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纵礼

梁嘉念的酒吧名叫Civilized,一共三层,营业中的前两层并不像外面看起来的那样冷清,反而是座无虚席。

光影昏昧,驻唱歌手低沉性感的嗓音在整个空间荡漾,空气中都浮动着节奏布鲁斯的松弛和暧昧,微醺感十足。

姜稚礼跟着梁嘉念直接上了三层的专属包间,这里相对来说更为明亮宽敞,还有一个比一层吧台更为壮观的酒柜,满满当当摆放的都是梁嘉念的私藏。

姜稚礼将包搁在沙发上,踱着步子巡视着整个房间。

这里装修与整个店面一致,只是多了很多强烈的个人风格,比如布满一整面墙的黑胶唱片和淘来的老录像带,还有一整面墙摆放着各种限量收藏款的吉他贝斯。

姜稚礼站在这里走不动道,挑了一把取下来拨了拨弦,“原来你这店还真是开给自己玩的。”

毕竟她这里生意可谓是好的不得了,每天因为满座不知会挡走多少客人,哪个正儿八经做生意的人会在这种寸土尺金的地方,把一整层的铺面装修成自己休息室的。

梁嘉念站在酒柜前挑酒,“人总得有点兴趣爱好,不然会被闷死。”

“过来,”她将挑出来的几瓶酒放在岛台的黑色奢石桌面上,“看看你喜欢哪种,挑一瓶做基酒。”

“你帮我选吧,”姜稚礼抱着吉他半侧过身,朝梁嘉念歪了下头,很甜地弯起唇角,“只要热量低,调出来够漂亮就行。”

“知道了,公主。”梁嘉念无奈出口气。

不愧是顶级爱豆,顶级会释放魅力,这张顶级漂亮的脸可以说是被她物尽其用,以至于梁嘉念一个平常没什么耐心的人对她这种很‘随便’的要求也提不起什么脾气。

等到姜稚礼把那些吉他都把玩了一遍,梁嘉念调好的酒也放在了她的座位面前。

“你之前不是说要等到七月去塞伦盖蒂看完动物大迁徙才肯回来吗,怎么忽然转性了。”

梁嘉念问道,给自己简单倒了杯麦卡伦便勾了把椅子在对面坐下。

“原本是想好好休息休息,在外面写写歌的,但这不是生活所迫嘛。”姜稚礼对这杯完全符合她颜控特质的酒换着角度拍了几张照,然后才无奈开口。

看动物大迁徙可是列在她的愿望清单中很久了,本来以为终于有时间实现了,没想到还是被迫搁置。

“我的违约金算是我二哥做主帮我垫的,不然就凭我这些年被公司瓜分和买买买剩下的那些积蓄,我真的要破产了,但为了不坏家里的规矩,他就让我用综艺片酬抵,而且情况特殊,我也只能答应了。”

姜家要求孩子从小自食其力,尤其是成年后到二十五岁的这段期间,在事业上不会得到任何家里的支持,家族信托和集团股票等等能得到的分红都不被允许使用,就连如今接手家族产业的长子姜珩川,刚进入集团时也是被硬性要求从最基层开始做起,十分严苛。

而《异世穿梭》正是清和主投的项目,常驻嘉宾原本是早就定好的,但一位女艺人在发布会前通过了一个大片的试镜,于是推了综艺专心准备进组了,节目组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所以姜稚礼也算是来救场的。

“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参加这种逃脱类的真人秀,”姜稚礼抿一口酒,闷闷抱怨。

其实她还没做好心理建设,上了这个节目她一直以来精心维护的完美人设会彻底崩塌的心理建设。

“这种真人秀的看点就是真实,嘉宾越狼狈才越有看点,”梁嘉念随意摇晃着古典杯中的琥珀色酒液,“不过这有什么关系,你本来就是完美素颜,干脆别化妆上场,还能节约时间多睡一会。”

姜稚礼面无表情地插起一颗草莓,“你少说风凉话哦。”

“我是说真的,干嘛要把自己搞那么累。”梁嘉念抬眼,看向她长途奔波一天一夜却仍旧精致到无懈可击的妆发,和明明已经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腰背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二处的端正坐姿,忽然就有点为她不值。

自出道以来,她就执着于成为最完美的安礼,妆容造型,身材仪态,舞台表现,任何一方面出现哪怕一丝很细小的瑕疵都会让她懊恼很久,难得的休息日也要坚持健身,从没松懈过,可这样积年的努力,到头来还抵不过那些莫须有的绯闻让人津津乐道。

“黑红也是红嘛,”姜稚礼明白她的意思,倒是很无所谓地耸下肩,“反正也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那就做好自己该做的就好了。”

梁嘉念扯了下唇角,还想说些什么,这时视线瞥到手机亮起,打开扫了几眼后,递到姜稚礼面前,“黑红也是红?”

姜稚礼看她明显阴沉的脸色,就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她接过手机,入眼便是微博热搜的界面,是朴成佑在海城夜店左拥右抱买醉的视频。

这个热搜乍一看本该跟她没有关系,但问题就出在有人拍到他在此之前一直守在丽和酒店门口,像在等什么人似的,最终却失魂落魄离开,在途中才走进了附近的一家夜店。

两个月前,姜稚礼所在女团在洛杉矶的世巡演唱会上,有人拍到朴成佑独自现身,并前往后台送花,而那束花被发现出现在姜稚礼的ins晒照中,恋爱传闻顿时传遍了全网。

而半个月前,她在世巡的最后一站刚宣布退团解约,就有韩国新闻社冒出来说,她是因为恋爱屡禁不止,这才被公司以违约处理。

之前两人恋情的热度还没完全过去,如今他突兀出现在这里搞了这么一出戏,众人自然而然就与正应该在丽和酒店参加晚宴的安礼联系在了一起,引发了各种猜测,带出的相关热搜排了一排。

姜稚礼盯着屏幕,指尖慢条斯理地理着垂在胸前的发丝,冷笑一声,“还真是他。”

“还好从他去你演唱会搞那些幺蛾子的时候我们就盯着他了。”

梁嘉念一提起这些事就无语,伸手想去摸烟盒,但想起姜小公主最闻不得烟味,只能抱起手臂靠在椅背上,“他人气飙升还是从在节目上跟你炒cp开始,你当时还容忍了挺长一段时间,让他赚足了热度,他现在能这么忘恩负义,看来那边给的不少。”

“我本来就跟他没什么深厚的交情,他自然也不会为了我去对抗什么,能给财阀当工具人拿好处何乐不为呢,”姜稚礼轻哂,说不上是嘲讽还是无奈,不过很快又恢复到了那种镇定自若的状态,“不过还好我提前做了两手准备,他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她早就收到消息,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于是大费周章作出自己已经回到海城的假象,实际暗中来到了京北暂住,避免一切会被拍到同框的可能,想用这样的方式无形中化解掉这次可能产生的舆论。

她现在需要养精蓄锐,可没心思斗来斗去,只想低调躲个清净。

等她缓好了,该还回去的,一样都不会少。

“你是不是把你安礼的路人缘想的太好了点啊,”梁嘉念被她的乐观气笑,“你要不要好好看看网上现在的风向。”

“泡夜店被拍的是他又不是我,再往我身上扯也扯不到哪里去吧,”姜稚礼没当回事,很随意地往下翻着评论,本来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毕竟她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不乏被狂喷的体验,寻常负面带来的影响对她来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现下刚看没几眼,她自认为钢铁般稳定的情绪就开始摇摇欲坠了。

评论区说什么的都有,但不知道是谁带的头,说肯定是安礼回国前就把朴成佑给甩了,但他为了挽回打听到了安礼的行程,大老远专门跑来找她,但安礼翻脸不认人,压根就不露面,他在失恋的打击之下这才跑到夜店买醉的,再怎样出格都是情有可原。

毕竟朴成佑一直以来都是个纯情人设,和女星合作时的花式避嫌还上过热搜,加上外形出众,路人缘极好,唯一的绯闻就是和安礼,而安礼虽然年纪小长得乖,但她的绯闻对象可多了去了。

还有莫名其妙的小道消息说什么安礼赔不起巨额的违约金,是朴成佑拿出全部家当帮她填的这个深渊巨坑。

说安礼就是兴趣来了随便玩玩,结果他认真了被玩的血本无归。

还说安礼是解约后立刻另换目标给自己铺路去了,现在肯定是傍上了国内某个资方大佬,否则她怎么能在满身负面的情况下一回国就能接到S+的综艺常驻。

……

难听的话不止这些。

一整个深情帅哥x高段位渣女的剧本,引的大批网友跟着为男方开脱,安粉的控评都别甩在了几条开外,还各种被路人楼中楼阴阳怪气。

“不是他们有病吧。”姜稚礼看评论看到快要两眼一黑的程度。

人身攻击她都能忍,但这种凭空捏造颠倒黑白的事她真是忍不了一点,这些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都荒谬至极的说辞,凭什么一到她身上就变得合理起来了。

“这是下了好大一盘棋,要把你赶尽杀绝呢,”梁嘉念冷哼,“赔钱封杀都不够,还要让你回了国都无法立足。”

不提周全筹备过的用心险恶,只需要近年来那些被操纵的绯闻让大众对她产生的刻板印象,以及跟她有过绯闻的主角独自作出的一些暗示性的举动让大众产生的联想,都足以给她的“罪行”板上钉钉,无关乎她从头到尾有没有出现,无关乎这些事情究竟是否真实。

“我还真是低估那个人渣的智商了,”姜稚礼狠狠按灭了手机屏。

辛苦多年才铺满南韩大街小巷,被她视为战利品的地广海报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本来就够让她气愤的了,现在她背了一身骂名回来还要阴魂不散的接着被搞,真是比被苍蝇缠上还要恶心。

“没完没了,还真当我安礼是个软柿子啊,”姜稚礼咬着牙,一块红心火龙果被她扎的堪比案发现场,“想让我消失是吧,我偏要红穿宇宙恶心死他。”

“对,恶心死他。”梁嘉念很义正词严地坚定附和,说话间不动声色撤走了姜稚礼手底下‘案发现场’,将旁边完好的一盘推了过去,“扎这盘,那盘的盘子都要被你戳透了。”

被这样一打断,姜稚礼才冷静了些许,浪费食物可耻,她也不再能下得去手,索性丢掉叉子,但一口气还是不上不下憋的难受,“还有,你说网上这些人怎么说什么信什么啊。”

“我兢兢业业,我最长二十八天红眼航班连轴转,我跑不完的通告一年休息的时间连半个月都没有,我三年没回过家。”

她生气的时候语速跟连珠炮似的,说到这换了口气的同时,扬起下巴撩了下头发,“虽然我承认我是有玩弄别人感情的实力,但我哪有那个时间和精力啊,这不是跟说我会飞一样的离谱吗,到底怎么能相信的啊。”

还有功夫自恋,看来还好,心态没被气崩,梁嘉念控制着面部表情没笑出声,起身重新拿了个杯子,将姜稚礼面前没什么度数的特调换成了和她一样的麦卡伦,一本正经的戏谑,“想开点,其实也很好啊,舆论都已经这样了,你就算以后一次谈十个被曝出来也糟糕不到哪里去了,对吧。”

“能说点人话吗。”姜稚礼瞪着她,愤愤灌了一口酒。

“说真的,事已至此,骂也白挨了那么多,你倒不如真的包几个小帅哥练练手,”梁嘉念绕过吧台,靠在她身旁的桌沿上,神色认真起来,“理论充足没有用,没点经验以后是会吃亏的,可千万别步我的后尘。”

酒精从口腔一直灼烧进胃里,姜稚礼没说话,看着吊灯暖白的灯光落在面前的杯盏上,折射出形形色色的光,半晌才开口,“可哪怕是玩玩,我都不想是跟随便的一个人。”

梁嘉念知道她在想什么,“可你不能一辈子吊死在一棵树上啊,你就算真跟你那个白月光重逢了又能怎么样呢,他本来就比你大那么多,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定孩子都好几个了,还想他干嘛。”

“宝贝,及时行乐最重要,”她拍了拍姜稚礼的肩,“你以后就会发现,男人本质都一个样,没人会是那个特别的。”

“感情这东西就像游戏,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快乐,你呢,在玩的愉快的同时,还能给自己积累点写歌的素材,这样就很足够了。”

“是啊。”姜稚礼轻出了口气,虽然是赞同的语气,但飘远的思绪带的目光都有些涣散。

她其实是很现实的一个人,不会对一些在茫茫人海中重逢的事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可从那以后,她的审美标准好像就在无形中被定了型,但不巧的是,这世界上人那么多,她却偏偏连一个相似的都遇不到。

两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本来就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喝酒更当成发泄,把能骂的都骂了一遍,一直喝到凌晨。

梁嘉念叫了司机过来,因为她的跑车只能坐两个人,原本是想让他把姜稚礼先送回家再来接自己的,但姜稚礼不想她太折腾,说想散散步消耗一下热量,硬是把梁嘉念塞上车赶回了家。

她喝的不比梁嘉念少,但胜在酒量过人,只略微感觉有点上头。

这种状态回家睡觉再合适不过,可她现在确实想走走。

想让五月初的北方夜晚微凉的风,吹走她面颊上因为酒精升腾起的灼热感,和头脑中微微发胀的迷离感。

好像体内的酒精全部挥发完毕后,她心里的抑塞也能被带走,能畅快些。

但今晚可能的确喝的多了点,这些郁积的酒精怎么也挥发不完,就在姜稚礼气闷到准备回家的时候,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冰淇淋车,招牌还亮着,应该还没有打烊。

她小跑过去,也没有看菜单,直接问道,“草莓冰淇淋还有吗。”

她急需她的最爱来降温。

“你很幸运哦,今天刚好还有剩,”店员小姐姐原本正在做收尾工作,见她过来便放下手中的活,去给她打冰淇淋,“差不多剩两支的量,买一送一都给你带走吧。”

姜稚礼愣了下,道了声谢,没拒绝。

饮食和身材维度都在很精密的控制下过了很多年,没有一刻松懈过,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做法有些过于叛逆,不过无所谓,反正无人在意,她自己也不想在意。

冰淇淋很快做好,她付好钱,一手拿着一个转身离开,与此同时,有一人与她擦肩而过,站在了柜台前。

她出来时嫌闷没戴口罩,此时下意识低头让脸更深地藏在帽檐和两颊发丝的阴影里,但那人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她,只是朝着店员问了句和她一样的,“草莓冰淇淋还有吗。”

很有辨识度的嗓音,犹如醇酎却并不厚重,低沉中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磁性,就这样自身后不远处落入姜稚礼的耳中。

她无端想到伦敦阴沉缠绵的雨天。

“不好意思,草莓味的今天已经卖完了,”店员小姐姐抱歉的声音响起,大概也没想到今天打烊时段的客人要的都是同一款冰淇淋,“别的口味还需要吗。”

“不用了,谢谢。”

他说完便转身利落离开,低头接电话的同时越过姜稚礼,朝不远处的一张长椅走去。

姜稚礼在他经过后小心翼翼抬了点头,让视线不受帽檐阻碍地看清前方,原本只是好奇这声音的主人,心却在看清之后,今晚第二次感受到那种瞬间跃起的悸动。

还是那身板正的黑西装,肩宽腿长,坐下的时候随手扯松了规整的领带结,却打破不了他身上的那种精贵的禁欲感。

这次距离更近,让姜稚礼除了轮廓还能看清他眉眼间的愁虑和疲态。

他看起来不太好,但这让她心里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有种欲要冲破牢笼的趋势,让她觉得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和目的,自己都至少应该去和他说一句话。

软羊革的鞋底落在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声响,一直到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落定,姜稚礼很迅速地调整了下状态,在他挂断电话之后,伸手将其中一支冰淇淋递给他,“最后一个草莓冰淇淋店员刚刚送给我了,我自己也吃不完,你不介意话,就拿去。”

他坐在路灯光线弥散不到的阴影里,和自身遥远疏淡的气场交织在一起,深沉莫测,如同汪洋,而她在岸上,天然的分界线。

所以在他听到问话侧头看过来的时候,姜稚礼已经做好了自己会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他冷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须臾后,竟然缓缓抬手,接过了她递来的冰淇淋筒。

周遭昏暗,姜稚礼没看清他神情中微妙的波动,只听到他说了句,

“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礼礼:愤怒暴走暂停,准备攻略天选替身

萧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