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信你

顾念寒跟连修他们打过招呼,便一刻不停地陪着裴鹤之返回了宾馆。

宾馆距离婚宴场所不远,隔着五条街,十分钟不到的车程。

裴鹤之一回宾馆就僵尸一样躺平在床上,从刚刚开始面色便始终很不好,顾念寒替他接了一杯温水,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裴鹤之苦笑着揉了揉眉头,“偏头痛而已,很小的时候就有这毛病了。”

他眉峰蹙起,大概是难受的很了,鬓角处浸出薄薄的汗,脸上竟是毫无一丝血色。

顾念寒毫不犹豫地在裴鹤之身边坐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来,我给你揉一下。”

裴鹤之微微睁眼看他:“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可以了。”

顾念寒又重复了一遍:“来。”

他语气坚定毋庸置疑,颇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地架势,这才抬头枕在了顾念寒的膝上。

“等等。”顾念寒抬身去了一面柔软的薄枕垫在裴鹤之头下,好让他躺的舒服些。

裴鹤之笑道:“你心真细。”

与不近人情的淡漠外表有所不同,顾念寒的身体十分柔软,也许是体质缘故,一年四季他的指尖和脚尖都是微微发凉。

顾念寒并没回复他,只是默默地动作起来,他一指掐住裴鹤之的眉心,一指掐住太阳穴,轻轻的揉捏,曲起指节慢慢往上推,是非常娴熟的手法。

“力度可以吗?”

裴鹤之十分含糊地嗯了一声。

他额头阵阵跳痛,神经崩在弦上,整个大脑都濒临爆炸。距离上一次头痛复发差不多两个月的时间,大概是由于前段时间休息不足,这次来势汹汹,几乎到了无法忍耐的地步。

顾念寒给他揉了将近十分钟,情况才渐渐好转。

“我家有偏头痛的遗传病史。”裴鹤之舒服地叹出一口气,“我母亲复发时比我要厉害的多,外加上她精神衰弱,晚上睡不好觉,偏头痛时反应很大,有时还会伴随着呕吐。那时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替她缓解,只能学那些乱七八糟的法子,那冰毛巾替她冰敷,用驱风油去涂抹太阳穴,但都没有太大的成效。”

顾念寒安静地听他讲话,手指凉且舒适,力度把握刚好,拿捏得恰到好处,不到片刻裴鹤之的眉梢便舒展些许,但面色还是苍白无血。

顾念寒垂眸,这个角度能看见裴鹤之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白皙的皮肤上投掷出小片阴影,与普通的亚洲人不同,裴鹤之鼻梁高挺,衬得眼窝极深,眼尾长而上扬,眼角朱砂痣似血,虽然好看,却不算是很有亲和力的相貌,看多了甚至觉得有些危险。

他的相貌与那些容貌硬朗的Alpha大相径庭,有一种独属的妖异美感,令人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像是一朵携着雨露的玫瑰,花园里的王,带着最具有毒性的艳丽色彩,令人一边心驰神往,又忍不住望而生畏,不敢拨开满地荆棘将其采撷。

顾念寒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看了良久。

“辛苦你了。”裴鹤之突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睁眼道,“我好多了,你歇一会吧,我也想休息一会。”

顾念寒手上一顿,收敛思绪,点点头,动作小心地将裴鹤之放平在了床上。

很快房间的另一侧便传来了男人均匀平缓的呼吸声,室内安谧寂静,静到顾念寒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微微开窗,让海风得以涌入房间。

顾念寒垂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双手,骤然便想起今早上去牵裴鹤之时的举动。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主动去接近裴鹤之,温热,宽阔,骨节分明,是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轻轻一握就能把他的手掌包裹在其中。

顾念寒抬头,五指并拢将手放在阳光下,稍微分开手指,光线便顷刻从指缝见泄入,洋洋洒洒渡来。

他不知一个人在阳台站了多久,直到房间门被敲响。

顾念寒接电话时下意识看了看裴鹤之,对方从鼻腔里发出一丝沉吟,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惊醒。

顾念寒这才放心,动作极轻地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外国男人,看穿着应该是酒店的服务人员。

他展开一个标准的笑容:“生活愉快,先生。今天怎么样?”

顾念寒曾经在组织里呆了多年,多少都有些英文底子,礼貌回道:“一切安好,有事吗?”

服务人员道:“刚刚大厅有人找这间房间的顾先生,如果他在的话麻烦告知。”

有人找他?

顾念寒有些诧异,这异国他乡的,怎么会有人专门找自己?

想了想也许是连修那边的人,来问裴鹤之的情况也说不定。

顾念寒思索的功夫,门口的服务生已经消失了。

他换了便服下楼,在富丽堂皇的大堂里扫视一圈,最后来到前台。

“你好。“他敲了敲前台的桌面,“我是2003的客人,有服务生说大堂有人等我,你知道是哪一位吗?”

前台服务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似乎对他记忆颇深,见状挂上热情的微笑:“下午好先生,我并没有接到相应的通知。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去大门口看一看,或许有你要找的人。”

顾念寒道了一声谢,心头狐疑。

这间酒店防护森严,只有用房卡才能使用电梯,如果是找人的话需要在前台登记,由前台服务人员进行相应通知,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

他走出了酒店大门,张望一阵,只见人流车辆往来,哪里有等候着自己的先生。

他徘徊片刻,都没有任何人要上前搭话的迹象,心想也许是酒店找错了人,正准备转头回去,眼角却蓦然瞥过一抹灿金。

这色彩像是一根尖锐的刺,瞬间顾念寒眼底狠狠扎了一下,他猛地转头,见那金发的男人在人群中向自己转过来半个侧脸,一边眼睛被长刘海掩盖,不轻不重地对自己笑了笑。

明明二十多度的气温之下,顾念寒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冻结成冰,他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僵硬许久,直到那道人影几乎要淹没在人流里,他才想起来拔腿追上。

“Adrian…!”

他高声吼叫,试图制止那人的脚步。

周围的行人纷纷以奇怪的眼神看他,顾念寒现在的神情太怪异了,他挤入往来不绝的人流,那身影时而近,时而远,宛如飘忽不定的鬼魅,始终保持着虽然能看见但完全无法接近的距离。

看着那金发的身影没入转角,顾念寒冲往马路,却被突然出现的车辆硬生生地刹住脚步,车轮擦着脚尖经过,掀起尘土。

刚刚被焦虑支配的内心这才感受到铺天盖地的恐惧,顾念寒咬着牙等过一轮红灯,毫不犹豫地往路对面追过去。

他刚刚往哪里走来着?

左边,还是右边?

顾念寒额上的发已经被汗水尽数打湿,他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致,手指和牙关都在微微颤抖。

他凭着记忆冲入某个无人的转角。

下一秒顾念寒顿住了脚步。

那个在梦境里出现千万次,无数次梦魇惊醒时的男人,此时此刻,就这样活生生的,洋溢着笑容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们两个人隔着五米之外的距离静静地对视着彼此,冷汗顺着顾念寒的背脊滑落,强烈的震惊与恐惧感再一次如有实质地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过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Adrian。”顾念寒发声有些困难,“你为什么还活着?”

虽然经历了十多年的时间,但即便这人化成灰他也认得——顾念寒记得一清二楚,明明当时是自己亲手了结了面前人,为什么他现在会毫发无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不,不对。不是毫发无损。

他缺少了一只眼睛。

回忆在脑海中拼凑,顾念寒眼色瞬间沉郁。

Adrian微微摇了摇头,静静地笑着看着顾念寒:“好久不见雁子,见到我不惊喜吗?”

顾念寒喉结微微滚动,他十指掐入掌心,内心神情却表现的像往常一样淡然。

他努力找回自己的声音:“别搞笑了,我为什么会对一个已死之人感到惊喜?”

Adrian的目光落在顾念寒微微颤抖的手上面,瞬间看穿了对方所有顾做淡定的伪装。

他笑起来,微风拂过金发,俊朗的眉宇比太阳还要灼目:“你这么冷漠,真令我伤心。”

顾念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我还以为这么久不见,你会抱着我哭呢,求我原谅你之前的所作所为。”

顾念寒对上Adrian满是打趣的注视,声音冷凉如冰:“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

从他举起刀的那一刻,他们两个人就彻底完了。

顾念寒努力地想从面前这个人身上看出伪装的痕迹,也许是人皮面具,也许是化妆,他一定是别人假扮的,总不能是真的Adrian。

但是最终顾念寒还是失望了。

他很惊讶的发现,即便是十多年过去了,他跟Adrian之间依旧存在某种冥冥之间的吸力,这是他们曾经情同手足的证据,除了Adrian本人,没有人能带给他这种感觉。

“所以你这是来做什么?”顾念寒冷道,“找我报往日之仇?”

“你怎么能这样看我?”Adrian摇了摇头:“我不是这样的人,我还是念及旧情的,我怎么会对兄弟动手?”

顾念寒闻言只觉得嘲讽,禁不住冷笑。

Adrian这番话,就像是忘记了当年他是怎样想要把自己治置于死地一样。

顾念寒不耐地打断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可不相信Adrian恰好出现在巴厘岛,只是为了见他一面叙叙旧情,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依然会对面前人毫不手软。

果不其然,Adrian展颜一笑:“这么久不见,我有一份大礼想要送给你。”

顾念寒眼皮一跳,一种极为强烈的不安瞬间冲上心头。

他往后退了一步:“不需要。”

话说到此,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往后腰摸去,却摸了一手空——他没能带刀具出来。

他盘算了一下,如果赤手空拳跟Adrian打起来,他不见得能打赢。

顾念寒的目光落在Adrian赤裸的小臂上,骤然一愣。

对方的手臂上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蛇,黑色的鳞片,像是盘在他的胳膊上一般,蛇头搭在手背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

顾念寒彻底僵住了。

蛇纹身代表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这不是你能说的算的,雁子。”Adrian笑了笑,“你只需要做好迎接它的准备就够了。”

Adrian低头看了看表,他嘴唇在细微的动着,像是再念着什么。

顾念寒看出来,他是在数数。

Adrian嘴唇微张,无声的念出一串倒计时,再念完最后一个字母后,插着口袋,懒洋洋地看向顾念寒:“雁子,你想看烟花吗?”

“我……”

顾念寒眉头紧蹙,正欲说什么,左边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地面都像是被冲击波袭击一般震了震,震动感连绵不断几十里,这一刻说是天崩地裂也不足为过。

爆破之地离这里不算远,相反,就像是近在咫尺似的,这一声几乎将顾念寒炸懵了,他搀扶住身边的墙壁,充血的耳鼓嗡嗡作响,脑海中空白一瞬,下一秒人们的激烈的尖叫声与车辆接连不断的鸣叫瞬间冲至天空。

顾念寒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过了很久才从这突如其来的巨响中缓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盯着Adrian的位置。

他颤抖着开口:“这就是你所谓的惊喜?”

Adrian依旧在笑。

顾念寒下一秒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眸剧烈地震颤,转身疯了一样向酒店的方向跑去。

果不其然,隔着一条街的位置,他便能看见那高耸入云的高楼中间的滚滚浓烟,灰黑色的烟雾张牙舞爪的冲往天际,隐约还能看见浓烟弥漫下蔓延的火光。

正是二十层的位置。

像是倒插在玻璃柱上的火球,火星四溢,那片黑红色倒映入顾念寒的眼眸,呈现出某种绝望而悲壮的色泽出来。

裴鹤之还在里面。

这个认知使他精神瞬间清醒,血液刹那间回流,整个人头皮炸裂一般,浑身上下都开始不受控的哆嗦。

Adrian那个疯子!

由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大量的人从酒店内部尖叫着涌出,诺大的前空地瞬间变得拥挤异常,顾念寒陷入这片单方向的人流中,咬着牙拼了命的拨开人群往酒店大门里跑。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里猛的蹦出当年裴尚泽躺在废墟中的画面。

也是这样惊天的爆破声与火海,残壁断瓦自顶楼塌陷,四处都是飞扬的火点,墙壁不堪重负自中间接连断裂,坍塌声,惨叫声,所有的一切在眼前汇聚成一副真实的炼狱。

以及最后裴尚泽在废墟中死去的模样,梦魇一般萦绕在大脑里,成为无法逃离的魔障。

为了防止特殊情况,酒店每隔十层都是独立电梯,中间楼层电力尽毁,顾念寒下了十楼的电梯,丝毫不敢停留,顺着安全通道,一刻不停地往顶楼奔去。

越往上走,烟雾便愈浓,滚滚浓烟从安全通道的门缝下益处,稍微靠近就会呛出泪来。

顾念寒一个劲儿的咳嗽,烟雾迷眼,火焰的热度已经完全烧灼上来,他一脚踹开安全门,掩着口鼻冲了进去。

破开门的那一瞬间,灰黑色的浓烟便袭面而来,所有的一切都淹没在这一片浓烟与火焰中,已经到了完全看不清出路的程度。

如果裴鹤之死了该怎么办?

顾念寒捂住口鼻。

如果裴鹤之像裴尚泽那样死掉怎么办?

鼻尖酸涩一瞬,这样的声音徘徊在他的大脑,像是重重的一个闷棍砸下来,疼得几乎使他站不稳脚跟。

他一遍一遍告诫着自己,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顾念寒凭借着印象往房间方向跑,只听见头顶一声巨响,似乎有东西掉落。

半途中突然被人拽住胳膊,往左边一拉,他步伐不稳得撞入男人的胸膛,紧接着耳畔一道呼啸的热风,刚刚好地避开了天花板上由于爆破而摇摇欲坠、终于不堪重负砸下来的玻璃吊灯。

“你怎么在这里?”

裴鹤之的声音响在耳侧,虽然还有些虚弱,但显然已经完全恢复清明。

顾念寒转头看去,裴鹤之半边脸都隐藏在烟雾里,身上此刻已经落了灰,身上有几处擦伤,血液从伤处渗出来,状态并不算好。

顾念寒瞪着他,眼中血丝一片,干涩的唇已经被虎牙咬出血,他就这样怔然地看着他,眼眶刹那间就红了。

“你没事吧?”

顾念寒才一开口,一股血腥味便从嗓子眼冒出,他掩着唇咳了几声。

“没大事。”

裴鹤之将顾念寒护入怀中,神情冷静,“先出去再说。”

裴鹤之此时站立的姿势有些奇怪,顾念寒这样一弯腰,才注意到对方受伤的腿,应该是被砸伤了,鲜血完全浸透了裤腿,身体大多数重量都压在了另外一条腿上。

他咬了咬牙,努力撑住裴鹤之的胳膊,架在自己身上问:“你还能走吗?”

“可以。”裴鹤之点点头,“这边不安全,绕路走。”

烟雾迷眼,滚滚浓烟席面而来,裴鹤之一伸手,迅速拉起顾念寒的衣领捂住了他的口鼻:“捂好,别吸进去。”

出路并不好找,随处都是断壁残垣和掉落的物件,不可能全部避开,只能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摸索。

原本以为刚刚那一下就算是结束了,没想到从楼的东侧再度传来一声巨响,冲击波带着火焰的热度冲开几百米,那一瞬间顾念寒有种被火焰吞没的错觉。

有那么几秒钟他的世界全白,脑袋阵阵发蒙,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

脚下地板剧烈的颤抖着,楼层被硬生生炸出两个大窟窿,好像随时都有突然拦腰斩断彻底塌陷的风险。

头顶的灭火器开始洒水,将楼层变得又湿又热,但显然在这种场合下作用微乎其微。

楼下的救护车与警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最后将大楼围得水泄不通,然而火焰不等人,这些功夫便已经蔓延到了脚底。

顾念寒扛着裴鹤之的胳膊,试图替他分担双腿的部分重量,看着周遭的火焰,脸色凝重:“怎么办?”

等不到消防队到来,他们就会葬身在这片熊熊火海里,连骨灰都不剩。

裴鹤之突然从他身边移动开,一言不发地从旁边拾过一把椅子,厉声道:“离远点。”

他抡起来便向旁边的玻璃砸去。

经过两次爆破的震动以后玻璃墙壁已经十分脆弱,在蛮力破坏下裂痕越来越大,最后被硬生生地砸破,椅子连同着碎片一起从顶楼掉落。

海风瞬间便涌了进来,往下看是波澜的海面,海浪滔天,阳光在上面折射出粼粼的光线。

二十楼层的高度,下面的海水翻涌,宛如炼狱。

裴鹤之站在窗口看过来,阳光被浓烟遮眼,他整个人都淹没在这片令人可恐的暗色里。

裴鹤之目光平静地向顾念寒伸出手,轻声问:“你愿意相信我吗?”

火光照亮他漆黑的眸,在其中清楚倒映出了顾念寒苍白的面容。

先不提有没有生还的可能性,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本身就需要极大的勇气。

顾念寒望进裴鹤之的眼底,短短几秒,却好像看到了前路漫漫,未来一生。

他道:“我信你。”

顾念寒一刻不停地冲上前,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用力攥住了裴鹤之递过来的手。

在这一瞬间裴鹤之似乎笑了,他张臂拥住顾念寒,Alpha的信息素爆出,像是保护层一般将顾念寒全权笼罩,给予他片刻的抚慰。

“别怕。”

他纵身一跃,宛如一只脱笼而出的飞鸟,从顶楼径直坠下。

耳畔是呼啸的风声,掀起衣摆,吹乱头发。

所有的一切像是走马灯一般自眼前掠过,那一瞬间顾念寒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见,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裴鹤之的唇贴在额上的灼热温度,是要将肌肤灼伤的烫意。

二十层的高度,几十米的距离,好像眨眼之间,又好像是一辈子那样漫长。

那一瞬间顾念寒想的却是,如果能与裴鹤之在一起,死亡也并非是那么难以面对的事情。

两人双双落入海中。

听力一度消失,世界一片混乱的死寂。

坠入海的冲击力可想而知,湿冷的海水不顾一切地包裹上来,顺着皮肤上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去。

短暂的疼痛过后眼前的景致开始变得模糊,越来越多的气泡经过发梢一路升起,水压在刹那间压入肺部,将那少量的氧气尽数挤出。

朦胧中裴鹤之封住他的唇,渡入了一口新鲜的氧。

他伸手,试图将面前人拥入怀,下一秒世界便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