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寒昨晚陷入一场奇怪的梦境,湿热混杂的液体拉扯神经,像是浸泡在黏腻又浓稠的温水里,体表温度上升,最后在大脑皮层形成一道烧灼的热意。
他再睁眼时,已经是大天亮。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洋洋洒洒地透进来,在地面上拉开一道光晕,房间里随处可见飞扬的光斑,一副静谧安然的光景。
他目光聚焦在裴鹤之的脸上,一秒过后骤然意识过来昨晚发生过什么,呼吸倏地一窒,脸色大变。
裴鹤之经过他身边,也发现了顾念寒突如其来的面容变化,他眉宇间沉着些许愧意,伸手想要轻抚顾念寒的后颈借此安慰:“抱歉,我昨晚…”
顾念寒在他的动作下一僵,避开裴鹤之的手,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戒备。
他二人就这样互相僵持了一阵,顾念寒神情难看地望着被褥的位置,不知是由于昨夜的临时标记,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某个部位反应的格外明显,湿乎乎一片。
他过了好久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裴鹤之怔了一秒,迅速转过身去。
背后窸窣声传来,顾念寒裹着空调被赤脚匆匆踏进了浴室。
他在浴室里将那些令人恶心的粘稠液体清洗干净,热水淌下,流经腺体,顾念寒伸手触碰,果不其然能触摸到皮肤上微微凸起的齿痕。
顾念寒想起昨夜裴鹤之的眼神,生理的颤栗感再度涌上,他轻叹一声,不知是说对方还是说自己。
“真是要疯了。”
等到顾念寒洗完以后,裴鹤之已经准备完毕。
他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将宽广的后背和精细的腰线包裹的一览无余,是单看背影都会心跳加速的那种类型。
虽然二人之间氛围尴尬,可连修的还是要准时到达。
他二人一灰一黑,刚走到沿海露天会所,远远就看见连修正一身白西装,站在入口处跟宾客喜笑颜开地交谈。
裴鹤之上下把他打量一圈,笑起来:“打扮打扮还真跟个人似的。”
连修闻此不乐意了,挣扎道:“什么叫打扮打扮,想当初本公子好歹也是A大第一校草,给我塞情书的人能排上两条长街好吗。”
裴鹤之笑着应了一声。
连修敏锐捕捉到,虽然裴鹤之在笑,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似有非无地往顾念寒的方向落。
顾念寒只是安静地跟在他身后,礼貌地招呼过也不吭声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方式打眼一看没什么变化,毕竟顾念寒原本就是这样沉静冰冷的个性,无论怎样都翻不出花儿来。
相较于昨日,两个人的距离远了许多,顾念寒周身原本弱下不少的疏离之意好像又再一次提了起来。
除此之外,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即便是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顾念寒身上属于裴鹤之的气味。
他们昨晚发生了什么?
连修心思极细,有心想问问裴鹤之,曲安南已经先一步走过来,同样的白色西装相当耀眼,他莫名其妙地看着连修不要脸的“侃侃而谈”,问:“还在秀丰功伟绩呢,宾客的座椅数跟来客名单确认好了吗,我爸专门吩咐要多加两把椅子。”
曲安南跟他爹关系不合,讲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看起来就像是翻了个白眼。
连修经他提醒我这才想起来还有正事要办,笑亮了一口白牙,包含歉意地冲他们点头示意后赶忙走掉了。
顾念寒第一次参加这种场所,偏偏裴鹤之为人夺目,自己跟在他身边,周遭眼光也跟着多起来。
自己身上带着裴鹤之的气味。
顾念寒突然明白刚刚连修为何以那种目光看他。
无论怎么看他现在都像是裴鹤之的东西。
这种感觉就像是情侣还没完全准备好结婚时突然去民政局盖了戳,不至于难受,却十分不安。
顾念寒敛眉,眉宇间形成一条细微的皱痕,抬头,撞入裴鹤之看过来的视线。
含着日光星辉似的,好像世间万物的光亮在刹那间尽数收进了他那双海一般阔澜的眼眸里。
裴鹤之勾了勾唇角:“看你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不知是否是错觉,裴鹤之的话语里带着些许谨慎的小心。
顾念寒很想回他一句:心不在焉的应该是你吧?
从今早醒来,裴鹤之对他的态度始终是小心翼翼的,可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绝对不逾越半步,似乎很怕惹顾念寒不快。
顾念寒抬眸看他,正好撞入裴鹤之望过来的视线,下一刻对方竟然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
若仔细看去,可以很明显的觉察到裴鹤之眉宇间细微的担忧和不安。
裴鹤之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下意识躲开顾念寒的注视,心底莫名有些发虚,他对昨晚自己冲动的举动感到无比后悔。
好不容易进展到这一地步,若是令顾念寒感到厌恶,他一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殊不知他此刻复杂的思虑被顾念寒尽数看入眼底。
顾念寒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是有些接受不了昨晚裴鹤之突然的举止,可也不是无法理解,他们既然已经接受彼此,走到这一步是早晚的事情,不过只是一个临时标记,在这上面纠结反而显得矫情。
他上前几步,身体拔开一道优雅笔直的曲线,腰肢舒展,阔步走到裴鹤之身边,自然而然地牵住了他的手:“没事,走吧。”
裴鹤之像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怔怔地看着顾念寒牵着自己的手,刹那间往日的冷静外表尽数碎裂,眼神流露片刻惊愕与欣喜。
几秒过后,他用力回握了顾念寒的手。
他两个人的位置在第二排,顾念寒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昨晚试图对自己动手动脚的男人,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显然那人也看见了他们,他先是看了一眼顾念寒,又看了看裴鹤之,低声骂了一句,转身就走。
他起身匆忙,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的肩膀上,硬是把那人撞歪了半步。
“走那么急干什么,赶着投胎吗?”
梦子鸢一头紫色大波浪,手挎着新款爱马仕,一身金边儿的礼服裙,白眼几乎能翻到天上。
她这造型跟之前纯净贤良的外表大相径庭,看样子准备改头换面,彻底放飞自我。
梦子鸢身边还跟了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一身利落的正装,齐肩短发,丹凤眼,高鼻梁,是种不同寻常的美。
“别来无恙啊裴董。”梦子鸢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目光落在顾念寒身上,“顾助理也在呢。”
裴鹤之依旧牵着顾念寒的手,点头道:“梦小姐。”
梦子鸢神情自若地挎着身边的女人走过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女朋友。”
原本以为梦子鸢应该喜欢八块腹肌的男人,没想到到头来找了个女Alpha,这倒是令人惊奇。
女人俯身同她说了些什么,轻声细语传到顾念寒的耳朵里,说的大概是“这就是你当时彻夜不归的买醉对象”?
梦子鸢的脸腾得就红了,张牙舞爪一阵,最后彻底败下阵来:“哎呀,这都哪门子陈年旧事了,什么时候才能翻篇儿啊!”
几个人寒暄过后,眼看着婚礼即将开始,便在各自的位置上落座。
实际上绝大多数的婚礼都是一个模子,不过都是宣誓,互换戒指,亲吻彼此私定终身,可这一次顾念寒却看得格外认真。婚礼进行曲响彻云霄,连海鸥都为之驻足,连修牵着曲安南的手缓缓踏过笔直的红地毯,再漫天花雨下两道洁白修长的身影走入种人的视野,衬着远处海天一色,一番梦幻般的光景。
太阳自晴空中倾落,在玻璃托盘上折射出斑斓的光,这对新人在牧师面前共同宣誓,像是每一对夫妻一样宣布承诺。
连修抬起曲安南修长的手,谨慎又坚定地将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
裴鹤之安静凝视着,轻轻揉捏着顾念寒小巧的指骨——他好像很喜欢这种亲昵的小动作。
他向着顾念寒倾身,轻声道:“两年前连修的梦想是在四十岁之前集邮五十个知名网红。”
听闻新郎“集邮男”的事迹,顾念寒顿时有些啼笑皆非,眉宇舒展,流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这是裴鹤之第一次见到顾念寒完全放松,好像刹那间身上的枷锁尽数落下,由内而外地透出温柔的喜悦来。
这大概是他对这对新人们最加诚挚的祝福。
婚礼的浪漫与热意伴随着温暖的海风洋洋洒洒地弥漫到了会场里的每一个人身上,直升机飞过头顶,新鲜的花雨再度袭来,漂亮的礼花直冲云霄,绽放在碧蓝如洗的天幕上。
此时婚礼的主角已经喝完了交杯酒,他们成为了彼此的合法伴侣,连修脸上洋溢着喜悦,一把就把曲安南抱了起来,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台下坐着市局不少同事伙伴,见状纷纷跟着起哄尖叫,口哨吹一长声,恨不得冲到台上去。
曲安南的脸一朝丢尽了,他耳根发热,冲着连修怒目而视:“丢不丢人,快放我下来!”
连修不怕死地笑:“不放!”
宣誓部分结束,连修喜笑颜开地换了一身衣服,挨桌敬酒,敬到裴鹤之这一桌的时候,格外来劲:“老裴,咱们哥俩一场,我也就直接说了,你俩也别墨迹,趁早把事情给办了!”
见他在这大放厥词,顾念寒抿了抿唇,耳尖有点发红,倒是裴鹤之依旧优雅得体,对他的祝福表示感谢。
连修在他们这桌胡扯一气,曲安南那边似乎被同事绊住了脚,一时间分身乏力,后面还有无数桌还翘首以盼,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等着。
裴鹤之拍了拍连修的肩膀:“行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人家都等着呢。”
连修咧嘴:“行,那兄弟就先走一步!”
整场下来闹哄哄,人声鼎沸,顾念寒正小口吃着盘子里浓香四溢的龙虾意面,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惊呼,他转头看去,就见连修被人抬着四肢,扑通一下丢进了水池里。
池边的那几桌人猝不及防溅了一脸水,其间还有被殃及池鱼的梦子鸢,她默默地把自己那名贵的包往背后藏了藏。
紧跟着是曲安南的叫声,他也被市局的几个伙伴连推带搡的弄到水池边,突然被人毫不留情一脚踹下了水,被连修结结实实地抱了个满怀。
两个落汤鸡被迫在水里抱团,造型大乱,曲安南从连修的怀里挣脱未果,抹了一把脸,大怒:“刚刚哪个傻逼踹的我?!”
除了连连哄笑声,自然没有人回复。
顾念寒也跟着轻笑了一声,转过脸来,就见裴鹤之正微微撑着额,眉头轻蹙,一副不适的模样。
他吓了一跳,赶忙凑过去:“你怎么了?”
裴鹤之掀起眼看他,望进顾念寒满是担忧的眸里,递来一个安抚的笑容:“没事,头有点疼。”
他脸色苍白,鬓角落汗,看样子完全不仅仅是“有点疼”的程度。
眼看着到了闹新郎的阶段,也没有了什么重要流程,顾念寒干脆说:“我跟连少说一声,带你先回去休息一下。”
裴鹤之沉默片刻,低声应了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