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张成仁前后脚下了车。
车后面是一个凭空出现的村落。
没有任何光亮和人烟,夯土墙开始垮塌,这个村子已经荒废了很久。
正对着他们的有四五栋屋子,每间屋子的门窗都被人用木板牢牢钉死了。
木板上涂着厚厚的一层暗红色块状物,散发出难以形容的腥臭味。
像是什么腐烂的味道。
浓雾开始有了消散的迹象,但依旧牢牢阻挡着他们的视线。
那个倒退着出现的女人就倒在不远处,两人一齐走近查看她的情况。
张成仁叫了她几声,没有任何回应。
夏蝉找了几个穴位掐了,也是无济于事。
“怎么拖到这个时候,还不去找殷老板,真是害人。”
她听见张成仁小声骂了一句,没有错过出现在她口中的那个名字。
殷老板,是师父的那个朋友。
就在她打算询问时,身后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司机终于下车了。
他冲着两人道:“雾散了,我去那边看看能不能找个人来帮忙。”
张成仁头也不回:“别白费力气了,那里出不去的。”
浓雾已经彻底散去,他们的身后是和破败村落完全不同的钢铁丛林,城里灯火璀璨,却处处透露着冰冷的气息。
不对劲。
这地方古怪得很,最好还是不要单独离开。
司机对张成仁的劝阻充耳不闻。
他的速度很快,跑到路口边缘的时候,砰的一声巨响,他的身躯像砸到篮板的篮球一般弹了回来。
巨大的冲击力下,他躺在地上,久久没有动静。
死了?
有点远,夏蝉也看不清楚。
张成仁叹一口气,让夏蝉留在这里,自己跑过去,朝夏蝉比了个没事的手势后,将司机带了回来。
“这样是出不去的,这里和外面是两个世界。”他朝着两人解释。
司机靠坐在大巴车上,揉着被撞出淤青的额头,沉默了一会儿。
重重抹一把脸,他拿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冷静了许多。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他的语气里流露出一丝祈求,“我儿子下个月结婚,我还要去参加婚礼,不能死在这里呀。”
“都是一条船上的人,我也不瞒着你们。”张成仁摸着手上的扳指,问二人,“你们相不相信,那种有些年头的老物件,里面是有灵的。”
司机看着他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们养,那种东西?”
他不敢提出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字,脸色更差了。
东西怎么会有灵呢,要么是妖,要么是鬼。
张成仁摇摇头:“没有那么邪乎,我们供养祂们,不是为了害人,只是求一点庇佑罢了,这是我们C市的老风俗了,百来年了,这些东西都是从老一辈手里接过来的。”
司机不信。
“那你们怎么供养这些东西?”
夏蝉终于开了口。
都说十里不同俗。
夏蝉的师父虽然在山中深居简出,可声名在外,时常有人上门来请他出山,在鬼神一道,夏蝉资历小,见识却不小。
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做法。
无论是佛家还是道门,供奉神佛,都是神佛端坐高台,信众在下面奉上香火供品。
看他的动作,却不像那样敬重。
“用人气,”张成仁摩挲着指间的扳指,“供养这些,需要随身带着,用人气温养,就像他们盘文玩一样,养得越精心,效果就越好。”
夏蝉皱着眉。
她总觉得,这样的关系,不像供养,更像是共生。
司机半信半疑:“那你说的这件事,和我们现在遇到的事,有什么关系?”
张成仁嘶了一声,似乎有些无语,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并非每个灵都是好的,有的里面住的是恶灵,等他们积累了足够的力量,就会反噬主人。”
“先是身体虚弱,做噩梦,渐渐变成无法入睡,最后,就会像我们一样,被带进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夏蝉看着地上的女人,孱弱的身体,青黑的目下,每一条都能对上,很明显,女人这是被自己供养的恶灵反噬了。
“这条路,我们称之为阴路,阴路的尽头,就是恶灵的世界。”
听到张成仁说这里有恶灵,司机慌了:“那还耽误什么,你要是知道怎么出去,就快点告诉我们呀!”
张成仁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首先,我们需要找到开启阴路的钥匙,先把这个找到再说。”
司机迫不及待追问:“钥匙长什么样,一般藏在哪里?这里都是垮了的屋子,怎么找得到?”
“你先听我说完,”张成仁的话被打断,面上有些不悦,“你该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司机被他说得面色讪讪:“好好好,你说你说。”
“钥匙就是被供养的老物件,对恶灵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东西,他们会第一时间把钥匙藏起来,我们得先找到它。”
“那你的这个行吗?”司机没忍住,指着他的扳指问了一嘴,同时不忘解释,“别怪我,我一紧张,就想讲话,控制不住。”
张成仁无语了。
“我的这个不行,里面的灵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只能将我们带进来,不能带进去。”
他们要找的,是地上这个女人供奉的东西。
但是很明显,女人的身体太虚弱了,一直昏迷着,根本问不出什么东西。
“我们得快点把她弄醒,问问她供养的到底是什么,老人有没有告诉过她什么事。”
张成仁这样说着,就要继续叫醒女人。
他从自己的包中拿出半瓶水,有些心疼地拧开。
一边还不忘叮嘱两人:“吃的喝的都得省着点,这里的东西一律不能进口。”
夏蝉拦住了他泼水的动作。
“我看见了,她手上拉着一辆车。”
“车?”
“对。”夏蝉伸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大,身子像一只鸟,有两个轮子,能拖着在地上滑。”
张成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不过人还是要叫醒的,我们得问问她情况。”
夏蝉继续拦:“她太虚弱了,水不行,我能让她醒过来。”
“真的?”
她补充道:“用药吊着,但是出去后就得进医院。”
张成仁将水收回去了:“也行,反正这样一直晕着也是个死,她是供养恶灵的人,和恶灵有连接,死了会很麻烦。”
夏蝉从包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有不到十粒丸药。
她没有什么出远门的经验,出门之前学着师父收拾行李,将自己能想到的重要物品都带走了。
这瓶药是师父的宝贝,吊命的东西,一共只得了十几粒,她一口气全带出来了。
师父平时不让她动这些,可现在师父行踪不明,能让师父都出不来的地方,她想进去把师父找回来,自然得带最好的。
若是她也出了事,屋子里的东西还能给谁用呢?
至于师父回来后会不会生气,那是以后的事,夏蝉懒得现在就考虑这些。
丸药入口即化,不多时,女人的眼皮就颤了颤,呼吸平缓了许多。
“她太虚弱,药效不会很快,得等。”
女人的变化都落入了两人的眼中,他们没有质疑夏蝉的话。
但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等。
“零点到两点之间,这里的世界会维持真实的样子,同样也是绝对安全的,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去周围找点线索。”张成仁提议。
听见他提到具体的时间,司机下意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的时间依旧是零点。
张成仁露出自己手上的腕表:“这里只有机械表能走。”
他们刚才已经耽误了十几分钟了。
“我和……”他顿了顿,问几人,“大家都怎么称呼?”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进了村子这么久,他们才意识到要互相交换姓名。
“我姓石,你们喊我石师傅就行。”
“我姓夏。”
“行,那我就喊你们石师傅和夏道长,我姓张,我朋友有时候喊我张老板,你们这么叫我就行,我能反应过来。”
此时张成仁已经隐隐成为了三人中的领导者,自然而然地安排起分工来。
“我有表,和石师傅一起去远一点的地方看一看,夏道长你留在这里,照顾一下她,顺便在附近看看,怎么样?”
这样的安排很合理,两人都没有意见。
很快,张成仁就带着石师傅一起,进入了村子深处。
这里的气温比外面低许多,女人的裙子显然有些单薄,夏蝉先将她抱进了车里。
安顿好女人后,她独自进了村子。
她不能离开太远,便只选择了几栋能看见车的房子查看。
村子里的情况,其实很难找到什么线索。
封死门窗的木板约有半公分那么厚,哪怕夏蝉的力气再大,也很难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将木板拆开。
更何况,凑近一看,洒在木板上的东西腥臭粘稠,还是暗红色的,很有可能是血。
特意用血封着的屋子,不论是什么血,里面困住的,应该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谨慎起见,她也没有扒开垮塌的夯土墙去看。
除了这些屋子,村子里可以说是什么也没有了,
到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离开了石板铺出的小路,几乎寸步难行。
其余两人那边似乎也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折返得很快。
“这村子还挺大的,我们走了好几分钟,还是只有望不见头的屋子,就先回来了。”
因为常年坐着开车,石师傅的身体并不算好,一来一回下来,已经开始气喘吁吁。
张成仁的情况则好很多。
“我们找到了一栋很大很讲究的屋子,那家人在村里应该有些地位,到时候重点注意一下那里。”
几人交换了一下有限的情报,回到了车子里休息。
在大巴车里休息不会很舒服,不过时间已经晚了,几人都是舟车劳顿的,也确实需要休息一下。
“零点半了,一人睡半小时,其余两个人守夜,夏道长年纪最小,先睡,然后是石师傅,我最后睡。”
座椅不好躺下,夏蝉将扯下来的座垫子铺在过道上,勉强躺了下去。
石师傅和张成仁背对背坐着,一人看向一边,偶尔小声交谈几句。
在村里走了一趟,石师傅的恐惧似乎已经没有那么严重,不过等到安静的时候,不安的情绪还是浮现了出来。
“张老板,这两个小时,真的是安全的吗?”
“我上次进来的时候,在里面待了三天,0点到2点是绝对安全的。”
“你以前进来过?”两人都看向他。
队伍中出现了一个曾经活着从这里出去的人,这能让人安心很多。
张成仁的语气却并不轻松。
“两年前的事了,我意识到这东西开始反噬我了,去找了走阴人,请他带我从这里出去。”
走阴人,又是一个新鲜词。
气氛重新变得凝滞,石师傅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的意思是,这次没有走阴人带着了,对吗?”
张成仁没有说话。
夏蝉忍不住问道:“有走阴人和没有走阴人,有什么区别?”
这一次他回答了。
“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没有走阴人带领的阴路,九死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灵感来源是民间传说封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