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暗哑着喉咙唱了一上午,午休时分才稍作停歇。
虞姒如约而至,站在一食堂门口等待来人,三两分钟就被塞了一怀写着各种联系方式的小纸条。
一个留着日系高层次中短发,穿了件低保和度的巴洛克风vintage衬衫,肤色冰透的阴郁系美少年,向她走来。
“荔枝!”虞姒想扑过去,却被这些纸条碍住双手。
“你捡垃圾回来啦?”黎知在她柔软的发顶揉了揉,“想没想我?”
他将她怀里的纸条全部拢起,扔进分类垃圾桶:“以后谁给你都别收,能有什么好心思。”
虞姒扬唇轻笑,撞了撞黎知的手臂:“诶我说,你是不是吃醋了?我这可是留给你的。”
黎知的语气酸溜溜的:“你把一群大男人的联系方式留给我?”
“有女孩儿给的,很多。”虞姒说着就要去翻垃圾桶。
黎知忘了,这人因为长相和台风,粉丝构成是女粉多于男粉的。
“好了,我知道了。”他握住虞姒的手腕,拦住她的肩膀,半拖着进了食堂。
一食堂的变化是天翻地覆的,原本类美食城式的小吃摊位,变成了统一的打菜窗口。
她那么大个茶餐厅哪去了?
虞姒转身就要走,被黎知一把拉回来:“别看了二食堂也这样,你多久没来过食堂了,上学期期中就变流水线了。”
两人挑了个人少的窗口,排队打饭,两素一荤一汤,还算营养均衡。
一楼的就餐区不算挤,靠窗的四人桌还有位置,黎知拉着虞姒往那走。
封景也在这,见了虞姒立刻招手让她坐过来:“虞美人和帅哥这里有位置。”
黎知放下餐盘,极其自然的坐在封景身旁空位,指着对面道:“姒,你随便坐。”
哪还能随便坐,不只剩时礼身旁的空位吗?
“你是不是故意的?”磕CP磕到正主头上,不仅不收敛,还越发放肆了!
黎知抬头,不答反问:“你看到了,投票了吗?”
虞姒不语,气得把餐盘摔在桌面上,猛地坐下,“咔”的一声扭到了腰。
黎.正主不发糖,我来帮正主发糖.知把自己餐盘内的鸡肉全夹到虞姒盘里,哄道:“嘴撅的这么高,都能挂上酱油瓶了。”
虞姒现在已经感受到从四面八方看过来的视线,甚至听到了拍照的快门声。
她眯起眼睛,一筷子扎在黎知夹过来的鸡肉上,仿佛这鸡肉就是他。
黎知存心逗他,懒洋洋的向后一靠:“你干嘛直勾勾的盯着我?喜欢我你早说啊。”
“喜欢你?我还不如去死。”
虞姒第一次失去表情管理,翻了个白眼:“不要跟你的花衬衫争宠。”
“你喜欢我的花衬衫?”黎知立刻解开最上端的两颗扣子,“我马上脱下来送你。”
虞姒单手撑着脑袋,一副“我等着呢,快脱啊”的模样,见黎知无动于衷,挑眉问:“我很喜欢,你怎么不脱了?”
黎知拢紧衣领,对她眨眨眼,故作娇羞:“食堂人太多了,晚上回家在床上脱给你看。”
虞姒打情骂俏似的说了句“做梦吧”,一转头就看见时礼抬起头,看着她。
她被他盯得有点儿毛,握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颤:“怎么了?”
时礼没说话。
虞姒抿唇,满脸问号。
这伪君子就这么讨厌她吗?连句话都不愿意说。
时礼起身端起餐盘,指尖敲了敲桌面,淡淡开口:“让让。”
封景抬起头,“时礼,你吃饱了?等会儿一起回去呗?”
时礼没回话,径直从虞姒让出的路离开。
虞姒眨眨眼,看着时礼的身影从视线内消失才反应过来,这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她椅子还没重新坐热,就被唐映川叫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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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食堂门口。
唐映川身旁站了位,身穿黑色镂空织花宽松改良款旗袍,撑着洋伞,逆着光,颇具江南风情的女人。
女人见了虞姒便开口唤她小名儿:“姒姒。”
虞姒并不想跟徐苑仪表演什么“母女情深”,直接放下一句“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转身就走。
她走的很快,将徐苑仪甩出了两米远,却依然能听见那人穿着细长高跟鞋快走的声响。
围观的人很多,虞姒不想让旁人知道她跟徐苑仪的关系,调转方向走进面前的综合楼。
算了,孩子是无辜的。
虞姒跟徐苑仪坐上同一班通往天台的电梯,一时相对无言。
天台上的烟味还未散尽,含着股若有似无的英雄牌墨水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檀香,竟让虞姒有安心的感觉。
徐苑仪用丝帕半遮半掩的捂住口鼻,四周观望一圈才开口:“姒姒,不要跟你爸爸闹别扭了,今晚回家吧,他其实很心疼你。”
“你不用替他说话,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心疼她?开什么玩笑?她在美利坚的医院躺了三个月,也没见他打过一个电话。
既然天台没有人,虞姒也不愿拐弯抹角,有些话还是今天说清为妙。
她懒洋洋的靠在天台的护栏上,语调也是同样的懒散:“徐小姐,这里没有人,您不用扮演三好继母,不累吗?”
“您也不用在他面前扮演调节父女关系的调停者,有这时间回去养胎吧,他那些家产,我不稀罕。”
虞姒独自在以混乱与罪恶闻名的布鲁克林生活了两年,再肮脏龌龊的事她都见过。
年龄与家世就像片隔绝两岸的海,她并不相信徐苑仪和虞书洵是真爱。
他能给她的只有钱,满足她无上的虚荣心,而她能给他的只是暂时的新鲜感与美貌,没过保质期也会被丢进垃圾桶。
毫无情面。
“您更不用试图跟我搞好关系,我不可能让你回老宅住。”
虞姒碾了下鞋边的金色烟头,侧过身,面对着徐苑仪:“虞书洵都住不进去的地方,您就甭惦记了。”
这世界上唯一毫无保留的疼爱虞姒的人,是她已逝的爷爷。
她有严重的精神洁癖,虞老爷子留给她的东西,身边那些人,谁都碰不得。
徐苑仪那张温婉可人的脸依旧毫无破绽,一双水波眸中暗藏着无限的委屈,就像虞姒伤透了她的心一般。
虞姒只能说她段位高,她已经把话说的这么清楚,这人依旧面不改色的装傻。
“你该视作对手的人不是我,是他养在外面的女人,真正放在心尖儿的人,他根本不会让你查到。”
“今天他能爱你,明天就能爱别人,你生下孩子后身材走样,他不会再看你一眼,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孩子留不住他。”
虞姒就是最好的证明,十年前虞书洵有多宠爱她,如今就有多冷漠。
“我肚子里的是男孩。”徐苑仪眼中含着无上的骄傲,好似她肚里的孩子已经内定为下任美国总统。
虞姒现在只觉得她可悲,没有独立的精神世界,完全被男权驯化,心甘情愿的沦为生育工具。
男孩和女孩又有什么不同呢?
“人的价值并不是由性别决定的,拥有独立的精神世界,不依附任何人,为自己而活,才是最重要的。”
虞姒知道徐苑仪听不懂。
她将脚下被踩扁的烟头,踢到远处,淡淡道:“你回去吧,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下楼注意台阶。”
顿了两秒,“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徐苑仪走后,虞姒选择留在天台,含着些凌厉的风会把她吹得更清醒。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坚定,她要自由,她要选择的权利,她要像于肆虐野火中涅槃的野草般坚韧的活下去。
时礼站在天台的角落,透过崎岖的角度,与她远远对望着。
或许,可以借一息她眼中尚未褪去的炽热,来融化这世界的冰冷。
“伪君子出来,偷听别人讲话算什么男人!”
虞姒决定为时礼献唱一首周杰伦的《算什么男人》:“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
时礼从白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寿百年,默默点燃,“我来得早。”
他将夹在指尖的香烟抽了半截,又递向虞姒。
黑色寿百年烟体细长,回口甘甜,金色的烟嘴与黑色的烟体,带着神秘且华丽的危险感。
如时礼一般,像条花色绚烂,一击致命的毒蛇。
虞姒背脊一凉,别过头:“我拒绝,怕你毒死我。”
“杀人偿命。”言外之意,要死一起死。
虞姒咂舌,真像条要跟她同归于尽的毒蛇。
她还是接过了香烟,无力的靠在护栏之上,双眼无神的望着远方,烟雾吞进喉咙,塞满异物的感觉,让她窒息。
她弓着身子,一手扶住栏杆,一手捂住胸口,猛烈地咳嗽着,像是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一般。
半晌,虞姒才直起身子,侧过头,看着时礼,声音虚弱而沙哑:“性别重要吗?”
时礼此刻充满了神性,正午的阳光包裹着他,衬得那双桃花眼,冰冷而璀璨:“对你而言,不重要。”
因为她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跨越性别的“东非大裂谷”。
在她的精神世界之中,“东非大裂谷”从未真正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