站在高处,宅院里四处的景象一览无遗,夏蝉一边躲避着无头女尸的追击,一边四处张望,寻找着张成仁和石师傅的身影。
她身手利落,反应迅速,一心二用也并不吃力。
找到了。
夏蝉眼睛一亮。
东北方向,宅院的偏僻角落,张成仁一脸血污,拎着一柄斧子,站在一张厚实方桌前。
她的视力很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连他脸上的表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张成仁脸上的表情让她很陌生,他就那么半倚着斧头柄站着,姿态闲适得很,脸上的表情却透着狠厉。
他身后的屋子里,石师傅一脸紧张畏惧地搬出几个怪物,放到桌子上,再由张成仁将怪物一一开膛破肚,取出心脏,剁成一摊肉泥。
隔着一段距离,夏蝉却仿佛能听见斧刃笃笃嵌入木板的声音。
随着斧头的起落,血块混着肉碎四处飞溅,原本平静精致的小院,此时变得如同屠宰场一般狰狞可怖。
夏蝉看得直皱眉。
那个在车上笑着给她递名片,提醒她东西露了出来的张成仁,那个看上去很和气的酒店老板,如今竟然会变成这样一副屠夫的模样。
这让她忍不住怀疑,张成仁之前说过的那个,被影响变得极为擅长屠宰的人,到底是他听说的,还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
夏蝉相信,这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的神情太平静了,别说从来没杀过生的人,哪怕是宰过不少猪牛羊的人,让他第一次动手砍人,他哪怕不害怕,也会紧张。
张成仁的表情却平静到近乎享受。
难道他也是被这里影响了?
可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份很简单,除了付小姐大伯这个身份,什么别的信息也没有,他会被什么影响呢?
不,应该不是被影响了,至少不是被这次的世界影响的。
之前在车上,罗婷刚醒过来的时候,他向罗婷问问题时就已经很暴躁了,看上去脾气不是很好,随时就会发作的样子,将车里的几个人都吓到了。
只是很快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他还找了没睡好的借口,这才打消了几人心中的疑惑。
现在看来,他或许一开始就是这样残忍的性格,只是很擅长伪装而已。
看来师父说得没错,人心隔肚皮,山外的人都不能轻易取信。
这世上,只有师父和自己能掌控的能力是可以信任的。
那边张成仁和石师傅将剁完的肉酱厚厚涂抹在脸上后,离开了院子。
夏蝉见此,赶忙加速,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在屋檐上,不受院墙阻拦,可以沿着直线走,无头女尸在下面,只能要么绕路,要么将挡路的墙拆掉。
原本它还能勉强跟上,现在夏蝉一加速,没多久,她便被甩开了一段距离。
见追上夏蝉无望,无头女尸凄厉地尖啸一声,那声音如同饥饿乞食的婴童,让人听了便忍不住为之动容。
无头女尸停下了。
后面的脚步声消失,夏蝉心里觉得奇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无头女尸飞快调转方向,进入一间院子,从房梁上、柴房内……各种不起眼的角落中,找出一个又一个怪物。
这些怪物枯皱的程度比之前她捉到的那个更严重些,神情也十分呆滞,被无头女尸抓住后愣了几秒,才想起要反抗,要尖叫,要逃离。
但已经迟了。
无头女尸将怪物脖颈上的伤口撕开些,腰腹间伸出一截肉管,深入被撕开的口子里,蚂蟥一般贪婪地汲取起来。
一股股不知名的汁液顺着肉管流入无头女尸肚子里,肉眼可见的,那些怪物变得更加干瘪了。
夏蝉看得一阵恶心。
她终于明白了,晓灵提醒她的,不要被吃掉是什么意思了。
她还奇怪过,这无头女尸明明没有嘴,会怎么吃掉她?
原来是靠肚子上的这根脐带。
一个大着肚子,很明显怀着孕的女尸,从它肚子里伸出来的管子,除了脐带,夏蝉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夏蝉看着吃了一个又一个怪物、整个胸腔连带着肚子都在不断起伏的无头女尸,只觉得眼前的画面怪诞无比。
一个没了头,靠肚子里的脐带进食的恶鬼,它吃下去的怪物,到底是为了喂饱自己,还是养育肚子里的孩子?
这样奇异的想法不过只持续了一瞬,夏蝉便回过神,扭头继续朝着张成仁二人追去。
身后的无头女尸一口气吃了十几个怪物,干瘪的尸体堆成了一个小山,它再次尖啸一声,朝着夏蝉扑过来。
夏蝉终于确定了,它吃下去的怪物,应该是用来喂养自己的。
靠着怪物补充的力量,它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近一倍,夏蝉此前将它甩开了一段距离,眼见着就要被它追上了。
它的力量更强了,动作也变得十分灵活,能够跳上墙头,挡在前面的院墙也不再是它的阻碍,它只需轻轻一掌,就能让整面墙飞出去。
站在墙上已经不再是优势,身后的无头女尸穷追不舍,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逐渐缩短。
夏蝉一个翻身跳下墙,躲过自身后袭来的脐带,再顺势一脚踢飞院子中的大水缸。
水缸飞起,朝着从门后探出的无头女尸胸口飞去。
无头女尸再次尖啸一声,如婴孩哭泣,带着浓浓的幽怨。
同时脐带狂卷,将半公分厚的陶瓷水缸直接击得粉碎。
水缸的攻击虽然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但成功拖住了无头女尸的步伐,借着这个时机,夏蝉几步翻到了隔壁院子。
这个院子是宅院中下人们浣洗衣物的地方,空地上立着一排排晾衣服的绳子,上面挂着不知道晾了多久的被单床罩。
床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吸附了厚厚一层灰泥,铜墙铁壁一般,狂风席卷之下,依旧不动如山。
如果身后追来的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么这被单墙壁组成的迷宫将会是很好的追逐地点,适合在里面玩玩捉迷藏。
但身后是一个自带追踪功能的女鬼,夏蝉没有选择在这里停留,而是直接跳上晾衣绳,走最短的路线,朝着下一个院子跑去,尽量拉开距离。
对无头女尸来说,踩在细细的晾衣绳是还是有些困难,它便使出蛮力大法,试图像推倒墙壁一样,将被子推开。
但这一次它失策了。
被子原本是靠着上面的灰尘和泥土才变硬的,它一掌过去,被子上的包浆裂开,柔软的布料卸下了它的力道,不但没有飞走,反而蒙了上去,让它一时不知所措,失了方向,到处乱窜。
却只是徒劳地让更多的床单蒙上来。
夏蝉再次和无头女尸拉开了距离。
晾衣绳的尽头是一个用石板盖着的井口,应该是为了方便洗衣服时取水才挖出来的,夏蝉脚尖借力,从井口上高高越过。
她突然有些犹豫。
床单挡了无头女尸一阵,但她最终还是会追过来的,今天追不上,也还会有明天,一直躲着不是个办法。
现在自己是应该继续选择先找到张成仁,把钥匙抢回来再说,还是先解决一直穷追不舍的麻烦女鬼?
女鬼的实力,她被追了这么久,也有个大概的了解了。
以她现在的状态,只能从它手中勉强逃脱,像之前一样借助一些纹路的力量,或许能和它打个平手,若是取下手臂上的封印,应该能够和她一战。
但夏蝉犹豫的也正是这一点。
她很少彻底释放手臂上的纹路,可以说,这是她最后依仗的手段。
既然是最后的依仗,自然不能经常使用。
将封印揭开一些,释放一些纹路出来,能够增强她的力量和体质,但彻底解开封印,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情况。
她很小的时候,师父说那时他还没找到能封印这些纹路的方法,当时只能任由纹路爬满她周身,据说当时她不太像个正常的孩子,师父就一直让她待在屋子里,不太让她见外人。
但那样的状态不过只持续了一两年,两岁的时候,师父就找到了这种符咒,每日替她更换,她便过上了和普通孩子无异的生活。
至于两岁以前的记忆,她早就已经忘记了。
第一次彻底将封印解除,是在七岁那年。
她从五岁开始练童子功,学习外功身法,到了七岁,师父终于打算让她入道。
师父无儿无女,她是师父养大的孩子,和师父一样成为一个道士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她身上不知名的纹路始终是个隐患,为了弄清楚这些花纹对修道有没有影响,师父特意关了一天山门,将她手臂上的封印解开,研究纹路的事。
好消息是,纹路的确对修道有影响,不过是好的影响。
夏蝉原本的资质只能说平平无奇,但解开封印之后,她的天赋几乎呈指数增长。
那时她才刚刚接触道法,便能和使出三成功力的师父斗得有来有回。
不过也有坏消息,这样的状态并不能持久。
解开封印后,夏蝉一度非常兴奋,体内那种力量充盈的感觉是她此前从未有过的。
只是这种兴奋并没有持续太久,十几分钟后,她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她躺在自己的屋子里,师父已经重新用封印将纹路禁锢在小臂上。
体验过彻底解放的感觉,现在的夏蝉只觉得身体笨重虚弱得让人难受。
师父告诉她,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太多的力量,晕了过去,叮嘱她以后不能轻易动用被封印的力量,万一要使用,也要在失去意识之前续上封印。
因为这个原因,她开始在师父的建议下苦练身手和力量,学习在封印的控制下使用纹路赋予她的力量,但因为不能彻底解开封印,师父几乎不允许她出手解决难缠的鬼怪,只让她打打下手。
但其实后来,她自己偷偷解开过一次。
那次恰好师父不在山上,隔壁镇上有人家里不太平,来请师父帮忙,她借口师父让她先去看看情况,实际上是打算自己解决缠上那家人的东西。
她偶尔也会想知道,自己苦练多年,到底拥有怎样的实力。
因为没经验,害怕自己实力不够,她让所有人回避后,直接解开了手臂上的封印。
那次获得的力量,比七岁那年更加让人兴奋。
她不太会说话,很难描述那种感受,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她好像懂了很多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真理,又好像彻底失去了控制。
这一次,不过一两分钟,她就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再一次。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后发生了什么,师父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不再允许她自己单独离开道观了。
镇上好像出现了一些关于她的传言,不好的传言,但从来没有真的流传到她眼里。
只是偶尔跟着师父出门的时候,能感觉到大家看向她的目光怪怪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知道了自己身上纹路的事吧。
之后师父便开始给她炼制丹药。
师父说丹药可以增强她的体质,让她在彻底解开封印的情况下清醒的时间更长一些。
丹药很有效果,现在她已经能够坚持十分钟了。
但最多也只有十分钟,并且不能连续解开封印。
夏蝉第一次感受到难以抉择这种情绪。
以往她出门,大多是和师父一起,该做什么事,该怎么做,师父都已经规划好,她只需按照师父的吩咐做就好。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单独行动过。
如果是师父在这里,他会选择怎么做?
她的手缓缓扶上小臂。
就在这时,身下井口上的石板突然移开,一只手突然从里面伸出来,握住了夏蝉的脚踝。
巨力袭来,夏蝉猝不及防下落,跌入井中,石板再次合上,周遭立马陷入黑暗。
水井内已经接近干涸,只有地上还有薄薄一层水,刚刚没过脚踝。
井内散发着浓烈复杂的腥气,最明显的是多年不能流动的水散发出来的水腥气,夹杂着另一种陌生的腥气,不是血腥,夏蝉分辨不出来。
落地站稳的瞬间,几乎是本能,夏蝉先使出一记肘击。
手肘落入和其他怪物相比,还算柔软的身体上。
身后的怪物生生吃下这一记,连哼都没有哼上一声。
就在夏蝉想继续的时候,它开了口。
“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一时爽,赶榜火葬场
在女主开大还是不开的选项之间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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