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寒在几个小时后醒来。
失明不是一件太容易适应的事情,顾念寒张开眼,花费了少量的时间来判断自己究竟是真正的醒来还是深处梦境。
手术以后腺体处还微微发疼,即便是他看不见,可依旧能感觉到自己并不在医院。
大概是由于眼睛无用的缘由,导致别的感官极为敏感,周身笼罩着浅淡的花香味,身下床铺柔软而舒适,触手光泽细腻,是好料子。
他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身处何方,才轻轻一扬手,手便在空气中被人捉住,热度传来的这一刻,刚刚地猜测瞬间落实。
能这样直接碰触他的,除了裴鹤之以外别无二人。
“身体感觉怎样?”男人的声音自身边传来,大概真如同白浩之前讲的感官失调,此时就连耳朵都有些不中用,他不得不勉力竖起耳朵听,面上困惑一顿,却还要装作了然的点了点头。
床上人折服又聋又瞎的模样直要人心疼,之前还只是像一个人偶,现在简直要生生变成一个人偶。
裴鹤之凝视着顾念寒落下的睫毛,眼底空洞一团,他叹了口气,更深地握紧顾念寒的手,凑在他耳旁说:“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舒服,你别害怕,白浩医生说了,过段时间就会调节好。”
热气喷洒在耳侧,刺激得顾念寒一个哆嗦。
他瞬间意识过来,因为颈后屏蔽器切除的缘故,现在的自己可以轻而易举地闻见裴鹤之的味道。
与之前高浓度侵略十足的Alpha信息素有所不同,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他身上携带着的味道浅淡又好闻,细细的酒香里还有水果的香气。
顾念寒小心又谨慎地感知着身边的一切,通过触摸,以及一切尚还可以作用的感官。他乌黑的发丝落下,遮掩住眼,眉宇间神态不存,一片麻木的苍凉。
顾念寒就这样不知道僵坐了多久,深陷黑暗的感觉太奇怪了,整个人都像是深处缥缈虚无的深渊之中,四周找不到任何依靠点,令他浑身发冷,即便是裴鹤之拉着自己的手,能感受到对方手心的热度,他却依然无法笃定对方是否还在自己身边。
他轻声试探:“你还在吗?”
裴鹤之感觉到了他的狐疑,他垂头,火热的气息喷吐在顾念寒的手背上,虔诚地在上面印上一个吻:“我在。”
顾念寒像是被灼伤了,细微的打了个哆嗦,却没有将手抽出来。
血液从心脏初流往四肢各种,这下子他得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前几天裴晚晴来找过我,把什么都讲清楚了。”裴鹤之的声音轻轻飘在耳侧。
“对不起,是我太心急,我错了。”裴鹤之疲惫地垂头,将脸颊贴在顾念寒的手侧,像是小心的捧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你会不会怪我?”
顾念寒静静地感受着男人传来的体温,他的手指动了动,缓缓描摹上对方的五官,性感的嘴唇,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五官。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想要把一个人的脸完全刻入脑海。
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直到他的指尖触及到一丝滚烫的湿热。
烫得他想要缩手,在片刻的怔然后却咬咬牙替裴鹤之将那一滴泪水抹去。
“别哭。”他声音发哑,“我不怪你,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
裴鹤之究竟何罪之有?
顾念寒想不明白。
他摸索着替裴鹤之擦去泪水,指尖的热度越滚烫,他心底却是越苍凉。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的人在哭泣,那自己该如何是好,应该捶胸顿足寻死觅活吗?
裴鹤之低低地恩了一声,他拿下顾念寒抚摸在脸上的双手,再度将他握在掌心里。
一直到顾念寒轻轻咳嗽了一声,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对方的手放开,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接杯水。”
他正准备走,顾念寒却倏地抬头,猛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去哪里?”与上次一碰即松的碰触不同,这次他牢牢地抓住裴鹤之的袖子,眉宇间隐现不安:“别丢下我……”
裴鹤之凑过来亲呢地在他额头亲了一口:“乖,我不走,去接杯水就回来。”
他慢慢的松开顾念寒的手,力气不大,堪称温柔,这一个举动却不知如何刺激到了面前的人。
顾念寒突然再一次扑上来,眉头紧蹙,面上浮现暴躁的慌乱,几乎是吼着开口:“我说过了,不要丢下我!”
他就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裴鹤之彻底怔住——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顾念寒。
理智告诉他有什么东西不对劲,但这种状况不容他多想,只能靠过去,两只手捧住顾念寒的脸,这才发现Omega的眼眶通红,无神的眼瞳在剧烈的哆嗦着,一副收到剧烈惊吓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显然让他冷静下来最为重要。
裴鹤之将顾念寒的黑发整理好,露出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轻声安抚道:“我不走,你冷静点,我哪儿都不去。”
他一遍一遍说着,顾念寒原本暴躁焦虑的情绪也慢慢地软化下来,急促地喘息声归于平缓,又恢复成一开始安静木然的模样。
他一动不动地抓着裴鹤之的衣袖,突然说:“你能不能抱抱我。”
现在的顾念寒出乎意料的敏感,浑身紧绷,甚至到达了神经质的地步,裴鹤之闻言没有片刻犹豫,干脆利落地翻身上床,伸手将顾念寒拥入怀里。
Omega的身段纤细,连着几天都没有好好进食,身体更加消瘦,脆弱到好像轻轻用力就能断掉。裴鹤之生怕弄疼他,力道不大,足够让顾念寒舒服地靠在怀里。
顾念寒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处避风港,他身体放松下来,眉间也逐渐舒展。像是猫一样蹭了蹭裴鹤之的脖颈,鼻尖流连过肌肤,浅浅地嗅了嗅,再一次轻蹙起了眉:“你这几天是不是抱过别的Omega了?”
裴鹤之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屏蔽器摘除的顾念寒对于信息素的感应力能到达这种地步,他喉结微微一滚,正想辩解些什么,便又听见怀里的人低喃道:“我不喜欢。”
裴鹤之心底软的一塌糊涂,只觉得对于怀中人一点办法都没有,低头亲吻他的眼睑:“以后不会了。”
细细碎碎的吻落下来,顾念寒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了一个嗯字。
看顾念寒现在的状况,身边离不了人,他一个人在家照顾总归是不方便,裴鹤之诱哄道:“我叫林嫂过来做饭,好不好?”
这一次顾念寒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裴鹤之叹了口气,难得打电话把林嫂叫了过来。
顾念寒的信息素屏蔽器拆除,一下子Omega的信息素味道便溢了出来。
刚刚裴鹤之重点不放在这上面,此时离得顾念寒进了,那股清浅的百合香气愈发浓郁。
顾念寒腺体刚刚分化就去安装了屏蔽器,现在正像是一个懵懂的孩童,不懂得如何抑制身体里的信息素,只能任凭它们释放在空中。
这样清浅的香味闻多了,裴鹤之只觉得愈发燥热,一股暖流争先恐后地往小腹下涌去,即便是他耐力不错,也无法再这样淋漓尽致的纯粹Omega信息素下坐怀不乱。
他有心想要离顾念寒远一点,可对方偏偏粘他粘的厉害,自从裴鹤之上了这张床以后,就连下床就变成了难事。
裴鹤之的眼眸不着痕迹地暗了暗,犹如翻起一道暗流。
顾念寒现在的身体状况和二人的感情基础来看,显然都不是碰他的好时机,更何况裴鹤之也做不出这样趁火打劫的事情。
他深吸一口气,只能通过看别的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翻看着手机app上的菜谱,问:“晚上想吃什么?问让林嫂看着弄。”
他目光从这些种类繁多的菜谱上瞟过,正准备一个一个念给顾念寒听,对方却突如其来道:“裴鹤之,你起反应了。”
轻飘飘地一句话,带着千斤重量,裴鹤之却感觉内心的弦登时绷紧到了极点。
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登时就被高高吊了起来:“我……”
裴鹤之的话没能讲完。
顾念寒已经凑上来,摸索着吻上了他的唇。
Omega的唇上带着清浅的花香,亲吻尚不熟练,像是一个初尝糖果的小孩,小心翼翼地用舌尖撬开唇齿,试探性的滑入进去。
裴鹤之显然被顾念寒此时的大胆给惊到了,再短暂的惊诧过后,他用力加深了这个吻,很快反客为主,将顾念寒压牢在自己的怀里。
Omega的体温携带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火热,像是一块燃烧的冰块,恨不得完全融化在面前男人身上。
Alpha的信息素窜出,与室内的百合花香气纠缠在一起,裴鹤之的手指滑入顾念寒的睡衣下摆,流连过对方纤细的腰肢,不期然地听见对方一声带着颤栗的甜腻低吟。
这一声却蓦地唤醒了裴鹤之——顾念寒现在还处于发情期。
他放开顾念寒,任由对方软绵绵地打着颤瑟缩在自己的怀里,用力将他抱紧。
裴鹤之揉捏着他的黑发,眼神沉下,神色突然严肃起来。
此时他终于明白顾念寒身上那股不对劲感从何而来。
现在的顾念寒将Omega的属性发挥到淋漓尽致,敏感,多疑,依赖,他曾经那些拼命压制隐藏的特点,都在此时此刻完全爆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