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不会碰你

裴晚晴才走不久,天上又落了雨。

裴鹤之站在院子里实木搭起的亭子里,口中含烟,慢慢的朝外吐了一口。

尼古丁可以帮他提神,虽然借此来冷静身体里暗流涌动的信息素。

顶级Alpha在这个社会上并不多见,这类人身体里所涵盖的Alpha信息素浓度本就是常人的十倍百倍,要想始终将之稳定在不让信息素外泄的水准十分不容易,只能依靠着与Omega定期**,通过浸入Omega的信息素来强行压制血性。

由于顾念寒的插足,显然今天摄入的Omega信息素量完全不足。

裴鹤之面前的烟缸里已经堆积了一堆名贵烟的残骸,大多数都只燃了不到四分之一,十分浪费——他有个特性,也不知是何时养成的毛病,一根烟抽十口就一定要换掉。

他的母亲从小就教育他,裴尚泽想要的都给他,什么都不要争抢,只有不声不响,做个缩头乌龟,才能安全的存活下来。

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那暴露与否已经不再是要事,只是如果这么早就撕破脸的话,那岂不是太没有意思了?

裴鹤之注视着缓缓升上半空的烟雾,在属于顾念寒的那扇窗户之间消失。

听说顾念寒在外是有自己的房子的,只是碍于工作,这才搬过来跟裴尚泽住在一起。

他明显感觉到,自从跟顾念寒相处时日增多,体内愈发躁动,Alpha张狂的血性几乎要脱离主人的控制,以往一周两到三天的性已经完全无法满足现在的需求。

裴鹤之眼神缥缈地落在无边的雨之中。

第一次见顾念寒貌似也是这样的一个下雨天,在父亲出殡的葬礼上,那个人安静的支伞站在他兄长的身后,他微垂着头,雨滴从伞檐低落,在一干神情悲戚的人中,漠然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界。

到现在为止,那个场景依然深深的刻入脑海。

雨滴被冷风带入凉亭,落在裴鹤之拿烟的手上,他灭掉最后一根烟,感觉体内的荷尔蒙渐渐平息,这才转身进屋。

顾念寒正坐在桌前发愣,手掌心的绷带缠绕一半,隐约还能看到血迹。大概是没料到裴鹤之的突然造访,悚然一惊,绷带啪嗒一声滚落在了地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线迹。

“你在做什么?”

裴鹤之迈过那卷绷带,手若无其事地落在顾念寒的发梢。

男人在他轻飘飘的触碰下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去,椅子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张大的眼神里充满着不加掩饰的警惕以及某种未知的情绪。

裴鹤之漠然地看着他,悬在半空中的手指松开,一粒轻飘飘的毛灰从他的指尖落处。

顾念寒这才反应过来刚刚对方动作的含义,神情猝然有些尴尬。

裴鹤之的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染血的手套,迟疑了片刻,低声道:“你放心,最近。”

顾念寒抬眼看着他,目光里带着防备的不解。

裴鹤之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在他的认知范围以外,无法理解,也不敢理解。

这是一个令他完全不敢接近碰触的人。

“你先搬回自己家住段时间吧。”

裴鹤之移开视线。

只是这样看着顾念寒,刚刚体内平息的躁动便再一次翻腾起来,想要将猎物压倒撕碎的感觉太过鲜明,裴鹤之无法保证下一次自己会不会真的对他做出什么。

要赶在高等级Alpha的“狂癫”现象爆发前压制才行。

顾念寒不知他想,只是垂下眼眸,咬了咬唇,半天才回了一句:“好。”

顾念寒本身就没有多少生活用品,从一定程度上来讲他并不像一个21世纪的年轻人。

实际上自从裴尚泽继位以后,他就极少住在自己家里,虽然那边每个月照常交着房租,但他出现在房中的次数屈指可数。

对于顾念寒来讲,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裴尚泽的一条狗,既然是狗,总是要乖乖卷缩在主人脚下的。

家里一室一厅,由于长时间不曾居住的缘故,空气里漂浮着陌生的气味。

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以外空空如也,完全看不出是有人居住过的样子。

陌生,实在是太陌生了。

顾念寒躺在床上,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兀自发愣。

从裴尚泽死后,他就一直都没有脚踏实地的真实感,整个人都好似漂泊在虚空,毫无落脚之处,也毫无接纳自己的地方。

一开始还会感到窒息,习惯下来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曾经他的身边只有裴尚泽,现在他的身边什么都没有了。

顾念寒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第一次见到那人的样子。

当时是多大?十四岁还是十五岁?

瘦小的少年好不容易从杀手组织中逃出来,偷渡到异国他乡,没有住所,没有食物,落魄到跟野猫野狗抢饭吃。

那时他甚至想,死在街头或许就是自己的宿命,没有人会在意,世界上也不会有人记得他。

直到裴尚泽出现了。

那个男人就像是天神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垃圾上,那人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毫不在意地对他伸出了手。

那是顾念寒在这个陌生的冰冷国度接收到的第一丝善意,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顾念寒的腺体分化时间比别的人都要晚,即便是裴尚泽表示无论分化成什么都无所谓,但在这之前他依旧对自己的分化结果表现出狂热的期待。

分化成Alpha以后无论是从体能体质还是力气都可以大幅度提高,再次分化成一个Beta,虽然没有Alpha那样强壮的冲击力,但凭借顾念寒的身手依旧够用。

可当顾念寒十六岁第一次得知自己是Omega的时候,那股期许的火焰立刻消逝的一干二净,连带而出的是打心底对自己的厌恶。

第一次**期到来的时候,顾念寒发疯一样抠着自己的腺体,好像要将它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拽出来,弄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一直到几天后他从病床上醒来,裴尚泽沉着面容告诉他后颈处已经安装了信息素屏蔽器。

“过了今天以后,没有人知道你是个Omega,我用生命发誓。”裴尚泽握着顾念寒的手,硬朗的眉目微蹙,说得斩钉截铁,“所以答应我,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

一直到顾念寒几乎康复,医生才干脆直言道,以新生腺体的脆弱程度来看,如果那时顾念寒再往里抠一毫米,都有可能伤及腺体神经,造成腺体受损,以至于发生生命危险。

即便是真的收到屏蔽器的保护,可顾念寒不明白,这样的自欺欺人可以到什么时候?

一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为什么自己偏偏是Omega?

为什么偏偏是是性别链的底层?

如果他是个Alpha……不,不对,不对,如果他是个Beta的话,是不是就可以保护裴尚泽更久一点?

顾念寒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窗外的雨停的悄无声息,隐约还能闻见空气里带着野草腥气的潮湿气息。

车流声,树叶的婆娑声,甚至是楼下传来的谈话声,所有的一切都将他瞬间拉扯回了事实。

顾念寒撑起身子,后颈的腺体处再次感到了丝丝的不适感。

他打开手机,时间显示七点十分,他呼出一口气,不小心就睡了三个小时。

深入睡眠所带来的疲惫让顾念寒很难精力集中,身边的一切都显得空洞陌生,就连外面噪乱的声响都被屏蔽似的,好像再刹那间再一次被这个世界隔离。

顾念寒呆愣了半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雪白的墙壁,直到手机开始震动。

屏幕上是一个备注为“白医生”的人来电。

电话接通,清爽干净的男声从那头响起:“好久不见啦小念哥,最近忙不忙?提醒你一下,明天不要忘记来医院复查,还是相同时间,我在二楼等你。”

顾念寒沉默几秒,麻木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动容。

他平静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