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杨琏真迦
杨琏真迦是八思巴的弟子,但也算是阿合马门下,但为什么桑哥看他不顺眼?
自然是一山不容二虎。
杨琏真伽之前在江南,可谓一手遮天,盖因江南行省丞相是范文虎。范文虎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他是决计不敢对大都说一个“不”字的。
杨琏真迦本来就是江南释道总管。
本质上是一个宗教职务。没有多少权限的。即便元朝组织架构混乱,但本质上依然如此,杨琏真迦横征暴敛,本质上是越权。
奈何,范文虎不敢出头。
杨琏真迦就是江南的太上皇,他在大都有人,不要说他还有一个官职,就是没有一个官职,范文虎也要好吃好喝的供着。
奈何情况变了。
桑哥来了。
杨琏真迦还是我行我素。桑哥就不满了。
范文虎可以伏低做小,让杨琏真迦当江南的太上皇。而桑哥就不一样了。杨琏真迦侵犯的是他的权力。
杨琏真迦还为桑哥接风洗尘,聊尽地主之谊。这让桑哥很不满。
他是江南行省丞相。如果说两浙就一个地主,那就是他。而不是杨琏真迦。
但不满归不满。
他也不能直接干掉杨琏真迦。他如何向阿合马交代?
他现在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将杨琏真迦打发出去。只要不在临安,眼不见为净。
至于杨琏真迦是不是负责这方面的事情?笑话,杨琏真迦在江南敛财的事情,也不见他有权力管?杨琏真迦来江南也不仅仅是管几个和尚的。元朝治理混乱,但不代表元朝上下都是傻瓜。做脏话的人自然是有的。
杨琏真迦在江南胡作非为是真,但是清算南宋反抗势力,也是真。
这本来就是他的本职工作之一。
杨琏真迦敛财做的太出色,以至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来江南的使命。
杨琏真迦得到桑哥的命令。有些不耐烦。却也无可奈何。
只能找来人问:“浦江方家有钱吗?浦江方家给我送过钱吗?”
“浦江方家乃是浦江大户,很有名望的。”
-----就是有钱。
“方家向来自诩清正,不曾向佛门布施。”
-----就是没有给他送过钱。
“如此,”杨琏真迦立即做出决断:“立即准备问罪方家,就在那个什么什么诗会当日。”
“注意,不要走露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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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泉潺潺,修小渠引下清泉,如曲水流觞。
方家子弟往来招呼,将数十名宽袍大袖的老者,中年人都引入座位。
这些人都是江南士大夫的头脸人物。
月泉诗会人员虽然多,但是这个年头的交通环境,让很多人出远门非常困难。再加上月泉诗会提前举行,即便提前通知了,来得人也不过几百人。但是即便几百人加上随从仆人等等,也让方家上上下下手忙脚乱。
时间差不多了。却听一声磬声。
余音袅袅不绝。
方凤一身大红官袍闪亮登场。
一时间,在座皆惊。
大红官袍自然是宋朝的官袍。
“方兄,你这是-----”有人吃惊到说不出来话。
方凤毕恭毕敬向西南行礼说道:“某奉大宋汉王殿下之名,与月泉起事,与殿下会师中原。特邀请诸位老友与会-----”
一瞬间,满座哗然。
椅子腿挪动的声音,刺耳之极。
“什么汉王,老方,你失心疯了吧?你们这些人见你家主人疯了,也不劝慰一二。”
“我没有疯。”方凤说道:“大家有所不知,汉王殿下大破鞑子三十万大军,阵斩阿里海牙,不日就将大军出湖广,饮马长江。”
方凤将一些关乎汉王的资料全部拿了出,每一个人硬塞一份。
这些人只需扫了几眼,就信了。
毕竟,能被方凤邀请过来的都是士林中的头面人物。有最基础的分辨能力。
这一件事情,并不是没有风声。
一开始就有风声。
毕竟鞑子也做不到将所有消息完全封锁。只是更多是人们不相信。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
大部分人见到了鞑子兵威滔天,势压天下。
先入为主,就觉得西南传来的消息,简直是神话。
而今这些详细的信息,与他们听过的各种传言,一一对照,甚至很多人都认识,陈宜中,谢枋得,赵文等人。
自然明白,这一件事情大概是真的。
真有四川宋军残部,转战数年,掩有西南。
每一个人神情都有不同。
有人双眼通红,似乎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他有亲人战死在宋元之战,觉得大宋在西南存续,这样的消息,家祭可告父祖。
有人双拳紧握,怒气勃发。
他都已经准备投降鞑子了,或者说已经投降鞑子了,现在忽然有这样的消息,岂不是告诉天下人,他的选择是错误的,是打自己的脸。更影响他们这些人在大元朝廷的地位。
如是众众。
如众生相。
“方凤老糊涂了。”一人甩手走了。不是别人正是王积翁。
王积翁献八闽于蒙古人,也是形势所迫。他一文官大势难挡。当时鞑子南下,降者如崩。他又有什么办法?
后任大都户部尚书,但是被阿合马迫害,王积翁回乡闲居。
作为一个人来说,王积翁还算是一个好人。
在宋朝,还是在元朝,都堪称循吏。否则,他也不会在理财上与阿合马闹翻,丢官罢职。
今日之局面,王积翁也是留了余地的。
一句老糊涂。给方凤的定性,不是谋反,而是失心疯。方凤一死,方家上下打点一下,今日之事未必不能过去。
只是方凤要的不是这个。
王积翁起身,方勇立即拦住了。
王积翁说道:“老方,你到底想做什么?不会真想凭借你方家这几个人,搞什么事情?找死都不是这样找的。”
方凤说道:“拿酒来。”
下人正准备倒酒,方凤直接抢过酒坛,说道:“王积翁,我方某谢过你,我知道没有你打点,我等在乡间,也不会那么容易躲过鞑子追查。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绝矣。”
方凤拎着酒壶喝了几口,剩下半坛子酒,重重的砸在地面上。
“砰”四分五裂。
“想走就走,想留的留。”
王积翁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凤。他与方凤的交情并不深,甚至还是在亡国之后,才有交情的。
王积翁这样的人,在元朝有不少。
一方面不得不投降鞑子,但是又深深怀念南宋。更兼政治上不得意,与南宋遗民,交游唱和。
而方凤这样的人,一方面厌恶对方,一方面也必须与他们有交情,否则,真以为方家这样的产业,在元朝内部没有后台能够完整的保全吧。
在贵州大胜之前,方凤对方家产业的安排是矛盾的。
一方面从情感上支持很多底层对抗元朝的人,不仅仅是云南。另外一方面,与这些降官慢慢靠近,不管是接纳这些降官进入诗社,还是双方建立联系。
这就是现实。
这就是方凤等人的判断,不管他们多恨鞑子,鞑子占据天下局面不可改变。
而现在不一样了。
特别是李鹤提出江南士大夫会被鞑子拉拢这一件事情上,方凤心中简直是翻江倒海。
因为他发现,自己就是李鹤说得那种。
方凤今日如此决然的举措,不仅仅是完成离间大都与江南士大夫,也是完成一次自证。
与自己之前的动摇决裂。
一瞬间,月泉诗社上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了。
方凤忽然看见,有一个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岿然不懂。
他走过去说道:“你不走吗?”
“在下郑思肖,方制置使,不是要起兵抗元,在下愿从。”
方凤自己都没有将他的两浙制置使当真,却不想今日,有人当真了。
“哈哈哈-----”方凤说道:“好。今日之会,列座数百,却只有你我两人耳。”
“方制置,不知道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请稍安勿躁,看一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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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方凤自称什么大宋两浙制置使?”杨琏真迦几乎高兴的跳出来。
杨琏真迦在搞钱上是有特长。
几年前,他刚刚到江南的日子最好过,因为那时候的江南,大宋方亡,他怎么折腾都行,反正他只需向大都负责,根本不用在意
而今这几年情况渐渐有了变化。
那就是很多人已经找到靠山了。
杨琏真迦动手的时候,就要稍稍注意一定,栽赃陷害的工作一定要做好。最少程序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虽然有问题也无妨。
总是废一些功夫。
眼前这方凤,简直是送上门来。什么事情都不用做,就钉死了。
“速速去方家,捉拿方凤,不要其他衙门抢了先。”杨琏真迦现在最担心的是其他衙门抢在前面,让他只能吃二手。
谁都知道,抄家的油水都在前面。前面的人可不会给后面的人留。
在杨琏真迦看来,方家就是一块肥肉。
手快有,手慢无。
“是。”
于是杨琏真迦点了数百僧兵,浩浩荡荡直奔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