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王府门外,那剩下的七名护卫齐齐跪地。他们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民,在秦都敢以龙纹金牌示人的,那就是宫中之人,代表的是当今圣上。
石老太君带着石家众人被王府近百号奴才拥着出来,她看到外面那些跪着的石家护卫,怒喝道:“你们几个软骨头,这就给人跪上了!”
石兆当先冲上前去,与石武四目相对时竟有一丝没来由地畏惧。
石武在石老太君他们出来前一直想着自己第一次来时的情景。那时阿大就在猜测着金为到底是谁,起先怀疑的是他爷爷石远海,可后面金为在石远海躺在床上时出现,算是彻底排除了嫌疑。这期间阿大让他留意石家祠堂内所有先辈的名字,在他被石昱打晕之后,金为在不多久的晚上就找了过来。石武从无幽谷内那张图纸知道,就是在那一晚,金为以阿大在乎的所有人作为威胁,让阿大去杀了那三个指定之人。
石武正在想着等等在给石远海上完香后该怎么从黑灵那边套话,就听到里面石老太君盛气凌人地出来了。石武见石老太君现今容光焕发,想必是服下了当年石齐玉给的延年丹。石武实在不想与这些人多费口舌,举起手中龙纹金牌道:“此乃开元帝钦赐金牌,见此金牌犹如见到开元帝。”
石老太君万料不到这年轻公子还是皇室中人,先前还想出言讥讽的她慌忙带着众人跪下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石武径自从他们之中走过道:“我知道你们已经派人去找石昱了,等他回来你们再站起来吧。”
蝎菱和丁羽紧跟在石武身后,他们发现石武对于这些石家之人似乎十分不喜。
石老太君对于这个手持龙纹金牌的年轻人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见石武直接进去了石府,虽然她很想知道石武意欲何为,但石武手持龙纹金牌她不敢不尊,只得强忍着性子在那跪着。
石兆不忿地想要站起,却被石刘氏一把抓住道:“兆儿别乱动,这人手上的金牌是真的。一切等你爹爹回来再说。”
石兆见此也只好先忍了下来,不过他越回忆石武的样貌就越觉得像是在哪里见过。
石武按着记忆中的印象走去了石家祖屋,沿路上遇到的王府手下在见到石武手中金牌之后都跪在了地上。
石武推门进入后感觉屋里跟屋外一个像是春天一个像是冬天。
正在哄着孩子的石燕见石家祖屋内来了三个陌生人,她质问道:“你们是谁?”
石武没有回石燕的话,而是想起了那日雪落还家,阿大为了帮他求药,在这给石老太君下跪的一幕幕。石武摸了摸纳海囊,这里面的两颗烈阳丹他等等就会还给石家。
石燕见石武三人没人回他,丁羽身后还背着一把剑,而那女子更是异域装扮。她警告道:“这里可是靠山王府!我舅舅靠山王石昱还是秦国的武林盟主,你们胆敢在此放肆的话……”
“你是石燕吧?多年不见你都有娃儿了。”石武看着已为人妇的石燕,也是感慨不已。
石燕见对方竟然认识自己,还在惊诧之时,她突然发现这人的眼睛很是熟悉,她不由得说道:“你是……石武?”
石武见石燕第一个认出了自己,他笑着道:“果然还是你比较细心。石老太君她们是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石燕情绪激动道:“你把老太君她们怎么了!你不要乱来啊!”
石武道:“你放心,我只是让她们在外面跪着而已。”
“你好大的胆子,老太君可是你的……”石燕还未说完就被石武打断了。
“是我的什么?”石武盯着石燕道。
石燕这才想起,当年石武被带进石家祠堂准备认祖归宗,最后是被他们打晕抬出来的。她现在实在没脸面承认石武是石家的嫡孙。
石武在这里查看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线索后就准备带着蝎菱和丁羽离开了。
见石燕也要跟出来,石武似威胁道:“外面风寒,你就在这好好带孩子吧。大人的事由大人来解决。”
石武说完就关上了石家祖屋的大门。
石燕怀中的女儿不知是吹到了外面的寒风还是怎么的,也在那边哭闹起来。石燕边哄着边期盼石昱可以快些回来稳住局面。
石武在去往石家祠堂的路上还看到了在院子里休息的邹通等人。
邹通见石武如入无人之境地来到了王府之内,他瞪直眼珠道:“这怎么可能?”
邹通是亲眼看到石老太君带着石家众人出去的,可现在进来的却是石武,邹通不禁想着石老太君他们去了哪里。
石武没去管邹通他们,他知道等等石老太君就算不要了他们的命也会把他们打个半死。
可能是忌讳改变风水的缘故,与富丽堂皇的靠山王府相比,石家的祖屋和祠堂都没有太大的变动。石武看着那一道护垣,转身将手中金牌递给了丁羽,并且从丁羽手中拿过了用黑布盖着的精铁鸟笼。
石武道:“这是石家祠堂,我去给我爷爷上炷香,跟他说些话。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要是石昱来了,你就用这块龙纹金牌先拦着他,他不敢抗命的。”
丁羽点头道:“上仙放心,我知道了。”
石武提着精铁鸟笼进入祠堂,顶部木雕额枋上的福禄寿三字图就像是在祝福着每一位进入这里的石家子弟。再往里走,俯首须弥座上的花鸟春色图依旧那般生动别致。两边一排排点亮着的长明灯围成了莲花样式,让整个祠堂看起来通亮温暖。
石家祠堂正中央位置的神台上整齐地竖立着一个个石家先祖的牌位。可与第一次来时体内鲜血沸腾的感觉不同,石武这次很平静,甚至面对那些祖宗牌位都是冷漠地看着。他从第一个石牒看起,再到中才现出了些许柔情。
石武从旁边的桌案上取过三支长香,在长明灯上点燃后就对着石远海的牌位鞠了三躬,再在地上的蒲团上拜了三拜,最后才将长香插在了香炉内。
石武看着石远海的牌位道:“爷爷,小武回来晚了,没能见上您最后一面。这些年小武遇到了很多事,也认识了很多人。有对我好的,也有想杀我的。但您不用担心,小武都过来了。当年您对我的关怀和疼爱,小武一辈子都会记着的。今日我来此就是想看看您,再带柳黎姐姐离开。今日一别后,小武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石武说完又对石远海的牌位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将精铁鸟笼上的黑布揭开。
里面的黑灵看到周围突然变得一片光亮,眼睛微眯之后看到了那一个个竖着的牌位,它知道石武带它到了哪里。可自从上次被石武设计套出金为的行踪后,它对石武就越发忌惮。它在精铁鸟笼中一动不动地与石武对视着。
石武指着石家列位先祖的牌位道:“上面哪一个是金为?”
黑灵只是盯着石武,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石武拿出五个灵膳玉盒道:“你从外隐界下来,应该知道灵膳是什么。这里面装着凝气五层的金露玉灵肉,金木水火土五种属性皆有,服之可增加你的体魄血肉之力。”
说着,石武将那五盒金露玉灵肉全部打开,一道道金光自灵膳玉盒中射出,其正面那似花瓣似火焰的红莲印记让黑灵双目之中流露出痴迷之色。
石武继续道:“我知道金为带你来过这里。只要你指出上面哪个是金为,或者给我提示金为到底是谁,这五盒金露玉灵肉就是你的。”
黑灵虽然极为心动,但它担心石武知道金为是谁之后就杀了它。
石武适时地说道:“我向你保证,在知道金为是谁之后我不会对你有任何不利之举。而且我还需要你帮我在魏国找到金为的所在,没理由做这等杀鸡取卵之事。”
石武说完还把五盒金露玉灵肉放在了精铁鸟笼之内,他不怕黑灵贪,就怕黑灵动都不动。
黑灵盯着那五盒金露玉灵肉,内心极为纠结。它前面为了保命答应石武帮他去找金为,那是因为它认定金为的修为高过石武,赌最后获胜的一方是金为。可如果在这里告知石武金为是谁的话,那意义就完全不同了。
石武席地而坐道:“你最多就是凝气期的灵宠,还是需要进食的。这一段路途我没让丁羽给你吃任何东西,就是在等一个时机。现在在这石家祠堂,我只需要你给我一个答案。至于这个答案我是怎么知道的,外面等等还会有石昱过来。我想你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石昱而辜负了我的一番苦心吧。”
黑灵听出石武已经帮它找好了替罪羊,就等它做决定了。它真的觉得石武和金为太像了,它甚至动摇了先前的想法,若石武后面跟金为对上,石武不一定会输。
石武与黑灵相视而坐,二者在进行着心理的博弈。
外面这时也出现了争吵的声音,只听一
人喝道:“你们二人是谁!胆敢拦在我石家祠堂!”
外面的丁羽回道:“我奉魏国上仙之命留守此处,此乃开元帝龙纹金牌!”
“石昱为秦国鞠躬尽瘁!我不信圣上会让一个魏国修士过来压我石家!”原来外面那人正是赶回来的靠山王石昱。
石武突然对黑灵笑了一笑道:“看来这机会是要让给石昱了,我想他一定比你容易开口,还不需要我费那么多好东西。”
就在石武伸手准备将那些灵膳玉盒收起来时,黑灵以它的长喙挡在了石武的手掌前。它抬首对着石远海上面石开的牌位指了一指。
石武顿时就想起当年他在石远海房内跟阿大回述着石家牌位上的名字,直至报到石开的名字时,石远海突然反应激烈地浑身抽搐,还不停地说着“爹错了”。石武当时还以为是石远海在责怪自己让石临涛去追捕阿大,现在看来,石远海口中的爹很可能说的是石开,他的意思应该是石开做错了。
石武看着石开的那个牌位,瞬间明白了很多事。他又扔了一块中品灵石给黑灵道:“你做得很好,这五盒金露玉灵肉全归你了,这块中品灵石是对你额外的嘉奖。”
说罢,石武便将那块黑布放下。精铁鸟笼内的黑灵一爪子抓住那块中品灵石,它的心跳的极快,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石武起身对着石远海的那块牌位道:“爷爷,小武走了。”
那一排排长明灯无风自动,灯芯闪烁似在不舍着石武。
可石武已经转身,不再有任何留恋地走出了石家祠堂。
石家祠堂之外,见石武手提一个黑布笼子出现,在外以石昱为首的石家众人都面色不悦地看着他。
石武见抱着孩子的石燕也在这时来到了石家的队伍中,而后她显然低声对他们说出了石武的身份。他们脸上有的现出震惊,有的现出愤怒,更多的是疑惑。
石武在石昱要开口说话前将手中的黑布鸟笼与丁羽的龙纹金牌换了过来,石武很自然地将龙纹金牌挂在腰间,而后看向了石昱。
石昱从石燕那边确定了石武的身份,他明白今日之事不能让石家以外的人知晓。他对石家老管事道:“老冯,吩咐下去,将府内所有下人都撤去王府前院。”
“所有下人?”老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石昱不容置疑道:“所有下人!快!”
老冯点头之后就迅速带人去了。
在石昱等着石武让丁羽和蝎菱暂且避开时,石武却完全没这打算道:“七年不见,靠山王风采卓卓啊。”
石昱对石武道:“这是我们石家的家事,你不让你这两个仆从退下么?”
“家事?仆从?靠山王误会了,我这乡下小民怎敢跟靠山王攀亲戚。这两位也不是什么仆从,而是我的朋友。丁羽,蝎菱,还不快见过秦国靠山王石昱,哦对了,他还是秦国的武林盟主。”石武道。
知道石昱是谁的丁羽和蝎菱也就轻轻抬了抬手,连句客套话都没说。
石兆见他们对自己父亲如此不敬,气得怒骂石武道:“野小子!这里可是石家!”
石兆出言不善,石武也不惯着他道:“多年不见,石家倒是把你养得人模狗样了。”
石兆还要再骂之时,石武敲了敲腰间龙纹金牌道:“有些人是在外面没跪够么?还是说靠山王的威风已经大过皇权了。”
石老太君知道石武是来找事的,在得知石武身份后,她完全不把石武放在眼里道:“你忘了你当年是怎么求到我们石家的?要不是老爷子一时糊涂给了你那颗乾元丹,我石家现在起码有两名先天武者!你这没良心的小畜生!”
见石老太君如此辱骂石武,蝎菱袖中棕冷蝎就要射出,却被石武拦了下来道:“我自然是记得的。我阿大爷爷这辈子从没有给人跪过,却为了我给你跪下了。可你当初并不准备将乾元丹交给我吧!要不是爷爷的出现,我后面说不定都不会留在石家。”
“呵呵,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石老太君冷笑道。
“便宜?对,我真是得了便宜啊。不过我最不喜欢欠不相关的人,当年你们给我的那颗丹药我双倍奉还!”石武说着就从纳海囊中取出谷医给的那两枚烈阳丹,扔给了石昱。
石昱接过以后谨慎地打开,见里面两颗真是石武当年服下的丹药。
石昱不解道:“你是从何得来的?”
石武盯着石昱道:“这不是我应该问你的么?”
“问我?这与我又有何关系?”石昱奇怪道。
石武呵呵笑道:“怎么会没有关系!你能成为先天武者,能成为武林盟主,甚至是这靠山王,不都是和这丹药的主人,无幽谷谷主金为有关么。”
石武的话若晴天霹雳般让石昱怔在原地,他不明白石武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石武取出那张图纸,步步紧逼道:“当年我阿大爷爷被你生擒也是金为一手安排的!因为金为以我和阿大爷爷在乎的人作为要挟,让他杀人之后挑起纷争,最后再将性命和声望都给你。只是那一日石家演武场发生了连金为都无法控制的事情,这才有了后来的一切。石昱,你敢不敢对着石家列祖列宗发誓,说你不认识金为!说你跟这些事完全无关!”
石昱被石武说得哑口无言。他敢么?他不敢!
石老太君见石昱受制,她站出来道:“小子!你认那杀人魔头做爷爷就没资格进我石家!更有何脸面提我石家的列祖列宗!”
若石武先前不知道金为的身份,那么他肯定会被石老太君将上这一军,可现在的他已不会被这些左右了。石武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石老太君不悦道:“你笑什么!”
石武反问石老太君道:“石家列祖列宗?老太君,你嫁到石家以后可有石姓亲戚过来拜访?哦对了,以金为的性子应该会买通几个远些的充当亲戚,然后过个几年就相继传来离世的消息,最后就剩你们秦都这一脉的石家。”
石老太君见石武说的就是石家起初的情况,她不自觉地问道:“你怎么知晓的?”
石武心中对金为的手段猜了个七七八八,他说道:“我爹以前肯定很受石开器重吧。”
“嗯?”石老太君问道,“你为何提你曾祖父!临涛对你说了什么?”
石武摇头道:“要是我爹真跟我说了倒好了,我和阿大爷爷也不用绕那么大的弯子。我现在终于能明白我爹为什么会隐居在晋国十年都不愿回来,更是极力反对我去闯荡江湖。他是怕我被找到以后跟他走上一样的路。”
石老太君不知道石武在说什么,不过她现在要的是保住石家的名望和权势。她对石武道:“你这个连石家族谱都没上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石武点头道:“嗯,我确实不在石家族谱之上,以后也绝不会在那上面。不过我话先撂在这里,等收拾完金为后,我阿大爷爷的名声我会从石昱身上拿回来!”
石老太君怒斥道:“给我滚!”
石武平静道:“就算你不赶我我也会自己走的。不过在此之前,我柳黎姐姐姐在哪?”
听石武提起柳黎,石老太君倒还能沉住气,可石刘氏和石兆等人却不自觉地慌了一下。
石老太君当机立断道:“那丫头在你走后一年就也离开了。”
石武狐疑地看着石老太君道:“你确定?”
石老太君不松口道:“当然!你觉得我有必要骗你一个后生小辈么?”
“老太君,我刚从醉仙居过来。”石武道。
石老太君听到醉仙居三个字,神色立马变了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还在那边装什么蒜!”
石武感觉石老太君跟自己说的好像不是同一回事,他说道:“我曾爷爷告诉我,柳黎姐姐每年腊月二十五都会在他那里帮我买一小坛醉仙酿,顺带还会买上两个鸡蛋和一斤红糖。你为何要说她在我走后一年就离开了?”
石老太君见石武只是知道这些,心中大定道:“笑话!那丫头在那醉仙居买了东西就一定回了石家吗?”
石武盯着石老太君道:“我敬你是个老人,不对你动手逼问。但你要知道,我与你们石家已经清了,若你有什么骗我的地方,我日后肯定会跟你们算这笔账的!”
石老太君现在只想石武离开,即便石武回去了醉仙居知道柳黎发生了什么,但那时候他们已经将柳黎和她腹中的孩子处理干净了。死无对证之下,石武即便要发难也无处可依。
石武原本还想去以前的屋子看一看,可他一见到石老太君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他就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他决定先去醉仙居找曾荣问清楚柳黎的去向。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就要这样告一段落时,一个女子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粉色袄裙,手中抱着
一把墨绿色的伞和一个粗布包袱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女子神色憔悴又满怀期待,她好似在祠堂前的人群中寻找着谁。直到她看到了那一双如点漆星空般的眸子,她释然又开心地笑道:“少爷,你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