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样?”
裴鹤之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看着周遭房间护士出入,最后有人从顾念寒的房间走出来,对他略略点头。
“没什么大事,多休息一段时间就能康复。刚刚病人已经服下了镇静剂,现在睡过去了。”
听见护士这样讲,裴鹤之才终于吐出一口气来。
他揉了揉紧蹙的眉稍,神情有些恍惚,试图将昨夜那种令人崩溃的心慌压下去。
昨晚好不容易将顾念寒哄睡了,Omega梦里都不安稳,一直在小声的呻吟,裴鹤之见他这般不安,也不敢睡,唯恐睡熟后又发生那样的事。
他陪着顾念寒一直到天光乍破,顾念寒这才终于安稳下来,在他怀中无声无息的睡去。
“那就好。”裴鹤之淡声道,他眼底泛着浅淡的青,似是有些疲态,再度看了一眼顾念寒的位置,室内悄然无声,显然顾念寒还在睡着。
裴鹤之那颗沉甸甸的心终究是落了下来:“我有些事情要处理,病人就麻烦你们多上上心了。”
护士点点头,见他转身离开。
阳光自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倾落而下,渡在男人高挑的身型上,明明应该是温柔的暖色,护士却无端从他远去的背影中捕捉到一丝森然之意。
——
B市射击场。
一支箭经过男人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唰一声破开长风,稳稳当当地摄入靶心,力道之大,整个靶台都跟着晃了晃。
连修一边吹口哨一边拍手,看着裴鹤之慢慢的将弓放下,令人惊艳的脸上不见有一丝表情。
这所射击场他二人之前常来,前面是正常的营业训练场,后面有一片森林给客户提供狩猎服务,但显然裴鹤之今天对狩猎并没有太大的兴致。
连修颠了颠手上的猎枪,吹了一口长哨:“都别愣着,把人带上来吧!”
几个黑衣人应声而来,手底下还抓了一个男人——看样子已经提前被揍了一顿,现在满脸又是伤又是泪,瑟缩在地上一声不敢吭。
连修笑嘻嘻地凑近裴鹤之道:“已经收拾过了。”
裴鹤之并未讲话,只是专心射箭。
那男人被带入射击场,惊恐地转头四顾,越看心越凉,看见裴鹤之的那一刻,突然撕心裂肺的大叫出声:“是我错了,都是夫人逼的,您放过我把…唔…”
连修手里端着两个苹果,掂了掂重量,将其中一个毫不犹豫地塞进了那人的嘴里,轻啐一声:“赶紧吃吧,苹果都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牙齿被结结实实地卡住,只能瞪着眼惊恐的看着旁边的男人,这位M公司明面上的老板。
连修踹了他一脚:“裴哥,这位技术部的小刘同志将咱们公司的背景抖喽一干二净,你看要怎么处置?”
裴鹤之拉弓上箭,男人正位于靶子的位置,他用眼瞄了一下,也不知有没有再听他讲话,简言道:“苹果。”
连修了然,将第二个苹果顶在男人头上,特意放在最中间的位置,离开之前好心提醒道:“顶稳了,不然爆的就是你的头。”
男人几乎要吓死在当场,浑身抖得像一个筛子,偏偏不敢动头,真怕苹果掉了对方拿自己的头当靶子。
裴鹤之三指勾弦,姿态优雅挺拔,拉圆弓,松手,一支箭便嗖一声出弓,周遭空气猎猎作响,不过眨眼之间,一下就将男人头上的苹果射了个稀烂。
此时男人顶着烂了一头的苹果,险些要吓尿出来。
裴鹤之抿了抿唇,眼睫垂下,似乎对刚刚那一箭并不满意。
他从背后又取出一支,动作行云流水地上箭,瞄向面前人的位置:“再来。”
头上的苹果已经被射烂了,这一次靶子在哪?
男人顾不得上反应,眼看着箭直向自己飞来,惊恐到达了极致,白眼一翻,差点儿就晕过去。
“噗”一声清脆的响声。
箭头从他口中咬着的苹果穿过,停在了距离咽喉几公分的距离上,喘息时都能感觉到嗓口金属的腥锈味与凉意。
靶子是第二颗苹果。
眼泪一下子就从男人的眼底爆出,流了满脸,可惜嘴巴里塞着东西,只能小声呜咽出声。
连修似乎对碰触他感到恶心,直接飞起一脚,将那块苹果连着箭一起踹了出来。
男人匍匐在地上一阵干咳,明明没死,他却像是在生生地狱前走了一遭,半条腿都迈入了鬼门关。
裴鹤之不过两箭的功夫,不需要多言,就已经将男人的盔甲碎的七零八落。
那人在地上痛哭一阵,一直到连修都被哭的耳朵长茧,不耐烦地蹙眉,正准备再给这人一脚醒醒脑子,男人便一股脑儿地自己爬了起来。
“裴董,我不能死啊裴董,我死了谁来照顾我爸啊!您饶我一命,我什么都愿意做!”他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脸上留着不知是泪还是鼻涕,他干脆跪下去,咚咚地开始给裴鹤之磕响头,看来是动了情,几下头上便红了一片,到第十下的时候已经磕出血来。
连修啧了一声,走到裴鹤之身边道:“他有个癌症化疗的父亲,之所以被茹恩利用,是因为茹恩愿意替他出钱治病。这么一看好像也挺惨的。”
裴鹤之神情漠然的望向不远处磕头的男人,他瞳色极深,被他这样冷冰冰的一盯,瞬间一阵寒意刺入骨髓,凉意浸骨。
那男人跪在他膝下抖得厉害,像是一只匍匐在地的狗,可怜到令人生厌。
裴鹤之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入耳:“只要饶你一命,我说什么你都肯做?”
那人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磕头磕的越发卖力:“我什么都肯做!什么都肯做!”
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阵阵闷响,裴鹤之冲着连修使了个眼色,对方马上会意,挥手招来了几个黑衣人,直接将男人从地上拽起来,扯着领子带到了裴鹤之的面前。
“茹恩不是想要我们机密吗?那就如她所愿。”
裴鹤之勾起唇角,眼角血痣艳丽,像是从天而降的神灵,可惜此时此刻无人顾及这些——多讽刺的事,他再好看,看在男人眼底也宛如地狱来的撒旦。
“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裴鹤之轻轻开口。
他神色自若,话语沉静,看起来似乎毫无威胁,就连背后这个暴力的Alpha看上去都比他恐怖一些。
面前这个人很可怕。
然而这是男人此时除了想活命外为数不多的想法。
裴鹤之从口袋里摸出一件东西——正是当时顾念寒从他电脑上拷贝文件用的优盘。
他将优盘放入男人手中:“替我把这个给她,就说是你辛辛苦苦从公司弄到的。”
男人神情诧异一瞬,虽然不明白裴鹤之为什么要做这种作茧自缚的事情,但这些在活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用力的点点头,眼底一片疯癫的坚定:“我会的,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连修看着他跌跌撞撞地被人带出去,这才满目疑惑地转身问道:“裴哥,你刚刚给他的,该不会真的是咱们公司的……那个吧。”
裴鹤之轻笑一声,接过身边人递上前的消毒纸巾,将手掌手指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遍,每个细节都不曾放过。
连修一眨不眨地看他,眼底神色有些凝重。
裴鹤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连修与他相识多年,觉得对方说不定真能做出这样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怪事。
“是假的。”他语气平缓道,“我之前准备好的假文件。”
裴鹤之将消毒纸巾丢入垃圾桶,神情泰然:“不仅如此,茹恩看一眼,就知道是假的。”
连修哑然:“那你还让刚刚那臭小子帮你…”
话说到此,他却蓦地被哽住了。
茹恩如果发现小刘手里的文件是假的,她会怎么做?
要知道她可是不喜欢背叛,对于欺骗自己的人更是毫不手软。
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倏地抬头看向裴鹤之。即便是两个人已经共事多年,有时候他依旧会觉得看不透面前这个男人,除了对他的敬佩之外还有由内而外的恐惧。
裴鹤之坦然地对上连修震惊的注视,将弓箭放好,轻笑着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杀他。”
是啊,你不杀他,你是直接把人送到茹恩面前去死,而且死的还跟自己毫无关系。
连修有点无奈的想。
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一肚子黑水,怎么就养成这副德行了?
他甚至坚信,如果裴鹤之有心,想毁灭世界都不在话下。
连修紧跟着裴鹤之走出射击场,门口的车已经恭候多时,他忍不住问:“你现在是要回医院看嫂子吗?”
裴鹤之率先一步迈上车门:“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地方要去。”
说罢,还好脾气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
连修:“……”
裴鹤之不想回去看媳妇,他还想去警局多在曲安南面前晃悠两圈呢。
裴鹤之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一天天在人家面前晃悠,也没见曲公子给过你什么好脸色,你自我焦虑个什么劲儿?婚前焦虑症?”
连修干脆跟着他上了车,闻言苦恼皱眉:“你就别打趣我了,我连修浪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找到个人想浪子回头跟人家私定终身,人家倒好,完全不想搭理我。”
之前都是别的Omega在身边可劲儿黏着,这会突然上来一个狠角色,不仅热脸贴冷屁股,还总被人泼冷水,惯于花丛中流连的连大少自然是不适应了。
裴鹤之唏嘘,叹道:“造孽啊。”
他抬头看向窗外。
连修造孽不少,现在食到苦果,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一想到顾念寒,他那颗冷硬的心就像是通了电,甜蜜中混杂着苦涩,躁动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