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转眼一过,紧跟着便恢复到了忙碌的工作状态。
虽然茹恩说的没错,能接触到裴鹤之私人物品的只有顾念寒,但机会却并非那么好找,M公司的内部他不准备设法潜入,就算是真的能进去,被抓的概率极大,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裴鹤之书房里那台私人电脑。
顾念寒仔细思考了一下,这才发现好像之前裴鹤之在输入电脑密码时从来没有防过他,不仅如此,任何私人设备都不避讳。顾念寒对这些不关注,哪怕是没有专门去看,无意中见他输的次数多了,多少也会有印象。
他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裴鹤之的电脑密码,确认无误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茹恩玩人心的本事很有一套,只要是她觉得有利用价值的人,到最后总会成为她手中的棋子,无论是顾念寒,还是他死去的儿子。
裴尚泽活着的时候替裴家鞠躬尽瘁,死后便自然而然成为了拴住顾念寒的武器。
顾念寒正在助理室心烦意乱,郭璐璐敲了敲门进来,看到他在后不免有些疑惑:“顾助理,你怎么不下楼?好多人在餐厅给裴董庆生呢?”
顾念寒眉头一拧:“庆生?”
“是啊,刚刚门口有人送了个花篮,看了收件人贺卡才知道是裴董生日。”郭璐璐一个劲儿点头,“您不下去凑个热闹?”
说起来,相处这么久,他好像确实不清楚裴鹤之的生日,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也止于皮毛,就连这段时间的亲密相处,抛开刹那间的心动,更多的都是对于裴鹤之为自己挡伤的愧疚与歉意。
顾念寒道:“我知道了,一会就去。”
他看着郭璐璐喜笑颜开地走出房门,这才反身从抽屉里翻出两管抑制剂来。
顾念寒激素分泌严重失调,每个月的发情期不稳定,有时是月初,有时是月底,但身体都会提前一周有所反应,他意识到这段时间恐怕有发情迹象,所以抑制剂都是随身携带,以防万一。
虽然白浩已经不止一次提醒过他尽量减少抑制剂的用量,但为了不妨碍正常生活,除了频繁注射和药物服用意外好像也并无他法。
照这个趋势下去,做屏蔽器拆除手术也是早晚的事。
他动作熟稔的将抑制剂打入静脉,透明液体在白织灯下散发荧光,打到第二支的时候,门一声轻响,有人走了进来。
顾念寒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手没拿稳,空掉的玻璃瓶啪一声摔在了地毯上。
他惊慌失措地抬头,就见裴鹤之大步从门口走来,拾起空瓶放在眼前,嘴唇抿成一条薄薄的直线:“就是因为你每次都太依赖抑制剂,身体情况才会这么糟糕。”
顾念寒在打入抑制剂的前两分钟有一段缓和期,在这段时间里容不得有半点儿信息素的刺激,虽然裴鹤之并没有刻意释放Alpha信息素,但少量的龙舌兰气味涌入鼻腔,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往后退了几步。
也就是这种时候顾念寒才像是一只怕被饿狼叼走的真兔子,带着警惕之情将自己瑟缩成一团,如果他身后长有尾巴,连尾巴都在瑟瑟发抖。
裴鹤之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不安,想来应该是抑制剂的作用,刻意跟顾念寒拉开了一段距离,正色道:“如果你有信息素安抚的需要,随时找我,别自己撑着。”
他指的是顾念寒发情时的疼痛期。
顾念寒见裴鹤之走到了门口,生理的颤栗感尚未消逝,他咬着牙跟了两步,轻轻扯住了裴鹤之的衣摆:“你今晚有什么安排吗?”
裴鹤之猝不及防被他一拉,眉宇间隐露惊意,稍作思考道:“下午去听会,晚上应该没事,怎么了?”
Alpha的语气跟神色一样温柔,唇角挂着笑意,好像无论面前人做什么事情他都可以包容。
顾念寒咯噔往下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道:“晚上,去你家过生日吧。”
裴鹤之没想到他会这样讲,闻此展颜一笑,喜悦之情刹那间涌至眼底:“好,我等你。”
“那…你先去忙吧。”
顾念寒强撑着送走了裴鹤之,脱力的做回椅子,这才发现自己脚步虚软,刚刚牵住对方的手指异常冰凉,想拿起水杯喝一口水,都险些没拿稳。
他烦躁的揉了揉眉稍,心想真是要了命了。
顾念寒下班以后去买了蛋糕,原本想再买一瓶红酒,想了想还是放下了——裴鹤之家里有红酒柜,想来应该不会缺。
但一想到两个人喝红酒的场景,怎样都有些暧昧。
顾念寒收回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叹了口气。
——
毕竟是入了冬,到裴鹤之那里的时候天已全黑,他将车在车库停好,下车的时候发现裴鹤之正在大门那里等他了。
Alpha身材高挑,穿了一件居家的深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从车库到大门要经过花园,有一段路程。他刚刚进门,身上携着初冬的微寒,下一秒裴鹤之的气味便笼罩住他,双手也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轻一握。
“冷不冷?”裴鹤之从顾念寒手里接过东西,“算着你差不多该到了,刚开了空调,来暖和暖和。”
裴鹤之怕热,大概是因为温度能提升信息素活度的缘由,他向来不喜欢家里温度太高,平常总是维持着差不多十五度左右的室温。
顾念寒终于能理解为什么愿意跟在裴鹤之身边的情人那么多,即便是知道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但还是心甘情愿把真心往外面掏——这男人体贴人几乎已经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好像现在顾念寒指着天空说想要颗星星,他都能搭把梯子为他摘下来。
裴鹤之对顾念寒向来表现的异常露骨,温柔的皮囊下掩藏着野兽的欲望,不触到他霉头还好,不然随时都有突然扑上来把人撕裂的风险。
这一来二往,顾念寒渐渐的也摸清了些门路,知道尽量不要在裴鹤之面前提他的前主人。
顾念寒跟着裴鹤之进了屋,明明以前习以为常的地方,今天却让他格外紧张,颇有一种领着上断头台的错觉。
桌上饭菜已经做好了,桌子上摆了两个红酒杯,一瓶红酒已经摆了出来,正放在醒酒器里醒着。
“……”顾念寒犹豫片刻,“要喝酒吗?”
来了,就是这种烛光晚餐的氛围,一时间他浑身都不对付起来,可偏偏提出来过生日的是自己,也只能硬着头皮入座。
裴鹤之替他倒了半杯,风度翩翩地像一个绅士:“权当助兴了。你稍微等一会,我看看汤好了吗?”
不得不承认,大抵是生了张好脸,裴鹤之无论做什么都显得赏心悦目,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魅力都要呼之欲出。
如果说顾念寒是雪山上的莲,携着九天之上的凉意,遥远到无法触及,裴鹤之应当是花园里最艳丽的玫瑰,艳丽夺目到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顾念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从塑料瓶里翻出两粒白色药片,犹豫了半晌,还是放入了裴鹤之的酒杯里。
药片碰水极化,转眼就连影都不剩。
裴鹤之端着汤走来,顾念寒正僵坐的笔直,低垂着头,一副隐忍不安的模样。
“怎么了,有心事吗?”他缓声问,“看你脸色不太好。”
顾念寒低头往手心吹了一口气,长睫垂下,遮掩了眸中的波澜,淡声道:“没事,可能被冻到了。”
裴鹤之不动声色地看了他几眼,又将目光收回来,自然的呈出热汤摆在他面前:“喝点热的暖一下吧。”
顾念寒轻轻嗯了一声。
“总从我妈去世以后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专程给我过生日。”裴鹤之眉眼缱绻,烛光被尽数收拢入那颗鲜红的小痣里,他低声道,“谢谢你,我很开心。”
Alpha的目光里带着几欲使人融化的热度,顾念寒怔愣许久,嘴巴像是卡壳了,好了才开口道:“生日快乐。”
顾念寒打有记忆以来就一个人漂泊,被组织收留也好,他不记得自己的出生日期,以前每次看见别家小孩提着蛋糕兴高采烈地跟父母往家走时,他都会停下脚步驻足一阵。
后来裴尚泽将他带回去,问他生日是几号,顾念寒说不知道,他便说今后就将两个人初识的那一天定为生日。
顾念寒不喜欢这种表现意味强又毫无意义的活动,他每一次说没必要,裴尚泽就会说:“你还是个孩子,哪有孩子不过生日的道理?”
他还记得十六岁那年,刚开始连蛋糕都不会切,对着一整块蛋糕完全无从下手,就连熟悉的刀子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起来。那也是第一次有人将蛋糕推到自己面前,他的主人笑着对他说:“许愿吧,今天就别这么端着了,过生日是件很幸运的事情。”
是啊,应该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才对。
桌上的蛋糕尚未切,裴鹤之安静地枕在桌子上,手旁的红酒杯已然见底。
黑发垂下,遮掩了眼角下灼眼的泪痣,一切光芒顿时暗淡下去。
顾念寒沉默的坐着,烛光映亮了他精致又面无表情的脸,他直视着蛋糕上燃气的蜡烛,眼眶突然就微微泛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