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寒不常来酒吧这种地方,如果不是为了跑任务找人,平常都是敬而远之,除非像是现在这样,通常都是心情极度低落的时候。
他跟裴鹤之已经近三天没有联系,从那日起他就再度搬回了自己家,也不知是对方无意还是刻意,在公司里就没能遇见他几次,似乎完全将时间与自己错开。
这次他是彻彻底底把裴鹤之惹毛了。
顾念寒苦笑一声,眉宇间流露无奈,他揉了揉眉头,手上把玩着空掉的酒杯,抬眸,酒保已经将他点的那杯龙舌兰送到了面前。
“我看先生好像是第一次来吧。”酒保靠过来,见他一个人坐了长时间,此时笑容暧昧,“知道龙舌兰应该怎么喝吗?”
他指了指手上虎口的位置:“要先在这里撒点盐,舔掉后将柠檬吃掉,最后喝酒。”
顾念寒冷眼看着面前人的指手画脚,在调酒师说的上瘾的功夫,已经举杯一饮而尽。
他将空杯往酒保面前一砸,面无表情地看过去,颇具挑衅意味的挑了挑眉头。
酒保干咳了两声,似乎有些尴尬,立刻识趣地走掉了。
酒精的辛辣味与苦味在口腔蔓延,大概是由于没有听那啰嗦的酒保所言,气味浓郁冲头,对于顾念寒这样不喜苦的人来说,辛辣味上脑,竟然是要生生把眼泪逼出来。
他生的好看,虽然气质不近人情,大多数人都不太敢过来搭讪,但还是有小部分不长眼的独爱他这一口。
顾念寒在对付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身上更是惜字如金,不愿意废话,通常只说三个字:“不要”和“滚”。
这朵漂亮的刺头很快引起了角落里人的注意力,漂着黄毛的男人毕恭毕敬将他大哥的烟点上,一边飞起眉梢,目光所指顾念寒所在的位置:“大哥,你看那个人怎样。”
沙发上的男人脸隐藏在昏暗不明的光线下,缓缓吞吐出一道白烟,饶有兴趣地笑了笑,声音嘶哑:“就他了。”
虽然顾念寒酒量不错,但烈酒喝多了难免上头,他有些疲软地撑在桌子上,外面人都说什么借酒消愁,但他却不同,酒精把大脑烧的火热,神智却愈发清明,裴鹤之的脸出现在眼前,笑起来的,面无表情的,每一张都令他感到心窒,险些喘不动气。
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微微用力捏了捏,带着些许暧昧的力道。
顾念寒抬眉,漠然注视着身旁的黄毛男人,目光从那只脏手上掠过,言简意赅道:“拿开。”
这张脸一看就是个尤物,现在一张惜字如金讲不了好话的嘴,也不知道也床上叫起来是个什么模样。
黄发男人眼神猥琐地将他打量了一遍,一边可惜着这是大哥的猎物,一边又止不住肖想。
他笑着往酒吧角落里指了指:“美人,我们大哥想跟你喝几杯,赏个脸?”
这不是什么正规场所,这个时间段来往的不是黑户就是地痞流氓,通常有“大哥”在酒吧坐镇,周遭一定还会跟着一干小弟,通常人见到这种阵势都吓懵了。
顾念寒冷淡地瞥了他一眼,一掌拍开男人搁在肩上的脏手。
昏暗的光线下似乎见他勾着唇角笑了一下:“滚。”
这个笑容显然晃瞎了男人的脸,像是被勾走了神,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强烈的欲望突然就从心头涌了上来,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刚刚对方说的什么话。
这么不给大哥脸色的人还是头一次见,黄毛男见软语这人听不了,干脆硬来,冷笑一声,啐了口唾沫:“能来这种地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当女表子还给自己立牌坊,恶心。”
他话音未落,就伸手去掐顾念寒的脸,只觉得这人皮肤光滑白皙,触感一定实打实的好。
顾念寒从刚刚开始便隐忍着脾性,此时目光一厉,手指电光火石间抓住了身边果盘中的倒茶。
黄毛男还没能碰到皮肤,手腕便给人大力掐住,在空中转了一百八十度后压在桌子上,骨骼咔咔一阵响,顾念寒手起叉落,一把果叉就快准狠的扎进去。
整个举动完成不过是两秒之内,动作如行云流水。
鲜血流出,惨叫声刹那间炸开,刺得耳膜生疼。
这漂亮的冰美人冷眼看着疼的死去活来惨叫连连的男人,嫌脏地擦了擦手,也跟着啐了一口:“晦气。”
这边的骚动极快的引起周遭人瞩目,他这一声下来,似乎一语惊醒了那些躲在黑暗里沉眠的猛兽,一时间无数人从酒吧的各个角落里站起来,虎视眈眈地盯着被围在中心的猎物。
顾念寒并非是没察觉到端倪,明白这是惹上事了,只是他起身太快,站起来的那一刻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眼前虚晃,不得不捏着桌角站稳脚跟。
原本以为应该是简单的酒精上头,但三秒以后他便意识到不妥——这分明就是发情期来的征兆。
果真是晦气。
出门不看黄历,喝凉水都要塞牙。
发情期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
顾念寒下意识摸了摸后腰,空无一物,今天并没有带刀出来。他看着已经向自己靠拢过来的人,手中隐现的各种棍状物与刀柄,轻声叹:“真是要命。”
那位大哥终于从黑暗里现身,是一个刀疤脸的胖子,嘴上咬着烟,他冷眼看着站的笔直的顾念寒,笑道:“身手挺利落,来跟我兄弟们过两招?”
一时间酒吧尖叫声连连,转眼间跑的跑逃的逃,不打的空间里就只剩下了这一帮人。
酒吧的音乐声还在响,室内温度极高,此时却无端多了几丝煞气凛然的寒。
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野兽们从房间各角扑了过来,一副要将猎物撕碎的凶狠模样。顾念寒飞起一脚将人踹入吧台,一干酒瓶应声而落,噼里啪啦摔得玻璃四溢。
暴怒声不绝于耳,顾念寒脚尖点地,闪身避过一轮攻击,刀尖顺着鼻翼划过,反手拽起凳子便将人打出去几米开外,连带着一二号人一起踉跄地倒在地上。
以他的伸手和应变能力,如果状态极佳,打扒这些人应该不是难事。
可惜目前情况特殊,不宜久留。
那种原本在裴鹤之信息素压制下得以平息的疼痛感顿时间从身体深处爆发出来。
顾念寒低吼一声,浑身颤栗,脸色惨白,手上青筋暴起,险些要跪到在地。
“还愣着干什么?!”有人敏锐的觉察到了他的身体不适,挥刀而来,顾念寒由于剧痛感眼前重影一瞬,闪躲不开,竟然硬生生地接了这一刀。
血液暂时唤回了顾念寒被剧痛拉扯断裂的意识,此地不宜久留,他一脚踏上桌子,拧断两个人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窗前,抓起上面的防护栏,一脚踹开玻璃,雨滴顺着风瞬间打在了脸上。
他想也没想,从二楼一跃而下。
外面大雨倾盆,雨滴争先恐后地砸下,顾念寒借力的地上滚了两圈的功夫,整个人已经湿透了。
他听见楼上一声怒吼,有人露头看他,骂了一声脏话,转眼间那帮人已经排着长队跑下楼梯来抓人。
每一处骨骼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打断,四肢扭曲,五脏六腑被人捏爆,呕吐感一阵阵地袭来。
顾念寒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迅速跑走。
暴雨天气下街上人不多,大雨将落在地上的血液冲刷干净,一时间竟然无法判断他去往何处。
一排人浩浩荡荡地顺着街角跑过去,怒吼声脚步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某处光线照不到的阴暗小巷子里,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呜咽。
顾念寒整个人在大雨里瑟缩一团,他的十指掐入皮肉,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胳膊上的伤口,身上被窗户玻璃划出的伤口,正不住的往外渗血。
黑暗,雨水,潮湿的血腥味。
腿脚已经完全不听使唤,连简单的站立都无法做到,更不要说行走。
体表的热度再慢慢丧失,冬季的雨水凉意渗入骨髓,顾念寒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真正的感知到,自己也许会死在这里。
体内就像是燃气一团火,从内到外烧了稀烂,然后又刹那间便成零下几百度的冰,将五脏六腑尽数冻裂。
他用力咬住手背,试图通过外力的疼痛来唤醒片刻的神智。
他还做不到这么坦然地迎接死亡,若要死在这种破烂地方,未免也太窝囊了。
顾念寒眼中碎裂成一片,他口中呼出一阵阵白气,艰难的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雨滴将眼前遮掩得模糊一片,他颤抖着拨出了一个号码去。
电话被极快接了起来,紧跟着男人的声音便从雨幕中传了出来:“怎么了,小念哥?”
顾念寒寂然半晌,空气里只能听见他压抑着的抽气声,他开口,努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听来平静。
“打扰你了白医生。”
很可惜努力失败了,声音像是钝刀磨过,将嗓子撕裂,带着火灼的痛意。
“除了你…我不知道该找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