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常的语气,但林铮揣摩了下,总感觉自家老板是在阴阳怪气,但不明缘由,于是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清了清嗓子开始说正事,“医院那边我一直盯着,萧董事长情况稳定,已经从ICU转出,您不必担心。”
这些情况前面医院已经来电话告知过他了,萧砚南嗯了声,手臂搭在扶手上,指尖有意无意轻点着,“有别的人过去探望吗。”
“消息都按照您说的散布出去了,但晚上您和小温总离开后,只有萧呈总那边派了个人过来露了下面,除此之外,就没有了。”
“我知道了。”萧砚南目光转向车窗外,初夏的街景已然是郁郁葱葱,而他却从心底感到一阵凉薄之意,为他父亲的,凉薄而又咎由自取的人生。
离开这么多年,他原本以为自己对这个父亲早已失望透顶毫无感情,但看着印象中那张意气风发面孔里的生机流逝成如今这样的苍老病态,尤其是今天目睹他在生死边缘痛苦浮沉了一遭,他发现自己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样毫无波澜。
飞速掠过的破碎光影掩盖了他眼底的晦暗不清,他就这样静默着,半晌,林铮的声音才又打破了他沉寂的思绪,“对了老板,岑董那边松口了。”
萧砚南眼睑微抬。
“不过他说只给您一年的时间,在开拓大中华区市场的同时,您手里原有海外项目的市场份额必须同比提升十个百分点以上,否则您必须回到英国,并不再被允许插手萧氏的任何事宜。”
林铮顿了一下,虽明知逾矩,但还是没忍住开口,“老板,我们的精力还是应该尽快放回到德盛这边了。”
“我心里有数。”萧砚南沉声。
开出这样的条件,看似松口,实则是让他知难而退。不过他却是能够理解,毕竟如果不是母亲的遗愿,恐怕他这个手段诡谲的舅舅早就不计代价让萧氏从市场上消失了,此番能跟他用条件交换,已经算是他最大的让步。
思虑须臾,萧砚南再度开口,“让温彻那边尽快做好该做的准备,其余的等我消息。”
“好的老板。”林铮屏息记着,听到他又说,
“还有,御清郡的那套房子,可以收拾出来了。”
姜稚礼回到房间时还没缓过神,一向极其看重的晚间护理都被她做的无滋无味。
洗漱完倒在床上才发现手机上有好几个梁嘉念的未接来电,姜稚礼怕这个点她又睡了就没拨回去,只是点开对话框给她发了句‘我想死’,没想到梁嘉念就像专门在蹲她似的,消息刚发过去一个电话就又弹了过来,一定要逼问出个所以然。
姜稚礼无奈道出前因后果,然后这女人不留情面的大笑声就成为了她今晚一个新的噩梦。
“听你的描述,这种派头的应该是某个大集团的CEO吧,给人当成男模了真有你的哈哈哈哈哈,”梁嘉念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困意和酒劲都全醒了,“不过这人有前途,至少心胸开阔并且情绪稳定,都这样了还好心送你回家呢,换成我这暴脾气,非得给你臭骂一顿再走。”
“梁小姐,请你不要对着一个已经过世三小时的人说风凉话了好吗。”姜稚礼平躺在床上,因为涂了睡眠面膜,担心表情太大会长皱纹,只能用指腹抵着眉心尽量让自己的面部皮肤保持舒展。
这样看上去,平静的很安详。
“好好好,”梁嘉念忍笑忍的很艰难,“所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好不容易碰上一个感兴趣也合适的。”
“不怎么办啊,”姜稚礼克制着打了个哈欠,没精打采,“又包不起。”
“谁让你包他了,再说了人家会让你包吗,”梁嘉念恨铁不成钢,“直接拿下啊。”
姜稚礼干笑一声,“我的勇敢也是有限度的。”
“又没留联系方式是吧,”梁嘉念直接戳穿,“不要紧,这种长相优越的有钱人最好打听了,交给我。”
“没必要,有缘自会再见的,况且我现在也没什么这方面的精力,”姜稚礼拒绝的干脆,“我只想先好好休息几天,然后去见见经纪人,开始筹备工作室的事。”
梁嘉念一顿,“你这是真打算单干了。”
姜稚礼嗯了声,“我想来想去,与其费心谈一份合适的卖身契,不如直接做自己的老板。”
“可你刚回国,自己单干的话确实有点冒险。”梁嘉念还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只会比她更清楚。
“艰难归艰难,总比处处受制于人好,”姜稚礼很能够预料到自己未来面对的是什么,她望着天花板,台灯光芒通过掐丝珐琅的灯罩,将西洋水仙的形状倒映在上面,漆黑的,有所扭曲的,但依然很美。
一如从某个时刻起她就总是会相信,再困难的事情,自己都能够做的到。
一夜多梦。
梦里姜稚礼好像又回到那年的伦敦跨年夜,她站在蓝区拥挤的人群里,烟花绚烂至极,自远处的伦敦眼腾空而起。
Xiao在她身边,零点钟声敲响,众人狂欢的时候,他低下头,醇澈嗓音与烟花炸响声交织着落入她耳畔。
“Annie,相信自己,接纳自己。”
姜稚礼抬头,她能看清他穿着,能看清风将他额发拂动的幅度,甚至能看清烟花接连腾空映在他脸上明灭的痕迹,但就是看不清他的脸。
她有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他一点点退后,消失在翻涌的人潮中。
……
再睁眼时,天光已然大亮,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
姜稚礼还没完全清醒,脑海里还是那个混乱的梦,和那张看不清的脸。但震动声吵的烦躁,她只能艰难睁眼支起身子去够手机。
摸到手机时视线撇到多年来被她走哪带哪,每天睡觉都要抱着的那个比得兔玩偶此时很可怜地躺在床边的地毯上,赶忙随手划开接听键按开免提,下床去抢救她的小宝贝。
电话是助理施小跃打来的,刚一接通她咋咋唬唬的声音就从里面传出来,“安安你终于接电话了,你是不是还没看邮箱,我跟你讲,爆炸性的好消息!”
安安是国内粉丝对她的爱称之一,施小跃也跟着这样叫,说这样亲切。
姜稚礼前脚解约,后脚施小跃也毅然离职陪她回国,因为当年在她没有经验四处碰壁的时候,是姜稚礼破格将她招进团队的,用施小跃自己的话来讲,就是异国他乡的革命友情,情比金坚。
这段时间没工作,姜稚礼就让施小跃先回老家陪陪家人,等到出发录节目那天再汇合,也不知道这一大早急匆匆打电话来是为了什么事。
姜稚礼坐在地毯上,仔细拍着玩偶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完全没提起兴致,惺忪嗓音随口问道,“什么好消息。”
“Sisiy要跟你重新签代言约,而且后天原定在首尔的广告拍摄不取消,换到海城拍!”施小跃兴奋的几乎在尖叫,一连串说了好多话,“你就说是不是爆炸性的好消息吧,邮件是昨晚发的,因为时间紧,你一直没回复他们电话都打我这来了,果然你那些‘人间Sisiy’‘Sisiy亲闺女’的称号不是白叫的,Sisiy没你不行……”
“先等一下,”姜稚礼示意她暂停一下,大脑仿佛被强制开机,瞬间清醒,“你说…Sisiy?”
法国蓝血高奢品牌Sisiy,她十七岁时受邀直接空降成为其品牌全球代言人,合作的非常愉快,一直到今年。
和公司解约后她的所有代言也一并被强制解除,尽管她代言期间为这些品牌带来了极大的增益,但因为对她日后的发展存疑,解约后品牌方们都一直处在观望状态,没有一家主动提出重新签约。
毕竟很多在韩发展时热度不错的艺人,在回国后糊到快要查无此人的可不是个例。
人之常情,她很能理解,觉得等到这阵的负面过去,她的事业重回正轨,代言什么的也自然而然会回来,但没想到Sisiy会这么快联系她,还是在昨天那场让她风评更岌岌可危的风波出现的情况下。
“哎呀,其实这也没什么可惊讶的,”施小跃不允许她有一点不自信,“你可是去年L站根据全球用户搜索数据评出的最带货偶像诶,ins上随便发条品牌日常点赞就是好几百万,就算解约退团影响力也在那摆着呢,哪个品牌想放过你啊。”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吹捧,姜稚礼很无奈地笑了下,不知道施小跃是在鼓励她还是真的想的太简单,她现在的处境可真算不上是太好,不过重新接到Sisiy的代言的确是一个值得振奋的好消息,于是在听到施小跃要帮她订票,问她想在明天的什么时段出发时,她想都没想,“今天就出发。”
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早点回去准备。
挂了电话,姜稚礼先回复了Sisiy的邮件,又约好了晚上九点和总部负责人的视频会议,然后心情很好地伸了个懒腰,走到窗旁拉开窗帘。
被清晨的日光扑了个满怀,姜稚礼眯着眼,放纵自己没做防晒的皮肤在晨光中来了个短暂的洗礼。
窗户的视角能隐约望见隔壁院落,放松完毕准备退开去洗漱时,她瞥见那庭院里人影绰绰。
姜稚礼只当是物业照例派人在打理草木,因为自打她记事起隔壁就是空置着的,连门口的邮箱都没有上锁,所以当年临出国前,她按照一些不知道算不算约定的约定,孤注一掷将那封信投进了那里。
比得兔玩偶她收到了,不知道那封信他收到没有。
但想来是没有的,她早就成功出道成了大明星,却从没收到过来自他的贺辞。
施小跃计算了时间,给姜稚礼订了下午一点四十的机票,她只要确保能够在一点左右到达机场就行。
时间不算太充裕,姜稚礼很迅速地洗了澡化好妆,叫厨房准备了份藜麦沙拉,简单吃了两口就出了门。
她本来就没什么行李,为了搭配衣服换了一个更小巧的包,有小臂长的比得兔自然是塞不下的,就被她抱在怀里。
司机已经在正门口等待,见她出来,埃尔法的车门很适时地缓缓移开,方便她直接落座。
姜稚礼原本也是要直接上车的,但却看到此时也有辆商务正停在隔壁栋门口,庭院大门也敞开着。
这房子也空的够久的了,她疑心是原房主终于转手准备卖了,正带着新买家来看房。
这房子卖与不卖跟她毫无关系,只不过她忽然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想法,她七年前投进那边门口邮箱的那封信,会不会现在还在里面。
其实她很清楚应该不太可能,那个邮箱没落锁,被保洁或者是什么人给清理了也说不定,但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万一要是真的还在,被别人看了或丢了她都会很难受的。
于是姜稚礼示意司机等等,自己轻手轻脚地跑过去查看,想速战速决,可并不顺利,邮箱门意料之外的纹丝不动。
见四下无人,她又不死心地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从缝隙里费力往进张望。
当年的那个信封是她最喜欢的粉色,如果在的话应该会很明显能看到,到时候她就想办法问房主要出来。
她看的专注,丝毫没注意有片阴影正从她侧方投下,接着有道低沉男声响起,
“你在找什么。”
虽然没有做贼,但多少有点做贼心虚的成分在,姜稚礼惊的浑身都颤了下,下意识抬头,目光所及之处是一道修长身影,眉眼微凝,视线越过正午倾泻而下的阳光,正落在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剧情相关参考图都会放在作者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