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鹤之听着早间新闻,慢条斯理地将桌子上的三明治吃干净,顺便喝光了一旁温热的牛奶。
他平日里没有在公司吃早餐的习惯,八点前到达公司与他而言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放在平日里十点能见到裴鹤之的人影都是奇迹,这导致今早食堂的管事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昨晚酒喝太多看错了人。
新闻上播放着昨晚王玉被刺杀的消息,整个庄园中一片死寂,即便是打了码,也能看出现场的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王玉的尸体被发现在玫瑰园的角落内,浑身上下就披了一件薄薄的睡袍。
再不用枪的情况下,能用冷兵器处理到这种地步的人,属实不多见。
怎么看都不是什么下饭的场景,甚至食堂里有人已经掩着唇匆匆逃离,然而这样的画面显然没有影响到裴鹤之的食欲,他甚至有情绪在门口的咖啡机接了一杯咖啡。
非要说有什么惋惜的话,就是王玉出品的玫瑰精油确实不错。
裴鹤之走到门口,恰好遇到了某高层的经理,二人对视片刻,经理就像是被人在腰上重重打了一棒槌,迅速九十度弯腰:“早上好裴董!”
自从上一次裴鹤之在会议室暴露性别以后,原本那些跳来跳去的高层们顿时死寂一片,往后接连几次的早会无人再敢喧哗。
虽说当今社会宣扬性别平等,但潜移默化的性别之间的等级制度始终流淌在血液中,Alpha始终是众人敬畏和高看一等的对象,更别说是顶级的Alpha,在这个社会无疑于众星捧月的存在。
与实力无关,裴鹤之以这样的方式得以站稳脚跟,无论怎么看都是一件值得讽刺的事情。
裴鹤之觉得没意思,只觉得好笑。他没有多看一眼面前那张谄媚讨好的脸,喝了一口咖啡,问:“顾助理到了吗?”
他喝咖啡向来不喜加任何糖或者奶精,喝的就是黑咖啡最原始的滋味。
经理笑道:“到了到了,我刚刚上楼时看见他的车了!”
裴鹤之恩了一声,自他身旁擦肩而过。
他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顾念寒正在旁边的指纹器上进行签到,看见裴鹤之后礼貌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他问好。
他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就连皮鞋上每一粒灰尘都被擦净。
裴鹤之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番:“昨晚睡的怎样?”
顾念寒道:“很好。”
因为昨天强迫抽烟的缘故,一直咳嗽,今天他的嗓子并不舒服,声音听起来也微微泛哑。
裴鹤之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走到他身边,也伸手将指纹录入——随着机器滴的响声,顾念寒注意到,这大概是这一个月来头一次裴鹤之录指纹签到。
“今早的新闻有看吗?”
浓郁的苦咖啡味涌入鼻腔,顾念寒并不喜欢苦味,微不可查得皱皱眉头,道:“还没有看,出什么事了吗?”
裴鹤之垂眸看他:“玫瑰庄园的王玉死了。”
毕竟是自己动的手,顾念寒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样的神情去对待此事,他沉默几秒,漠然地“哦”了一声。
裴鹤之摩挲着下巴,漂亮的眼睛中迷茫一瞬:“真是奇怪,是有人买了杀手?”
顾念寒道:“我不知道。”
裴鹤之收起眼底迷惑之情,他目光平静,抬手抚过顾念寒面颊处那道细微的伤口:“那么,干净又利落。但如果是我,我不会选择将凶器留下。”
说完这句话,裴鹤之的手自然地落在顾念寒的鬓角处,捏了捏他的发,随意地一笑:“头发长了,该剪一剪。”
明明他什么都没说,好像只是无意间一句没有理由的话,顾念寒却有一种对方将一切都看穿的错觉。
他跟在裴鹤之的身后,再一次感受到了面前人深藏不漏的恐怖——他似乎再刹那间意识到,为什么这么多年茹恩夫人都那样防着他,因为裴鹤之自己就是危险本身。
裴鹤之似乎料到了顾念寒再想什么,微不可闻地笑了笑。
顾念寒的刀法一流,整个B市恐怕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也找不住第二个像裴鹤之这样了解他的人。有些东西他不愿戳破,也没必要戳破——无论顾念寒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只要自己还是他的主人,哪怕是哪天真的暴露了,都能想办法替他顶下去。
他只是很好奇,顾念寒着一个月收入不菲,应该不会缺钱,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什么。
好在裴鹤之并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他走在前面:“今天中午要跟光辉企业吃一顿饭,可能要麻烦你送我一趟。”
顾念寒下意识开口:“小刘呢?”
小刘是司机的名字。
裴鹤之微微侧头,露出半张线条优美的侧脸:“他父亲出车祸死了,昨晚连夜回老家处理后事。”
顾念寒一怔,随即哦了一声。
他突然想起昨天下午在公司门口看见司机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是一具丢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下来,开始崩溃的大哭。
听说小刘的妈死的早,这么多年下来都是父亲一手将他拉扯大,到现在都未婚,如今父亲没了,像是硬生生倒了一片天,失去了最后的支撑,也怪不得要崩溃到如此地步。
那时顾念寒情绪不好,没有多加在意,现在想想,原来是这样。
他不禁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在裴尚泽的葬礼上,人们向他投掷来的怜悯的注视。
难道在众人眼里,那时的自己也是这个模样吗?
他简直无法想象,那种世界都为之毁灭的痛苦,到底是怎么熬出头来的。
裴鹤之走入办公室,徘徊在办公桌前,指尖捻起什么东西,突然皱眉说了一句:“她怎么什么都忘?”
他手上有一枚蓝色的钻戒,正在阳光下折射着五彩斑斓的光。
想来是昨天梦子鸢嫌做那事时不方便,摘下来放到一边的。
顾念寒那种不清不楚的感觉再度泛上来,这一次却十分吃惊,见此一怔:“梦子鸢结婚了?”
裴鹤之摇头道:“这是她今天拍戏的道具,导演亲自设计定做的。”
既然是特意定做的,那就意味着一定是很重要的道具。
顾念寒沉思片刻,试探道:“那…需要送回去吗?”
他并不想关注这些事情,明明与自己毫无关系,可是话就禁不住从嘴边说了出去。
裴鹤之眉眼淡淡地望向他,又将目光收回,全然都看不出来什么感情。
“是这样。”他轻声说,“我没有时间,可能要麻烦你送一趟了。”
顾念寒坐在车里,再一次后悔当时自己为什么要讲那句话。
梦子鸢本身他并不喜欢,这种抵触来的莫名其妙,他对于不喜欢的人向来没有好脸色,这下子就连简单的交流都变得棘手起来。
他在片场等了一段时间,原本只是把道具递给助理就解决的简单问题,偏偏梦子鸢不知道犯了什么病,非要亲自来取,还专程嘱咐他在远处等着。
二十分钟以后,梦子鸢才结束上一场戏,戴着墨镜,从门里出来。
今天的她又与上一次见面时截然不符——一件白色长裙,踩着细高跟翩然而至,又黑又直的长发随风舞动,无端多了几丝妩媚的清纯,估计没有几个男人能在她身上移开目光。
顾念寒不过扫了她一眼,便淡淡地将目光收了回来。
梦子鸢毫不顾忌得开门上车,在副驾驶上落座,身上的香水味瞬间在车座上蔓延。
她摘下墨镜,刚刚那种清纯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看了看戒指盒里的戒指,皱眉道:“怎么就你一个人,裴鹤之呢?”
顾念寒秉公办事道:“他抽不开身。”
梦子鸢显然没那么好糊弄,冷笑起来,笑容里反而带了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什么抽不开身?我看他就是不想来见我,没想到这男人睡完就不认人,还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冷心肠。”
她也不是傻子,那日确实是有目的接近裴鹤之是没错,可她对裴鹤之有感觉也是真的,刻意留下戒指是想创造见面机会,哪想到裴鹤之这是要把她拒绝得彻彻底底。
顾念寒对此感觉并不吃惊,毕竟裴鹤之对身边的每一个床伴都是这个态度,欲望跟感情向来拎的很清,更何况这种东西跟潮水一样来去都快,说白了不过都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也从没见过裴鹤之在某某某身上特意上过什么心——就像是用道具似的,一样用腻了,自然而然地换下一个。
他顿时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会对裴鹤之的私生活了解到这种地步,对于一个单纯的保镖而言,他显然是逾矩了。
顾念寒不以为意:“这很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