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卜可不是普通的萝卜,“我本是山间的精灵,名叫罗宝贝,你们叫我宝贝就好了。”
“哈哈哈,你真的不是在撒娇吗?”关银烛啃着萝卜,笑的咳嗽起来。
罗宝贝白面泛红,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或者也可以叫我叫我另一个名字。”
“城隍爷。”
“你是城隍爷?那刚刚那个是谁?”雪纷纷惊讶地问道。
“我的家仆。”
叶河拍拍萝卜船,“宝贝,那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
城隍爷乃是地仙,修为不低,不至于连个人身都化不出来。
罗宝贝整个萝卜身变得更红了,这个叫叶河的少年声音真好听,而且他叫自己宝贝诶!
又掰下一块萝卜送给他,“被黄泉变成这样的。”
“我在冥界之外,它杀不了我,又气不过被主人打伤,所以就把我变成这个样子。”
“主人是谁?”
罗宝贝快语连珠,“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叶河有点懵,萝卜也有发情期吗?她以为只有兽妖才有。
黑水流域广袤无际,万籁无声。
船上几人面色各异,皆比水浪起伏更甚。
“我师弟叶河,他是个男人。”
汨川出言解释,打断了萝卜对师弟的调戏。
“我只是声音粗犷了点,但可是货真价实的女孩子!”罗宝贝撅着嘴,非常不爽。
“总不能叫城隍奶吧,多难听。”
众人又被被这句话搞沉默了。
叶河笑起来,眼珠一转,“那真是抱歉了,我喜欢男人。”
“啊?”罗宝贝石化当场,她活了几百年,头一次心动,结果对方居然不喜欢她。
“我不信!”
长长的水路本就无趣,逗逗这笨萝卜也不错。
叶河抬起了手,看着船上其人,“我喜欢的,就是——”
汨川知道他即将说出口的惊人言论多么不堪,微微沉下眼帘,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叶河的手指却是一转,绕过了他,直直地落在旁边的法音身上。
“伽严。”
“我喜欢的人,是这个和尚。”
叶河眼神狡黠,抬起下巴看人,臭和尚的仇她可不会忘,此刻发泄出来分外畅快。
她不仅要他死,还要他身败名裂地死。
果不其然,伽严死死地盯着她,脸色比这黑河水还要浓郁几分。
“呜呜——
罗宝贝“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萝卜船瞬间左摇右晃。
而后面,远远地跟着一道身影。
踩在黑水上,如履平地,肩膀上还站着一只黑猫。
“他们怎么停了?这周围也没有东西啊。”
斥黎眺望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河水。
黑水是冥界的边缘,只有鬼魂能渡过这里。
斥黎一向看不透叶河,既然不让盛林钟死,为什么还要把他们两叫到冥界来?
萝卜船上,叶河快要被晃吐了。
她趴在边上,开口道,“宝贝你冷静下,我喜欢他又不是不能再喜欢你。”
罗宝贝更气愤了,“哼!无耻!”
“谁是你宝贝!”
折腾半晌,萝卜船到达鬼门关时,除了汨川与法音外,另外几个全吐了。
留下一句,“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鬼出不来,我就在这等着,反正你们很快就回来了。”
造化如何,看他们自己。
撞了南墙就不会瞎折腾了,比如她罗宝贝。
黄泉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呕,你惹城隍爷干嘛,呕——”
关银烛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法音走到叶河身边,递给她一块帕子,“你喜欢的倒是挺多。”
叶河嘴不留情,“但最喜欢的还是你呢。”
她从不输于任何人。
法音如鲠在喉,他费尽心思跑出来不是为了听这句话的。
他不是伽严。
道路开阔,汨川不合时宜地从他两之间穿过,冷冷地道,“跟好我。”
话落时,将水蝶的魂魄放了出来,“劳烦姑娘带路,请。”
只要到达鬼门关,鬼魂的意识便会游离己身,为冥界所引,鬼门关的大门,会为她而开。
水蝶动了动,迈开步子径自向前走去。
一行人跟着她身后,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传来隐隐约约的童谣歌声。
“河水涸,黄沙晃。
君不闻鬼守尸,卿不见坟吞骨。
鬼门关外好睡,且与吾善恶连,且与吾死生同。”
森森阴寒,穿透一切,好似风化石山,顷刻千疮百孔。
突然,雪纷纷左手持剑,置于颈项,眼神空洞地随着那声音喃喃唱着。
“且与吾善恶连,且与吾死生同。”
幸而汨川眼疾手快,截住了剑柄。
这首童谣,竟会诱人自戕。
修为弱一点的人,怕是真的会变成鬼。
法音摇动手中的金刚铃,可这铃到了关键时刻却突然哑掉了。
什么破东西。
法音窝着一肚子气,把金刚铃递到叶河面前,“你试试。”
叶河扫了一眼,食指与大拇指圈后一弹,铃声瞬间响动,扩散开来。
丁零——
雪纷纷恢复了神智,望着手里的剑发愣。
她刚刚,在做什么?
叶河道,“不太行啊你。”
法音勾唇一笑,眉眼邪肆,“我行不行这事,你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叶河凑近了些,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试与不试,也是同伽严,而非你这四不像的怪物。”
临了,四目相对,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伽严此人板正严苛,惯会假正经,与人触碰都会刻意避开,哪里会说出这样的话?
虽然她不知道这具壳子里装的什么东西,但绝对与伽严脱不了干系。
既然斥黎那没用的废物弄不到肉身,她就替他找一具现成的。
法音一愣,似乎没想到身份居然会被揭穿。
不过,这样也好。
他也不想做谁的替身。
忽地,童谣声戛然而止。
几个石头滚了出来,数量越来越多,有个石头背面转了过来,竟是一张稚嫩的孩童脸庞。
咧开苍白的唇,森森一笑,毛骨悚然。
“是石孩。”汨川站在原地,却收起了雪海剑,淡声道,“他们皆为不足三岁便早夭的孩童,怨气冲天,是这鬼门关的守关者。”
可按常理来说,他们应该在城内,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心沉了下来,鬼门关之内,肯定有石孩惧怕的东西。
法音提着手中的禅杖,“活人想要进去,就必须过了石孩这关。”
禅杖上的月牙双刀锋利无比,汨川看出了他的意图,出声制止。
“这些石孩守关是为了消磨怨气,怨气散尽后便可往生,不能打碎他们的魂魄。”
涅佛宗与其他仙门不一样,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可他们拦着路,我们怎么进去?”
这倒是一道难题,石孩不灭,他们进不了鬼门关,可他们是来救人的,这些石孩又何其无辜。
关银烛道,“我倒是有个法子。”
叶河道,“说来听听。”
她知道关银烛不是个普通人。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何况孩童。”
“你是说,找一个怨气更大的来压制住他们?”
“对。”
可众人又犯了难,去哪里找一个比他们怨气更大的鬼?
关银烛却没头没尾地迸出一句,“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叶河与法音皆是看向对方,他们被发现了吗?
这时,却见关银烛朝石孩的方向走去。
石孩见了他,竟然害怕得让出一条路来。
他转过头挥挥手,喊道,“愣着干嘛,跟我来啊。”
其他人也只犹豫了一瞬,便跟了上去。
现在也顾不得关银烛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们必须进入鬼门关。
水蝶在前,鬼门关的大门开始震动。
“轰隆”一声,尘埃飞扬,锈迹斑斑的铁门笨重地向两侧打开。
开启的一瞬间,裹挟着腐朽之气的陈风不停地往外灌,仿佛有股诡异的力量,想要将几人拖拽进去。
古老的旧楼阁,斑驳的窄街道,好似仍在人间,只是一切都褪去了色彩。
这是一座绝望的城池,只剩下无尽的荒凉与孤独。
雪白的轻雾坠落在地面上,风一吹,浮沉追逐,滚滚而过。
这座鬼城,什么都没有。
叶河跃到一座枯朽的小楼屋檐上,眺望四周,失望道,“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以为能饱餐一顿,结果只有西北风。
目之所及有限,加上起雾,仅仅只能看见百米远。
于是叶河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开走,待找到有用的线索再回到此处集合怎么样?”
“可是雪师妹的伤——”
不及汨川说完拒绝,雪纷纷就主动开口,“我有自保的能力,可与关公子一处。而且我有天光的符箓,遇到危险我也能逃走!”
说着便掏出一堆符箓。
而且进来之前,伽严为其他人渡了法力,能看见鬼门关的一切。
“这样也好,”汨川放了心,“叶河,你与我一处。”
可叶河有她想做的事,自是不想有人盯着。
“师兄,我想与伽严一处。”
刚刚船上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汨川眼底也好似起了雾,“你若是想与他走,就不必跟我回遗荒了。”
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可叶河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汨川走远,直至白色的身影消失在迷雾的尽头。
只剩下叶河与法音二人。
她抬头,伸手触碰虚空,不多时,一道柔软的银线挂落在手指上。
看起来像雾化出了具象。
叶河看着天空的方向,高出,一闪而过的银刃透着冷芒。
她一进来就发现了,这深渊般的鬼门关,早已被傀丝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