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昭阳大渊献,尽著雍执徐,凡六年。
孝平皇帝下元始三年(癸亥,公元三年)
春,太后遣长乐少府夏侯籓、宗正刘宏、尚书令平晏纳采见女。还,奏言:“公女渐渍德化,有窈窕之容,宜承天序,奉祭祀。”大师光、大司徒宫、大司空丰、左将军孙建、执金吾尹赏、行太常事、大中大夫刘秀及太卜、太史令服皮弁、素积,以礼杂卜筮,皆曰:“兆遇金水王相,卦遇父母得位,所谓康强之占,逢吉之符也。”又以太牢策告宗庙。有司奏:“故事:聘皇后,黄金二万斤,为钱二万万。”莽深辞让,受六千三百万,而以其四千三百万分予十一媵家及九族贫者。
夏,安汉公奏车服制度,吏民养生、送终、嫁娶、奴婢、田宅、器械之品,立官稷,及郡国、县邑、乡聚皆置学官。
大司徒司直陈崇使张敞孙竦草奏,盛称安汉公功德,以为:“宜恢公国令如周公,建立公子令如伯禽,所赐之品亦皆如之,诸子之封皆如六子。”太后以示群公。群公方议其事,会吕宽事起。初,莽长子宇非莽隔绝卫氏,恐久后受祸,即私与卫宝通书,教卫后上书谢恩,因陈丁、傅旧恶,冀得至京师。莽白太皇太后,诏有司褒赏中山孝王后,益汤沐邑七千户。卫后日夜啼泣,思见帝面,而但益户邑。宇复教令上书求至京师,莽不听。宇与师吴章及妇兄吕宽议其故,章以为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可为变怪以惊惧之,章因推类说令归政卫氏。宇即使宽夜持血洒莽第门,吏发觉之。莽执宇送狱,饮药死。宇妻焉怀子,系狱,须产子已,杀之。甄邯等白太后,下诏曰:“公居周公之位,辅成王之主,而行管、蔡之诛,不以亲亲害尊尊,朕甚嘉之!”莽尽灭卫氏支属,唯卫后在。吴章要斩,磔尸东市门。初,章为当世名儒,教授尤盛,弟子千余人。莽以为恶人党,皆当禁锢不得仕宦,门人尽更名他师。平陵云敞时为大司徒掾,自劾吴章弟子,收抱章尸归,棺敛葬之,京师称焉。
莽于是因吕宽之狱,遂穷治党与,连引素所恶者悉诛之。元帝女弟敬武长公主素附丁、傅,及莽专政,复非议莽;红阳侯王立,莽之尊属;平阿侯王仁,素刚直;莽皆以太皇太后诏,遣使者迫守,令自杀。莽白太后,主暴病薨;太后欲临其丧,莽固争而止。甄丰遣使者乘传案治卫氏党与,郡国豪杰及汉忠直臣不附莽者,皆诬以罪法而杀之。何武、鲍宣及王商子乐昌侯安,辛庆忌三子护羌校尉通、函谷都尉遵、水衡都尉茂,南郡太守辛伯等皆坐死。凡死者数百人,海内震焉。北海逄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
莽召明礼少府宗伯凤入说为人后之谊,白令公卿、将军、侍中、朝臣并听,欲以内厉天子而外塞百姓之议。先是,秺侯金日磾子赏、都成侯金安上子常皆以无子国绝,莽以日磾曾孙当及安上孙京兆尹钦绍其封。钦谓“当宜为其父、祖立庙,而使大夫主赏祭。”甄邯时在旁,廷叱钦,因劾奏:“钦诬祖不孝,大不敬。”下狱,自杀。邯以纲纪国体,亡所阿私,忠孝尤著,益封千户。更封安上曾孙汤为都成侯。汤受封日,不敢还归家,以明为人后之谊。
是岁,尚书令颍川钟元为大理。颍川太守陵阳严诩本以孝行为官,谓掾、史为师友,有过辄闭阁自责,终不大言。郡中乱。王莽遣使征诩,官属数百人为设祖道,诩据地哭。掾、史曰:“明府吉征,不宜若此。”诩曰:“吾哀颍川士,身岂有忧哉!我以柔弱征,必选刚猛代;代到,将有僵仆者,故相吊耳。”诩至,拜为美俗使者。徙陇西太守平陵何并为颍川太守。并到郡,捕钟元弟威及阳翟轻侠赵季、李款,皆杀之。郡中震栗。
孝平皇帝下元始四年(甲子,公元四年)
春,正月,郊祀高祖以配天,宗祀孝文以配上帝。改殷绍嘉公曰宋公,周承休公曰郑公。
诏:“妇女非身犯法,及男子年八十以上、七岁已下,家非坐不道、诏所名捕,它皆无得系;其当验者即验问。定著令!”
二月,丁未,遣大司徒宫、大司空丰等奉乘舆法驾迎皇后于安汉公第,授皇后玺绂,入未央宫。大赦天下。
遣太仆王恽等八人各置副,假节,分行天下,览观风俗。
夏,太保舜等及吏民上书者八千余人,咸请如陈崇言,加赏于安汉公。章下有司,有司请“益封公以新息、召陵二县及黄邮聚、新野田;采伊尹、周公称号,加公为宰衡,位上公,三公言事称‘敢言之’;赐公太夫人号曰功显君;封公子男二人安为褒新侯,临为赏都侯;加后聘三千七百万,合为一万万,以明大礼;太后临前殿亲封拜,安汉公拜前,二子拜后,如周公故事。”莽稽首辞让,出奏封事:“愿独受母号,还安、临印韨及号位户邑。”事下,太师光等皆曰:“赏未足以直功。谦约退让,公之常节,终不可听。忠臣之节亦宜自屈,而伸主上之义。宜遣大司徒、大司空持节承制诏公亟入视事,诏尚书勿复受公之让奏。”奏可。莽乃起视事,止减召陵、黄邮、新野之田而已。
莽复以所益纳征钱千万遗太后左右奉共养者。莽虽专权,然所以诳耀媚事太后,下至旁侧长御,方故万端,赂遗以千万数。白尊太后姊、妹号皆为君,食汤沐邑。以故左右日夜共誉莽。莽又知太后妇人,厌居深宫中,莽欲虞乐以市其权,乃令太后四时车驾巡狩四郊,存见孤、寡、贞妇,所至属县,辄施恩惠,赐民钱帛、牛酒,岁以为常。太后旁弄儿病,在外舍,莽自亲候之。其欲得太后意如此。
太保舜奏言:“天下闻公不受千乘之土,辞万金之币,莫不乡化。蜀郡男子路建等辍讼,惭怍而退,虽文王却虞、芮,何以加!宜报告天下。”奏可。于是孔光愈恐,固称疾辞位。太后诏:“太师毋朝,十日一入省中,置几杖,赐餐十七物,然后归,官属按职如故。”
莽奏起明堂、辟雍、灵台,为学者筑舍万区,制度甚盛。立《乐经》;益博士员,经各五人。征天下通一艺、教授十一人以上,及有逸礼、古书、天文、图谶、钟律、月令、兵法、史篇文字,通知其意者,皆诣公车。网罗天下异能之士,至者前后千数,皆令记说廷中,将令正乖谬,壹异说云。
又征能治河者以百数,其大略异者,长水校尉平陵关并言:“河决率常于平原、东郡左右,其地形下而土疏恶。闻禹治河时,本空此地,以为水猥盛则放溢,少稍自索,虽时易处,犹不能离此。上古难识,近察秦、汉以来,河决曹、卫之域,其南北不过百八十里。可空此地,勿以为官亭、民室而已。”御史临淮韩牧以为:“可略于《禹贡》九河处穿之,纵不能为九,但为四、五,宜有益。”大司空掾王横言:“河入勃海地,高于韩牧所欲穿处。往者天尝连雨,东北风,海水溢西南出,浸数百里,九河之地已为海所渐矣。禹之行河水,本随西山下东北去。《周谱》云:‘定王五年,河徙。’则今所行非禹之所穿也。又秦攻魏,决河灌其都,决处遂大,不可复补。宜却徙完平处更开空,使缘西山足,乘高地而东北入海,乃无水灾。”司空掾沛国桓谭典其议,为甄丰言:“凡此数者,必有一是;宜详考验,皆可豫见。计定然后举事,费不过数亿万,亦可以事诸浮食无产业民。空居与行役,同当衣食,衣食县官而为之作,乃两便,可以上继禹功,下除民疾。”时莽但崇空语,无施行者。
群臣奏言:“昔周公摄政七年,制度乃定。今安汉公辅政四年,营作二旬,大功毕成,宜升宰衡位在诸侯王上。”诏曰:“可。”仍令议九锡之法。
莽奏尊孝宣庙为中宗,孝元庙为高宗;又奏毁孝宣皇考庙勿修;罢南陵、云陵为县。奏可。
莽自以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唯西方未有加,乃遣中郎将平宪等多持金币诱塞外羌,使献地愿内属。宪等奏言:“羌豪良愿等种可万二千人,愿为内臣,献鲜水海、允谷、盐池、平地美草,皆予汉民;自居险阻处为籓蔽。问良愿降意,对曰:‘太皇太后圣明,安汉公至仁,天下太平,五谷成熟,或禾长丈余,或一粟三米,或不种自生,或茧不蚕自成;甘露从天下,醴泉自地出;凤皇来仪,神爵降集。从四岁以来,羌人无所疾苦,故思乐内属。’宜以时处业,置属国领护。”事下莽,莽复奏:“今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请受良愿等所献地为西海郡。分天下为十二州,应古制。”奏可。冬,置西海郡。又增法五十条,犯者徙之西海。徙者以千万数,民始怨矣。
梁王立坐与卫氏交通,废,徙南郑;自杀。
分京师置前辉光、后丞烈二郡。更公卿、大夫、八十一元士官名、位次及十二州名、分界。郡国所属,罢置改易,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矣。
孝平皇帝下元始五年(乙丑,公元五年)
春,正月,祫祭明堂;诸侯王二十八人,列侯百二十人,宗室子九百余人,征助祭。礼毕,皆益户、赐爵及金帛、增秩、补吏各有差。
安汉公又奏复长安南、北郊。三十余年间,天地之祠凡五徙焉。
诏曰:“宗室子自汉元至今十有余万人,其令郡国各置宗师以纠之,致教训焉。”
夏,四月,乙未,博山简列侯孔光薨,赠赐、葬送甚盛,车万余两。以马宫为太师。吏民以莽不受新野田而上书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及诸侯王公、列侯、宗室见者皆叩头言:“宜亟加赏于安汉公。”于是莽上书言:“诸臣民所上章下议者,愿皆寝勿上,使臣莽得尽力毕制礼作乐;事成,愿赐骸骨归家,避贤者路。”甄邯等白太后,诏曰:“公每见,辄流涕叩头言,愿不受赏;赏即加,不敢当位。方制作未定,事须公而决,故且听公制作;毕成,群公以闻,究于前议。其九锡礼仪亟奏!”
五月,策命安汉公莽以九锡,莽稽首再拜,受绿韨,衮冕、衣裳、瑒琫、瑒珌,句履,鸾路、乘马,龙旗九旒,皮弁、素积,戎路、乘马,彤弓矢、卢弓矢,左建朱钺,右建金戚,甲、胄一具,秬鬯二卣,圭瓒二,九命青玉珪二,朱户,纳陛,署宗官、祝官、卜官、史官,虎贲三百人。
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还,言天下风俗齐同,诈为郡国造歌谣颂功德,凡三万言。闰月,丁酉,诏以羲和刘秀等四人使治明堂、辟雍,令汉与文王灵台、周公作洛同符。太仆王恽等八人使行风俗,宣明德化,万国齐同,皆封为列侯。时广平相班穉独不上嘉瑞及歌谣;琅邪太守公孙闳言灾害于公府。甄丰遣属驰至两郡,讽吏民,而劾“闳空造不祥,穉绝嘉应,嫉害圣政,皆不道。”穉,班婕妤弟也。太后曰:“不宣德美,宜与言灾者异罚。且班穉后宫贤家,我所哀也。”闳独下狱,诛。穉惧,上书陈恩谢罪,愿归相印,入补延陵园郎;太后许焉。
莽又奏为市无二贾,官无狱讼,邑无盗贼,野无饥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之制;犯者象刑。
莽复奏言:“共王母、丁姬,前不臣妾,冢高与元帝山齐,怀帝太后、皇太太后玺绶以葬。请发共王母及丁姬冢,取其玺绶;徙共王母归定陶,葬共王冢次。”太后以为既已之事,不须复发。莽固争之,太后诏因故棺改葬之。莽奏:“共王母及丁姬棺皆名梓宫,珠玉之衣,非籓妾服。请更以木棺代,去珠玉衣,葬丁姬媵妾之次。”奏可。公卿在位皆阿莽指,入钱帛,遣子弟及诸生、四夷凡十余万人,操持作具,助将作掘平共王母、丁姬故冢;二旬间,皆平。莽又周棘其处,以为世戒云。又隳坏共皇庙,诸造议者泠褒、段犹等皆徙合浦。征师丹诣公车,赐爵关内侯,食故邑。数月,更封丹为义阳侯;月余,薨。
初,哀帝时,马宫为光禄勋,与丞相、御史杂议傅太后谥曰孝元傅皇后。及莽追诛前议者,宫为莽所厚,独不及。宫内惭惧,上书言:“臣前议定陶共王母谥,希指雷同,诡经僻说,以惑误主上,为臣不忠。幸蒙洒心自新,诚无颜复望阙廷,无心复居官府,无宜复食国邑。愿上太师、大司徒、扶德侯印绶,避贤者路。”秋,八月,壬午,莽以太后诏赐宫策曰:“四辅之职,为国维纲;三公之任,鼎足承君;不有鲜明固守,无以居位。君言至诚,不敢文过,朕甚多之。不夺君之爵邑,其上太师、大司徒印绶使者,以侯就第。”
莽以皇后有子孙瑞,通子午道,从杜陵直绝南山,径汉中。
泉陵侯刘庆上书言:“周成王幼少,称孺子,周公居摄。今帝富于春秋,宜令安汉公行天子事,如周公。”群臣皆曰:“宜如庆言。”
时帝春秋益壮,以卫后故,怨不悦。冬,十二月,莽因腊日上椒酒,置毒酒中。帝有疾,莽作策,请命于泰畤,愿以身代,藏策金滕,置于前殿,敕诸公勿敢言。丙午,帝崩于未央宫。大赦天下。莽令天下吏六百石以上皆服丧三年。奏尊孝成庙曰统宗;孝平庙曰元宗。敛孝平,加元服,葬康陵。
班固赞曰:孝平之世,政自莽出,褒善显功,以自尊盛。观其文辞,方外百蛮,无思不服,休征嘉应,颂声并作;至乎变异见于上,民怨于下,莽亦不能文也。
以长乐少府平晏为大司徒。
太后与群臣议立嗣。时元帝世绝,而宣帝曾孙有见王五人,列侯四十八人。莽恶其长大,曰:“兄弟不得相为后。”乃悉征宣帝玄孙,选立之。
是月,前辉光谢嚣奏武功长孟通浚井得白石,上圆下方,有丹书著石,文曰:“告安汉公莽为皇帝。”符命之起,自此始矣。
莽使群公以白太后,太后曰:“此诬罔天下,不可施行!”太保舜谓太后曰:“事已如此,无可奈何。沮之,力不能止。又莽非敢有它,但欲称摄以重其权,填服天下耳”太后心不以为可,然力不能制,乃听许。舜等即共令太后下诏曰:“孝平皇帝短命而崩,已使有司征孝宣皇帝玄孙二十三人,差度宜者,以嗣孝平皇帝之后。玄孙年在襁褓,不得至德君子,孰能安之!安汉公莽,辅政三世,与周公异世同符。今前辉光嚣、武功长通上言丹石之符,朕深思厥意,云‘为皇帝’者,乃摄行皇帝之事也。其令安汉公居摄践祚,如周公故事,具礼仪奏。”于是群臣奏言:“太后圣德昭然,深见天意,诏令安汉公居摄。臣请安汉公践祚,服天子韨冕,背斧依立于户牖之间,南面朝群臣,听政事;车服出入警跸,民臣称臣妾,皆如天子之制。郊祀天地,宗祀明堂,共祀宗庙,享祭群神,赞曰‘假皇帝’,民臣谓之‘摄皇帝’,自称曰‘予’。平决朝事,常以皇帝之诏称‘制’。以奉顺皇天之心,辅翼汉室,保安孝平皇帝之幼嗣,遂寄托之义,隆治平之化。其朝见太皇太后、帝皇后皆复臣节。自施政教于其宫家国采,如诸侯礼仪故事。”太后诏曰:“可。”
孝平皇帝下居摄元年(丙寅,公元六年)
春,正月,王莽祀上帝于南郊,又行迎春、大射、养老之礼。
三月,己丑,立宣帝玄孙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婴,广戚侯显之子也。年二岁;托以卜相最吉,立之。尊皇后曰皇太后。
以王舜为太傅、左辅,甄丰为太阿、右拂,甄邯为太保、后承;又置四少,秩皆二千石。
四月,安众侯刘崇与相张绍谋曰:“安汉公莽必危刘氏,天下非之,莫敢先举,此乃宗室之耻也。吾帅宗族为先,海内必和。”绍等从者百余人遂进攻宛;不得入而败。绍从弟竦与崇族父嘉诣阙自归;莽赦弗罪。竦因为嘉作奏,称莽德美,罪状刘崇:“愿为宗室倡始,父子兄弟负笼荷锸,驰之南阳,猪崇宫室,令如古制;及崇社宜如亳社,以赐诸侯,用永监戒!”于是莽大说,封嘉为率礼侯,嘉子七人皆赐爵关内侯;后又封竦为淑德侯。长安为之语曰:“欲求封,过张伯松。力战斗,不如巧为奏。”自后谋反者皆污池云。群臣复白刘崇等谋逆者,以莽权轻也;宜尊重以填海内。五月,甲辰,太后诏莽朝见太后称“假皇帝”。
冬,十月,丙辰朔,日有食之。
十二月,群臣奏请以安汉公庐为摄省,府为摄殿,第为摄宫。奏可。
是岁,西羌庞怙、傅幡等怨莽夺其地,反攻西海太守程永;永奔走。莽诛永,遣护羌校尉窦况击之。
孝平皇帝下居摄二年(丁卯,公元七年)
春,窦况等击破西羌。
五月,更造货:错刀,一直五千;契刀,一直五百;大钱,一直五十。与五铢钱并行,民多盗铸者。禁列侯以下不得挟黄金,输御府受直;然卒不与直。
东郡太守翟义,方进之子也,与姊子上蔡陈丰谋曰:“新都侯摄天子位,号令天下,故择宗室幼稚者以为孺子,依托周公辅成王之义,且以观望,必代汉家,其渐可见。方今宗室衰弱,外无强蕃,天下倾首服从,莫能亢扞国难。吾幸得备宰相子,身守大郡,父子受汉厚恩,义当为国讨贼,以安社稷。欲举兵西,诛不当摄者,选宗室子孙辅而立之。设令时命不成,死国埋名,犹可以不惭于先帝。今欲发之,汝肯从我乎?”丰年十八,勇壮,许诺。义遂与东郡都尉刘宇、严乡侯刘信、信弟武平侯刘璜结谋,以九月都试日斩观令,因勒其车骑、材官士,募郡中勇敢,部署将帅。信子匡时为东平王,乃并东平兵,立信为天子;义自号大司马、柱天大将军。移檄郡国,言:“莽鸩杀孝平皇帝,摄天子位,欲绝汉室。今天子已立,共行天罚!”郡国皆震。比至山阳,众十余万。
莽闻之,惶惧不能食。太皇太后谓左右曰:“人心不相远也。我虽妇人,亦知莽必以是自危。”莽乃拜其党、亲:轻车将军、成武侯孙建为奋武将军,光禄勋、成都侯王邑为虎牙将军,明义侯王骏为强弩将军,春王城门校尉王况为震威将军,宗伯、忠孝侯刘宏为奋冲将军,中少府、建威侯王昌为中坚将军,中郎将、震羌侯窦况为奋威将军,凡七人,自择除关西人为校尉、军吏,将关东甲卒,发奔命以击义焉。复以太仆武让为积弩将军,屯函谷关;将作大匠蒙乡侯逯并为横懋将军,屯武关;羲和、红休侯刘秀为扬武将军,屯宛。
三辅闻翟义起,自茂陵以西至汧二十三县,盗贼并发。槐里男子赵明、霍鸿等自称将军,攻烧官寺,杀右辅都尉及斄令,相与谋曰:“诸将精兵悉东,京师空,可攻长安。”众稍多,至十余万,火见未央宫前殿。莽复拜卫尉王级为虎贲将军,大鸿胪、望乡侯阎迁为折冲将军,西击明等。以常乡侯王恽为车骑将军,屯平乐馆;骑都尉王晏为建威将军,屯城北;城门校尉赵恢为城门将军;皆勒兵自备。以太保、后备、承阳侯甄邯为大将军,受钺高庙,领天下兵,左杖节,右把钺,屯城外。王舜、甄丰昼夜循行殿中。莽日抱孺子祷郊庙,会群臣,而称曰:“昔成王幼,周公摄政,而管、蔡挟禄父以畔。今翟义亦挟刘信而作乱。自古大圣犹惧此,况臣莽之斗筲!”群臣皆曰:“不遭此变,不章圣德!”
冬,十月,甲子,莽依《周书》作《大诰》曰:“粤其闻日,宗室之俊有四百人,民献仪九万夫,予敬以终于此谋继嗣图功。”遣大夫桓谭等班行谕告天下,以当反位孺子之意。
诸将东至陈留、菑,与翟义会战,破之,斩刘璜首。莽大喜,复下诏先封车骑都尉孙贤等五十五人皆为列侯,即军中拜授。因大赦天下。于是吏士精锐遂攻围义于圉城,十二月,大破之,义与刘信弃军亡,至固始界中,捕得义,尸磔陈都市;卒不得信。
孝平皇帝下初始元年(戊辰,公元八年)
春,地震。大赦天下。
王邑等还京师,西与王级等合击赵明、霍鸿。二月,明等殄灭,诸县息平。还师振旅,莽乃置酒白虎殿,劳飨将帅。诏陈崇治校军功,第其高下,依周制爵五等,以封功臣为侯、伯、子、男,凡三百九十五人,曰“皆以奋怒,东指西击,羌寇、蛮盗,反虏、逆贼,不得旋踵,应时殄灭,天下咸服”之功封云。其当赐爵关内侯者,更名曰附城,又数百人。莽发翟义父方进及先祖冢在汝南者,烧其棺柩;夷灭三族,诛及种嗣,至皆同坑,以棘五毒并葬之。又取义及赵明、霍鸿党众之尸,聚之通路之旁,濮阳、无盐、圉、槐里、盩厔凡五所,建表木于其上,书曰:“反虏逆贼鳣鲵。”义等既败,莽于是自谓威德日盛,大获天人之助,遂谋即真之事矣。
群臣复奏进摄皇帝子安、临爵为公,封兄子光为衍功侯;是时莽还归新都国,群臣复白以封莽孙宗为新都侯。
九月,莽母功显君死。莽自以居摄践阼,奉汉大宗之后,为功显君缌缞弁而加麻环绖,如天子吊诸侯服。凡壹吊再会;而令新都侯宗为主,服丧三年云。
司威陈崇奏莽兄子衍功侯光私报执金吾窦况,令杀人;况为收系,致其法。莽大怒,切责光。光母曰:“汝自视孰与长孙、中孙!”长孙、中孙者,宇及获之字也。遂母子自杀,及况皆死。初,莽以事母、养嫂、抚兄子为名,及后悖虐,复以示公义焉。令光子嘉嗣爵为侯。
是岁,广饶侯刘京言齐郡新井,车骑将军千人扈云言巴郡石牛,太保属臧鸿言扶风雍石;莽皆迎受。十一月,甲子,莽奏太后曰:“陛下遇汉十二世三七之厄,承天威命,诏臣莽居摄。广饶侯刘京上书言:‘七月中,齐郡临淄县昌兴亭长辛当一暮数梦,曰:“吾,天公使也。天公使我告亭长曰:‘摄皇帝当为真。’即不信我,此亭中当有新井。”亭长晨起视亭中,诚有新井,入地且百尺。’十一月,壬子,直建冬至,巴郡石牛,戊午,雍石文,皆到于未央宫之前殿。臣与太保安阳侯舜等视,天风起,尘冥,风止,得铜符帛图于石前,文曰:‘天告帝符,献者封侯,’骑都尉崔发等视说。孔子曰:‘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臣莽敢不承用!臣请共事神祗、宗庙,奏言太皇太后、孝平皇后,皆称‘假皇帝’;其号令天下,天下奏言事,毋言‘摄’;以居摄三年为始初;漏刻以百二十为度;用应天命。臣莽夙夜养育隆就孺子,令与周之成王比德,宣明太皇太后威德于万方,期于富而教之。孺子加元服,复子明辟,如周公故事。”奏可。众庶知其奉符命,指意群臣博议别奏,以示即真之渐矣。
期门郎张充等六人谋共劫莽,立楚王。发觉,诛死。
梓潼人哀章学问长安,素无行,好为大言,见莽居摄,即作铜匮,为两检,署其一曰“天帝行玺金匮图”,其一署曰“赤帝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某者,高皇帝名也。书言王莽为真天子,皇太后如天命。图书皆书莽大臣八人,又取令名王兴、王盛,章因自窜姓名,凡十一人,皆署官爵,为辅佐。章闻齐井、石牛事下,即日昏时,衣黄衣,持匮至高庙,以付仆射。仆射以闻。戊辰,莽至高庙拜受金匮神禅,御王冠,谒太后,还坐未央宫前殿,下书曰:“予以不德,托于皇初祖考黄帝之后,皇始祖考虞帝之苗裔,而太皇太后之末属。皇天上帝隆显大佑,成命统序,符契、图文、金匮策书,神明诏告,属予以天下兆民。赤帝汉氏高皇帝之灵,承天命,传国金策之书,予甚礻氐畏,敢不钦受!以戊辰直定,御王冠,即真天子位,定有天下之号曰新。其改正朔,易服色,变牺牲,殊徽帜,异器制。以十二月朔癸酉为始建国元年正月之朔;以鸡鸣为时。服色配德上黄,牺牲应正用白,使节之旄幡皆纯黄,其署曰‘新使五威节’,以承皇天上帝威命也。”
莽将即真,先奉诸符瑞以白太后,太后大惊。是时以孺子未立,玺臧长乐宫。及莽即位,请玺,太后不肯授莽。莽使安阳侯舜谕指,舜素谨敕,太后雅爱信之。舜既见太后,太后知其为莽求玺,怒骂之曰:“而属父子宗族,蒙汉家力,富贵累世,既无以报,受人孤寄,乘便利时夺取其国,不复顾恩义。人如此者,狗猪不食其余,天下岂有而兄弟邪!且若自以金匮符命为新皇帝,变更正朔、服制,亦当自更作玺,传之万世,何用此亡国不祥玺为,而欲求之:我汉家老寡妇,旦暮且死,欲与此玺俱葬,终不可得!”太后因涕泣而言,旁侧长御以下皆垂涕。舜亦悲不能自止,良久,乃仰谓太后:“臣等已无可言者。莽必欲得传国玺,太后宁能终不与邪?”太后闻舜语切,恐莽欲胁之,乃出汉传国玺投之地,以授舜曰:“我老已死,如而兄弟今族灭也!”舜既得传国玺,奏之;莽大说,乃为太后置酒未央宫渐台,大纵众乐。莽又欲改太后汉家旧号,易其玺绶,恐不见听;而莽疏属王谏欲谄莽,上书言:“皇天废去汉而命立新室,太皇太后不宜称尊号,当随汉废,以奉天命。”莽以其书白太后,太后曰:“此言是也!”莽因曰:“此悖德之臣也,罪当诛!”于是冠军张永献符命铜璧文,言太皇太后当为新室文母太皇太后;莽乃下诏从之。于是鸩杀王谏而封张永为贡符子。
班彪赞曰:三代以来,王公失世,稀不以女宠。及王莽之兴,由孝元后历汉四世为天下母,飨国六十余载,群弟世权,更持国柄;五将、十侯,卒成新都。位号已移于天下,而元后卷卷犹握一玺,不欲以授莽,妇人之仁,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