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姜稚礼和安清澜去后花园散了会步，看时间差不多，就回房间换了身合适的衣服，略微补了下妆，坐在电脑前准备和Sisiy的视频会议。
这次会议虽然显得略微仓促，但却是Sisiy的总裁Betsy亲自来开，与会的还有几位总部的成员，以及中国区的负责人。
姜稚礼连去了四年的巴黎时装周，跟Betsy女士已经十分相熟，会议刚开始的氛围还是十分轻松的，主要询问了一些姜稚礼的近况，在了解到她不准备签新的公司，并且新团队还没有组建完成时，Betsy才正色起来。
“Ann，你代言期间的成绩有目共睹，这也是总部决定跟你重新签约的重要原因，但同时我们也冒了很大的风险，所以在商讨过后新加进去了一项条款。”
“如果自合约生效起的一年之内，你的热度不能维持在团期间的百分之八十，那我们将不再续约，希望你能理解。”
Betsy点到为止，但姜稚礼很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Sisiy在代言人的选择方面一向谨慎，现在可以说是在破格给她支持，如果唯一压阵的高奢代言都丢了，那她不仅会从出道两年达成一线女刊满贯的神话沦为笑柄，之后的时尚资源也很难再好到哪里去。
中国区负责人也提醒道，“国内市场跟海外还是有很大区别，不能因为在团时期的高人气就有所懈怠，还是应当尽快做好未来规划，维护好口碑的同时尽可能的打破圈层，吸引更多粉丝。”
会议总共持续了一个小时左右，结束时姜稚礼感觉比出了一场活动还要疲惫，视频一挂断，她就生无可恋地在沙发椅上瘫靠下去。
一年时间，热度维持在团期间的百分之八十。
听起来Sisiy是给她留了一部分余地，但真正做起来可绝非易事。
之前她所处的公司是行业内的顶尖，虽然一直有意压她锋芒，在近两年还由于种种原因，给她安排了一条不停炒作的黑红路线，但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运作很有一手，或是先通过绯闻吸引全部目光，然后再在一个恰当的时间点强有力的辟谣，或是放大综艺里的某处争议点，让她先被疯狂声讨，而后再进行一个反转，从而达到大量曝光快速吸粉的目的。
如果换成一个没什么强大背景来操控舆论的小爱豆走这条路，恐怕早就销声匿迹了。
这些也是她现在初来乍到自立门户所完全做不到的，而她也不想再走这条路，她要红，但更要口碑，她想让安礼这个名字是站在实力上的，而不是一堆混乱的营销炒作上。
这段时间她脑海中已经有了一份初步的规划图，本打算按部就班，可这份合约算是把她完完全全的架了起来，让她一时间开始变得迷茫。
命途多舛啊，姜稚礼很长地叹息了声，盯着天花板放空了片刻后，捏在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让她回过了神。
顾放：【我明后两天在海城，关于之前聊过的事，有时间见面详谈吗。】
姜稚礼眼前一亮。
姜珩川离开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离开近郊后就显得有些拥堵，不过好在助理汇报说对方飞机晚点，十五分钟前才刚落地，让他不必忧心，并不会比对方晚到。
姜珩川这才觉得整条路上密集的车流显得没那么碍眼。
他时间观念一向严谨，这次虽然是老熟人碰面，计划的临时变动也跟对方提前打过了招呼，但在海城应当是他尽地主之谊，迟到总归是不好。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车子终于到达了滨江路一栋很有味道的老洋房前，这里是姜家的一间私人会所，没有什么显眼的特征和招牌，私密性很强，如果没有熟人带路并不容易找。
姜珩川下了车，刚走到门前便听到一旁的助理提醒说萧总也到了，于是正欲进门的脚略一停顿，回过头，看到那辆派去接机的库里南正缓缓靠边停稳，后座车门随后打开，果然是萧砚南从上面下来。
“阿砚，”他笑着迎上，两人很熟稔的握手交抱，“好久不见。”
“你小子，是不是怕我这个东道主赶不过来，特意改了机票啊，”姜珩川戏谑着拍了拍他的肩，“可真会给我找面子。”
萧砚南失笑，未置可否，“是天公作美。”
两人之间是姜珩川更为年长一些，在萧砚南当年刚进入伊顿的时候，姜珩川已经读到了四年级。由于整个学校的人数本就不多，中国人更是屈指可数，两个人很快便熟识。
性格投缘，再加上毕业后又都相继进入剑桥国王学院，双重校友的身份以及接手家业后一些不可避免的商业往来，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交情匪浅来形容。
两人一路交谈，跟着前方引路的侍者穿过柚木铺就的复古楼梯，一路来到二楼尽头的一间禅意浓重的茶室。
“我这里本来是存了些好酒的，不过你一向对酒这种东西无福消受，所以就只能用茶招待了。”姜珩川抬手示意侍者退下，做茶这种事，他一向喜欢亲力亲为。
“上次见面还是去年在约克，那时你舅舅似乎对你要回国的事持很坚决的否定态度，现在怎么又忽然同意了。”
“大概是想通了，”萧砚南眸色有一瞬间的变换，但回答的声音又似乎漫不经心，“觉得拓展一下国内市场也并非无益。”
“萧氏这次的危机不小，不过运气也够好。”
姜珩川拿一旁备好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烧水烫盏，“我听说通银资本接手了萧氏的融资项目，而这些年一直在美国逍遥的通银二公子也在近期回了国，开始和萧氏频繁接触，据说还会空降萧氏总裁的职位。”
听出他的意有所指，但萧砚南并没有立即开口，只是将脱下的西装外套搭在一旁檀木座椅的靠背上，而后才很淡然地落座。
“现在外面都在传，说通银此举就是为了让萧氏成为他们公子练手的平台，从经营一个破败集团开始积累经验，为以后继承家业做准备。”
姜珩川看他一眼，见他还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便又自顾自接着开口，“还说萧氏活过来只是暂时的，有这样一个不务正业的CEO在，彻底完蛋是迟早的事。”
萧砚南听完他说的这些，只是嗯了声，情绪并没有什么波动，有种置身事外的从容。
这人自打上学时话就少，总有种不符合年龄的老成，姜珩川也懒得再跟他绕弯，“要救萧氏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顺带为之，”萧砚南看向他，“有他站在明处，我行事会方便的多。”
姜珩川原本以为他是因为目前这种惨淡局面，终究还是对他父亲有所心软，但现在看来，又感觉不止这么回事，“你兜这么大个圈子，是单纯不想让他知道是你出手所为，还有什么别的筹谋。”
“也没什么特别的，”萧砚南似乎是笑了下，而一双漆黑的眼眸沉寂若深潭，“只是是时候各归本位罢了。”
对话又开始变得云里雾里，姜珩川啧了声，但深知他的性格，便也不再追问什么，将泡好的茶倒入茶海，又分出一杯放到他面前，“不过不管你有什么打算，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放心，自然不会跟你客气，”茶香四溢，萧砚南拈起紫砂杯，“现下倒确实有件事，不过谈不上帮忙，一切随你心情。”
他说着，将一张黑底烫金的信封递过去。
姜珩川抬眉，“邀请函？”
“温彻以通银的名义给自己办的接风宴，”萧砚南靠上椅背，掌心很从容地搭在腿面上，“值得请的都请了。”
“接风宴，”姜珩川端详着这封邀请函的内容，哼笑了下，“实际上是帮你办的吧。”
他此番初来乍到，正需要一个梳理关系和资源的契机，与德盛相比，通银更早进入国内市场，关系网早已四通八达，以宾客的身份进入这样的名利场，既不显得张扬，又能达到目的，很符合他一贯低调的办事风格。
萧砚南轻啜一口茶水，“瞒不过你。”
“你那些堂兄叔伯也在邀请之列？”
“自然，做戏做全套。”
“这可热闹了，我倒真是想过去看看戏，”姜珩川将信函合起收好，只是原本轻松的神色在沉吟间变得略显凝重，“但最近家中有些事，能不能去还难说。”
他说着抬头，“不过你放心，就算我无法亲自到场，也一定会派清和的人过去撑场面。”
萧砚南笑了下，示意他无需在意，“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场合，家里的事重要。”
“是啊，说起重要，在我们家什么事都没有我们那个小祖宗重要，”姜珩川调整了下坐姿，很由衷地长叹了声，“她昨天还说要在京北住一阵，今天又忽然说要拍广告直接飞了回来，还跟小时候一样，就是个爱折腾的性子。”
“不过她难得回来，又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最近我们一家人的空余时间肯定是要围着她转的。”
闻言，萧砚南的眸色有一瞬间的微滞，随即又不着痕迹地舒散开来，“应该的。”
茶盏搁置在唇边，他停顿了须臾，似乎是不经意地一问，
“不过这件事，你们后续打算怎么处理。”
……
和Sisiy的一场视频会议，让姜稚礼几乎辗转反侧了一整晚，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草草吃了两口早餐，收拾妥当后火急火燎地叫司机送她去赴约。
她昨晚和顾放约好中午十一点半在渝园西路的餐厅见面。
顾放是行业内的知名经纪人，从业二十余年，有自己的独立团队，眼光犀利，精明强干，关键在于她最为擅长走歌手路线的艺人经纪，带出过不少一线甚至是超一线的歌手，包括内娱著名的OST女王温宁，在姜稚礼看来，她就是最契合自己未来规划的经纪人人选。
也几乎是唯一选择。
也就是说，如果顾放无法帮助她达成Sisiy的合约要求，那么她为了保证日后发展的大方向，也会选择跟她合作。
但她还是希望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之前在线上沟通过，顾放那边还是比较有合作意向的，只不过具体细节还是需要面谈，但她这段时间一直陪艺人在LA的录音棚盯专辑制作，归期不定。
这个节骨眼上她能抽出空档来见面，对姜稚礼来说也算是一场及时雨了。
了解到顾放的口味偏重，于是姜稚礼选定了海城口碑最好的一家川菜私厨。
这家店通常晚上七点开始营业，每天只接待五桌，日常预约排队至少三个月起步，她也是拜托姜珩川动用了一点私人关系，才让这家位于弄堂深处，被爬墙虎包围的优雅洋房在中午的时刻为她们敞开大门。
姜稚礼到的很早，靠在座位里又细化了一下自己昨晚连夜列出来需要商讨的重点事项，由是顾放在十一点二十分踏进店门，绕过黄花梨木玉兰刺绣的宽大屏风，看到她已经坐在那里的时候，眉头有些惊异地扬起，“到这么早。”
“最近真是焦头烂额，想着能见到您心就安了不少，所以就早点过来了，”姜稚礼站起身，笑容甜润，“放姐好。”
“那就但愿我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了。”顾放笑着抬手示意她一同入座，心里对这女孩的印象分又提高不少。
再怎么说也是正当红，私下里这么谦逊没架子在艺人中真是少见。
时间紧，顾放也是个干练直接的女人，简单点好菜之后，两人就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姜稚礼首先详细说明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和诉求，在提到Sisiy的合约条款时，顾放的眉心皱起，“你的粉丝基础虽然不错，粘性也很高，但还尚且没有突破圈层，所以要在你刚回国这一年内维持以前百分之八十的热度，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翻阅着pad上的资料，思索着开口，“不过对你而言倒也不是完全没可能，你马上要录的《异世穿梭》就是一个很有爆相的节目，运气好的话，你的国民度能因此提高不少。”
既然如此，那偶像包袱丢就丢点吧，姜稚礼在心里感慨，但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到她话锋一转，“只不过综艺带来的热度会随着节目收官逐渐下滑，如果续航跟不上的话，那后面再想要起来，就不知道会是哪个契机了。”
“我的个人单曲正在筹备中，专辑也在计划之内，”姜稚礼显然也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后续我准备上一些音综，再加上年末的晚会活动，在维持热度的同时，也能起到打歌的作用。”
“你的想法没有问题，我也自然会尽我所能帮你争取资源，只不过你大概也了解，内娱的舞台原本就不多，每一个机会都有无数人争破头皮想要争取。”
“同样的，这边虽然看起来好混，但想要做到顶尖的那一批，光有实力是不够的，”顾放抬起头，话语和她的性格一样直白，“背后的资本很重要，否则即便我帮你撕到资源，也随时都有可能被别人截糊，或者被防爆。”
她端过手边已经晾了有一阵的花茶，“毕竟现在内娱市场都已经被各家分了七七八八了，像你这样相对来说有竞争力却还要自立门户的，有的是人想让你消失。”
她的话虽然直了些，却都很切实，姜稚礼抿了下唇，一时失言。
“你刚刚回国，人脉方面原本是可以慢慢发展，但基于你的需求，还是应该尽快找到实力雄厚的资方给你提供支持，”顾放读懂她听到这句话时眼神里的疑惑，接着补充道，“这并不意味着你要帮他们打工，双方之间的合作方式有很多，我个人认为最适合你的，是让他们对你的工作室进行投资。”
姜稚礼略一思忖，“我明白了。”
这种投资不在乎金额的大小，能够对她起到一个背书的作用才是至关重要。
菜一道接一道的上桌，有侍者在旁边为她们布菜，两人也就暂时停止了交谈，姜稚礼的思绪也在这期间高速运转。
选择哪家企业来做这个背书人还是一件需要仔细斟酌的事情，商场上的人个个都是老狐狸，即便有了合适的目标，想要说服对方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指不定看她人微言轻，还会提出什么恶心的条件。
她思来想去，竟有一瞬间打起了退堂鼓，想着Sisiy丢就丢了吧，在时尚圈虐点就虐点吧，又不是活不下去了，何必这样为难自己，但这个想法仅存在一瞬间就被她完全打消。
天大地大她安礼和安粉们的面子最大，要是时尚资源一落千丈，且不说她会被怎样嘲讽，安粉要是被对家粉骑脸输出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她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顾放示意侍应生退下，而后才又对着姜稚礼开口，“诶，安礼，你刚回国就能接到《异世》，那是不是代表它最大的投资方清和集团会是一个比较适合的合作对象。”
“清和的实力不用多说，有它支持你的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最重要的是我在圈内这么多年，没听说过有艺人和他们那边的人有过什么桃色交易，也没有什么不正当行径，算是比较靠谱，”她分析着，“清和鲜少有综艺投资，你这次能接到常驻嘉宾，想来他们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或许可以一试。”
“不行的姐。”
姜稚礼不太能吃辣，刚尝了一小块辣子鸡丁几乎被辣到七窍生烟，正端着茶盏猛灌，听到顾放这番话猛的呛了下，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好像有些激烈，缓和了下开始镇定找补，
“是这样的，因为据我所知，《异世》的嘉宾都是制作组和导演组那边定下来的，资方并没有插手，所以……”
虽然她不得不隐瞒一些自己的情况，但这些也都是实情，不能算撒谎。
“也的确，清和一向高冷，这样的话确实希望不大，”顾放倒是并没有所怀疑，“不过没关系，综艺从录制到收官差不多也要一个季度的时间，这件事，我们在这三个月内完成就好。”
“最近我会帮你留意一下可以出席的商务宴会，”她说，“多走动走动，说不定就能够在其中物色到适合的资方。”
顾放在来之前就初步拟好了合同，给姜稚礼过目后，两人通过协商做了些修改，之后又商讨了下工作室的筹备，由于姜稚礼还没想好重心是落在京北还是海城，选址的事只能暂且搁置。
结束不到下午三点，顾放有事先走，姜稚礼补了下妆慢悠悠走出店门，送她过来的那辆添越还等在门口的停车位里，司机见她出来立刻下车帮她拉开后座门。
坐上车，姜稚礼翻了翻日程表，老宅的女管家艾琳昨晚按照她的要求，帮她预约好了普拉提教练和皮肤管理师，分别在晚上七点和十点上门，下午的行程空白，接下来有好几个小时的空闲。
她一时还没想好去哪。
接下来相当于自己创业，有一连串的事情需要亲力亲为，虽然现在有了顾放从旁协助，但说到底她自己才是老板，得能把控住节奏才行，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姜稚礼有些头痛，指尖随意划拉着微信列表，瞥见姜予执的头像时，忽然精神一振，她之前怎么都忘记了，她二哥当年从海城电影译制厂出来后也是从工作室做起，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了行业顶尖的规模，不正是她最值得信赖的取经教材吗。
于是她立刻点开对话框发消息过去，但等了半天都没有回复，拨过去电话也被挂断。
奇怪，明明说这两天都没什么工作，姜稚礼找到予声传媒的号码打过去，那边说老板今天没来公司，打电话去问程康，程康说他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自己开车走的，没说要去哪。
姜稚礼只能又打电话去问姜珩川。
“阿执今天去江城了，你找他有事。”
昨天也没听他提过，姜稚礼觉得有些突然，“他去江城干什么。”
“谁知道呢。”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最快也在三天后了吧，”姜珩川想了想，“后天京北有个商业晚宴，他说去江城办完事之后顺道参加完就回来。”
“商业晚宴，予声的还是清和的。”
“自然是清和的，我原本正愁找谁替我过去，结果这小子破天荒主动请缨，我就把邀请函给他了，”姜珩川也觉得奇怪，“爸妈要求这几天都要抽空陪你，结果他倒好，今天就不见人影了。”
“他竟然也有主动想去应酬的时候，”姜稚礼起了好奇心，“这个晚宴很特别吗。”
“算是吧，虽然是私人性质的，但邀请阵容和顶尖峰会有的一比。”
姜稚礼顿时坐直了身子，“我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萧总准备好，这波冲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