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东西的速度很快,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拦住去路。
隔着几步的距离,那些东西的脸从红伞下露出来。
这些东西肯定不是人。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
它们虽然还保留着人形,但除此以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已经找不出任何一个能和人扯上关系的特征了。
这些东西穿着一身素白没有任何花纹的衣服,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来。
脸色也是苍白的,几乎和衣服融为一体。
这样苍白的脸上,却有一张朱红的嘴,黑沉的眼睛和浓密的眉毛,还扫了过于浓艳分明的眉毛。
五官像用胶粘在脸上一般不协调。
它们维持着笑模样。
不是那种正常的笑,而是画在脸上一般的笑。
嘴角勾起,露出标准的八颗尖牙,眉眼弯弯,用力到挤出了根根笑纹。
可它们的眼睛里却一丁点儿笑意也没有。
“付小姐,您终于到了,夫人正担心您呢!”最前面的女人开了口。
就算是在说话的时候,她嘴角的弧度也没有变,嘴唇依旧是原来的样子,就好像声音是凭空出现的一般。
夏蝉从来没有听说过、更没有见过这样的鬼,一时也有些发懵。
她看向张成仁。
什么意思,这是在和她说话吗?她不姓付呀。
张成仁嘴唇微微颤动:“顺着她的话说。”
说什么?
夏蝉想也没想,如实回答:“雨大,走得慢。”
回答似乎正确。
对面那东西附和她:“突然好大的雨,夫人也是担心着,要是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少夫人那里怎么交代。”
夏蝉明白了。
她似乎被当成了那个少夫人的妹妹。
“让它们带我们进去。”张成仁在后面小声提醒。
“我们能进去了吗?我很担心姐姐。”夏蝉没有情绪地念着台词。
“自然,”那些东西的目光从夏蝉身上移开,看着一边的张成仁和石师傅,“不过在此之前,付小姐您的身边好像有一些不该进来的人。”
“请问你们是?”
它们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原本合在一起的尖牙微微分开,露出一点殷红的舌尖。
透明的涎液滴落下来,和雨点一起砸向地面。
气氛突变,夏蝉浑身的肌肉紧绷起来,石师傅求助的目光一会儿投向夏蝉,一会儿投向张成仁。
张成仁咽了咽口水,急中生智:“我是她的大伯,家里不放心她自己出门,让我陪她一起过来。”
“哦,是吗?”它们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一齐看向石师傅,“那你呢?”
张成仁继续编:“这是赶车的。”
“那你的车呢?”它们的手开始扭曲变形。
“雨太大,赶不了,停在路上了。”张成仁觉得自己的脑子从来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那些东西阴恻恻地瞪了一眼张成仁,用觊觎的目光继续看向夏蝉怀中的罗婷。
但不知为何,它们似乎在害怕着什么,脸上很快流露出惧意,也没有问罗婷是谁。
扭曲的手脚重新变成原来的模样,笑容也恢复成机械诡异的弧度。
“请随我们来。”
过关了。
张成仁松了一口气。
刚才他要是行差踏错半步,后果恐怕不堪设想。
“为什么我会变成付小姐?”
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夏蝉问张成仁。
张成仁的回答同样很小声:“我之前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个身份,只要做的事情符合身份,就不会被这些东西攻击。”
“身份也能自己给吗?”
这一次只有她有身份,其余人都没有,张成仁的话很明显是编的,但这些东西也相信了。
“我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就是试一试。”张成仁也一脸后怕,“总之我们把身份记住,不能做和身份违背的事,罗婷是供养人,可能比较特殊,但还是要小心一点。”
进门之前,他这样总结道。
门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这栋房子,说是宅院也不为过,从外面看只是大一些罢了,可进入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做雕梁画栋。
谁能想到,这样普通的村子里,竟然有着这样一座华丽的宅邸呢?
宅子里庭院深深,走到一道门前的时候,夏蝉和张成仁他们分开了。
“里面是女眷住的院子,男人不能入内。”
张成仁不敢违反规矩,拉着石师傅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夏蝉则带着罗婷进了门里。
进门又走了一段距离,到了最里面,就能看见那座张灯结彩的小楼。
“请随我来。”
夏蝉被带着往宽敞的正屋走。
正屋一共三间,中间是堂屋,左右各有一间房,正屋的左边就是小楼,夏蝉被引着往右边走。
路过堂屋的时候,夏蝉往里面看了一眼。
堂屋里很亮堂,点着红色的灯烛,上面用金色的颜料画着栩栩如生的飞龙,上面摆着一个祭桌,桌子上放着供品和牌位,牌位用布遮着,看不见上面的字。
祭桌前面没有蒲团,倒是放了一个木澡盆,从大小来看,是给小孩子用的。
那东西注意到她的目光,主动解释:“这是给小少爷做洗礼用的。”
“洗礼?”
“宅子里的规矩,新出生的孩子都要做洗礼,洗完梳头揩肩,这样以后才会聪明,能撑起门楣。”那东西倒是耐心,问什么答什么。
可能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付夫人的妹妹,这个孩子的小姨,询问孩子相关的问题是符合这个身份的。
“你叫什么名字?”夏蝉试探着问她。
那东西愣了一下:“付小姐,我叫晓灵。”
“我知道了,晓灵。”
晓灵将她引到了右边的房间门口:“付小姐,这是夫人给您安排的客房,请您先休息一下吧,换身干衣服吧。”
夏蝉没进去。
晓灵用那双一直笑着的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小姐是对房间不满意吗?”
“对,”夏蝉没有否认,“这个房间太远了,我想离姐姐近一些,不然我不放心。”
虽然她的语气里一点担心的意思也没有。
她的要求符合身份,又不过分,晓灵没有拒绝,直接带着她去了另一边的房间。
夏蝉在房间里等了几分钟,就有人送来了两份热水和两身干衣服。
看来罗婷在它们的眼中并不是透明人。
罗婷的状态已经非常差了,之前夏蝉只是用湿衣袖给她随便擦了擦,并没有彻底擦干,现在她已经开始有些发热了。
事不宜迟,夏蝉没管自己,先检查了一下送来的热水。
至少水是干净的。
她帮罗婷擦干头发,脱下身上的湿衣服。
泡澡不太方便,她便只用热水给她擦了擦,再换上干净衣服,将人送上床休息。
忙完这些,她才有精力处理自己的一身狼狈。
屋子里带一个单独的浴室,里面有一个澡盆。夏蝉提着热水,带着随身的小包进去,担心澡盆不干净,没有选择盆浴。
关好浴室的门,她脱下了身上早已湿透的道袍。
夏蝉长手长脚,身上没有什么肉,随着她的动作,突出的骨节清晰可见,瘦得让人心惊。
但是最让人心惊的,还是她手臂上缠着的一圈符咒。
符咒几乎缠满了她的整只左手小臂,层层叠叠,阻隔了那里的所有肌肤。
夏蝉脱掉了所有的衣服,却没有去管那些符咒,而是直接举起水桶,用热水淋过全身。
淋过雨,那些符咒本就已经濡湿,现在又被热水这么一冲刷,登时脱落了几处,露出里面的暗红色肌肤。
犹如封印被解开,几根血色触手从那几处探了出来,试探着往上爬。
习以为常一般,夏蝉并没有管这些东西,草草冲过热水澡,拿过帕子,擦干身上的水。
擦完水,她打开小包,从里面取出一沓干燥的符纸。
她一把撕下了手臂上的那些符。
你见过沸腾的皮肤吗?
仿佛发出了无声的尖啸,布满整个小臂的血痕如蒸腾的水雾一般,争先恐后向四处爬去,大片狰狞的纹路瞬间就占据了夏蝉的半个身体。
夏蝉的动作很熟练,一张又一张符重新包裹住小臂,那些血丝一样的东西逐渐开始心不甘情不愿地撤退。
等她穿好衣服,一切已经恢复如常。
离开浴室,她走到床边,查看罗婷的情况。
她师父的吊命药再次发挥作用,之前还苍白的面色已经渐渐变得红润起来。
烧也开始退了。
夏蝉从包中拿出另外一种温和的补气药丸,塞进罗婷嘴中。
师父或许是年纪大了,这几年收集了很多药,她这次出门,每一样都拿了一些。
想到师父,夏蝉又有些迷茫。
她这次到底能不能将师父找回来呢,要是找不回来,她应该做些什么?
不过她并非会长时间沉溺在消极情绪中的人,这样的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
此刻在别人眼中,她也只不过是盯着罗婷的时间多了一两秒而已。
外面很热闹,脚步声和交谈声不断传来。
夏蝉走到窗边,将手指沾湿,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往外观察着。
小楼外很热闹,时不时有人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又出来。
她提出换一个房间的原因正是如此。
这个房间离她“姐姐”生产的小楼更近,更方便她掌握一切细微变化。
看着看着,夏蝉突然意识到了不对劲。
从进入这里,她听到过很多声音。
有人焦急交谈,有人大声道喜,向外传递消息,比如就要出来了,让产妇用力等等,当然还有不同的脚步声。
但她唯独没有听到过惨叫声。
夏蝉看过很多医书,知道女人生产的不易,这种在家里顺产的情况,产妇不可能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她的确什么声音都没听见,就好像这个院子里根本没有一个正在生孩子的女人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两千一章的节奏写得太难受了,修了一下文,主要是调整节奏,上章末尾加了一点带你,其余内容未变
果然还是三千字写得更爽,两千字写一个情节多了,两个情节又少了,不上不下的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