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云生总觉得他家姑爷回清风苑主卧睡了一晚后清早起来整个人就变得怪怪的,怪在那儿又说不上来。

不被姑爷允许在书房里候着,他就很自觉地在外面守着,一守便守到了半上午,也不见姑爷说肚子饿要点吃的喝的,敲了两回门也没人应他。

姑爷这边什么动静都没有,主卧那边倒是传来了话,说是姑娘昨晚上喝醉了,一觉睡到正日上头,这会儿被铺子上的急事叫起来,但宿醉初醒之后身子便觉得有些不大爽利,说是头疼得厉害。

厨房给熬了些醒酒提神的汤茶给姑娘喝,姑娘心里念着姑爷,说姑爷昨晚也是喝了酒,听说姑爷一早便起身回了书房,便叫云朵也端了些醒酒茶汤过来,还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些早点一道带过来。

司命离开之前顺手就把结界给撤了,正好,云生端着早餐和醒酒汤试着去敲了一下门,没成想这次里头倒还真应了他。

“进来。”里头传来姑爷低沉清淡的嗓音。

云生端着托盘跨过门槛进了屋,就见姑爷笔挺挺地坐在书桌后面,整个人仿佛陷入在某种的低沉压力之中,无法言说的气场,云生光是靠近,就有一阵莫名的窒息之感。

他把托盘小心翼翼地摆道书桌上,对苍羲道:“姑……姑爷,这是、这是姑娘命人给您端来的醒酒茶汤和早膳点心,让您……让您喝了醒酒汤之后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苍羲盯着面前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醒酒汤和小笼包、鸡丝粥看了良久,仿佛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一般,云生在一旁不敢说话。

“她起了?”苍羲突然开口发问。

“啊?”云生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她”问的应当是指他家姑娘,“姑娘起来,我听云朵姐姐过来的时候说是被喊起来的,昨日说要收回的那几家店铺,今日去接手的时候有人闹了起来,派去的那些个人镇不住,便只能叫姑娘亲自去处理才成。”

云生自幼在金家长大,也是极心疼自己姑娘的,叹气道:“我们都不知姑娘昨晚喝醉了,这样一下子被喊醒,姑娘着急忙慌便起床嘴边喝了完醒酒茶便走了,听云朵姐姐说,姑娘头疼得厉害,走的时候步子都是打晃的,那些人也真是的,本就是我金家的,非得这般不知好歹的闹!呸,白眼狼!害得姑娘这般辛苦。”

苍羲心中冷哼,就昨日那帮人,眼中的贪婪之欲、恨毒之色都快要溢眶而出了,又岂是她说收回几个铺子给点教训就能安分下来的?

他们今日闹腾这儿,明日打杂那儿,她这样巴巴跑去处理又能处理得了几回,昨日还在哭着说自己太累了呢……

此女就是自找苦吃。

罢了罢了,就如司命所言,总归他如今占着她夫君的身份,总不能眼睁睁就瞧着她受了不必要的刁难欺凌,顺手帮一把便帮一把,省得她心中愤懑,再醉酒了发酒疯找他抱怨,他可没耐心再听那些醉话。

苍羲挥手让云生退下,“你先下去吧,不必在外候着。”

云生这几日也了解了姑爷不喜人跟随的性子,闻言便也就退下去,替他关好门后离开去做别的事了。

苍羲搬开餐盘,展开宣纸,沾墨提笔开始画画,画的是几张人像,画得并不算细致,但相当生动传神,他又添添画画补了几笔,随意喊了一声,“灵芝小妖何在?”

话音落下没多久,门缝里便哧溜一下钻进来一缕青烟,灵芝精显出人形,给苍羲行礼,“见过尊上,尊上有何吩咐?”

苍羲看着它,“上次那对夫妻的事,你办得可顺手?”

灵芝精忙不迭点头,“顺手顺手,尊上教的,小妖都学会了,那对夫妻得次惩罚倒还真不是冤了他们,小妖跟了他们几日,人憎狗厌的,报应只多不会少。”

苍羲把几张画像递给灵芝精,“你昨日不在,这些画像上之人乃尽是族人,就住在这城中,寻到他们,你这小妖,想必也有些妖的手段,给这几人添点麻烦,叫他们没精力再来和金家闹,只要不把人弄死了怀疑到金家头上来便成。”

灵芝精双手接个画像,恭敬应是。

然后就听到神尊大人又着重补充道:“本君纸上打了叉的那几个记得重点关照。”

……

玉珠从铺子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晕乎打晃的。

她昨晚喝多了,醒来后本就头疼欲裂浑身虚软乏力,意识都还没怎么清醒之时就被火急火燎地喊出了门去处理铺子上的急事。

那几家铺子被金氏族人把持了这么多年,内外早叫他们换上了他们自己人,突然强硬地将铺子收回来她也预料到了不会太过顺利,定会有人借机生事而且也不会是一回两回就能安分下来的。

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绝不妥协,打算就和这些人持久对抗到底……

今日闹事的那家铺子原先的掌柜,以工钱结少了为由在铺子大吵大闹,吓得客人都不敢进店,玉珠派去的人实在拿他没法子便只好来请东家过去坐镇。

玉珠过去以后,忍着酒后初醒的不适,强打起精神,料理好闹事者回到金宅的时候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

金爹早就听说了昨日女儿女婿和金氏族人们花厅里发生的争执。

金炳天昨日特意没有现身,为的就是下定决心剔除金家身上多年的“癣斑”顽疾,他把一切全权交给女儿处理,后来他听说昨日女儿和金家族人最后闹得很不愉快,女婿还因此发了火摔了桌子。

故而他想着把女儿女婿叫来一道吃个饭,就怕女儿女婿之间会因为他而有分歧,一起吃个饭就是为了表明一家人一致对外的态度。

玉珠听说阿爹喊自己和夫君用午膳自然欣然应允,她回清风苑换了身衣裳后,就去书房里将把自己锁在里面老半天玩自闭的某位神君给硬拉了出来。

苍羲根本就不屑陪这个便宜岳丈吃什劳子的午膳,他能和此女一道用膳那都是都已是她无上之荣幸了,还要他去和另一个凡人一道用膳,他有那么闲吗?

但是此女子实在是太过胆大包天,太过死缠烂打,他是被死拖活拽拉出来的,非要他去吃这顿饭,那他……

那他也是没有办法!

……

两人到的时候,金炳天已经在等了,金母也在。

这算是女儿女婿婚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金母非常重视,虽然只是一顿午膳,但她前前后后张罗得相当丰盛。

金炳天就是个一天到晚笑呵呵的小老头,金母比他要小上好些岁数,性子很是和软,总得来说,有这样好脾气的男女主人,整个金宅氛围都是很轻松的。

玉珠带着苍羲入座,金炳天也没有一开口就问什么关于昨天的事,只是不停地叫两人尝菜。

“来,元祈,咱爷俩喝一杯,你既已入了我金家的门,那便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不必拘束也不必看轻自己,就当这是你自己家便好,我听说你昨日还出手维护了珠珠儿,这很好,咱们一家人就该这样,族人那边你们也不必说要顾及我,毕竟咱们才是一家人。”金炳天笑呵呵地对着苍羲举杯,率先表明了自己作为岳父的态度。

苍羲可不以为然,他只是嫌昨日那些人吵闹、对他无礼罢了,才不是为维护此女替她出气。

正想着,对于金炳天举杯碰酒的动作就慢了一拍。

玉珠在一旁瞧着,见人还没准备拿起酒杯,心中暗道这书呆子准又是在发呆,于是又在衣袖的遮掩下,拧了一把苍羲的大腿,不过她吸取了上一回的教训,真怕又把夫君给拧坏了,也没敢下重手,只是轻轻的拧了一下提醒他。

苍羲一下便回神了,暗自皱眉,又来了又来了!这胆大包天的女子,居然还敢再伤他第二回,先前还和他道歉说以后再也不会拧他了,当真是不知悔改!

拿起杯子,虽心中不大情愿,但苍羲却平淡如常,并未在脸上表现半分。

喝完这一杯酒后,金父金母包括玉珠,自觉气氛已经打开,便也放松下来,一家人如往常一般开始动筷吃菜,闲话家常。

这时,有下人端上来了一只精致的汤盆。

金母笑得很是温和,指挥着叫人把汤端到了女儿女婿近前的位置,“来别喝酒了,尝尝这汤,我吩咐厨房一大早就炖上了,得趁热吃。”

离得近了,玉珠便能闻见其散发的一股隐约的怪味,她看着还在冒着腾腾热气的羹汤,也瞧不出里面煮的是什么,皱了皱鼻子道:“这是何物啊?怎么有味儿?”

金父金母偷偷对视了一眼。

金母笑着道:“你还嫌弃,这可是大补药膳,善和堂的余神医荐的补方,一般人还拿不到这药膳方子哩,你这孩子还嫌弃,这是给你相公特意熬的,听说这几日没日没夜地在书房里熬着,总不能累垮了身子骨,喝点药膳补补。”

玉珠没多想,点点头,信以为然。

羹汤里的物什沉沉浮浮的,玉珠是瞧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但苍羲不用刻意学习侦辨,却能通望看嗅闻的意识轻易辨别出这些究竟是何物——

海参,羊肾,肉苁蓉,鹿茸,枸杞。

他本是混沌之中与万物同生,若是此时不能知晓这些玩意儿是干什么的,那他这四十余万年真就白活了!

于是,神尊大人原本云淡风轻表情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偏这厢的一家三口犹未察觉,金母甚至还笑眯眯地用手冲俩人指指,对自己女儿道:“珠珠儿你自个儿不吃就给你夫君盛一碗,这可是好东西,玩不可浪费了。”

玉珠顺从地点点头,拿起汤勺,麻利儿地就盛满了一碗端到苍羲跟前,眼神示意他——趁热喝了吧……

苍羲面部细微的抽搐,代表着神尊大人内心滔天震怒。

真是滑三界之大稽!居然要他喝此等凡人壮阳之物,简直就是对他的亵渎!耻辱!胆大包天、不知死活之女!总有一天她会因为对神明不敬而受到严惩的!

真当他是阿猫阿狗啊!他是决计不会喝的!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过于安静,金父金母两人四目,也满脸期待地望着……

见夫君依旧没有动作,玉珠微叹口气,伸手指悄悄挠了挠他的胳肢窝,靠近了在他耳边小声道:“相公,爹娘都看着呢,虽然这味儿确实不大好问,但他们把你当成了亲儿子才会这般关心你,这是他们的拳拳爱子之心的体现,不能辜负,莫要叫他们伤心失望了,你若再这般,我可真要生气了。”

神尊大人被挠得有些痒,深沉不见底的目光中有剧烈的挣扎,吸了一口气,拿起来调羹。

罢了罢了,就当亦是在替那重沂小儿还愿,司命那厮写的破命格,待此事一了,定要他好看!

看着埋头苦吃的夫君,玉珠非常满意,还给他盘中夹了一些他爱吃的菜。

对面的金父金母见此情形,不由得相视一笑,为人父母的,见儿女和乐美满他们就满足了。

一桌四人,只有埋头苦吃的都神尊大人没有满意,他强忍着口腔中充斥着的怪味,一勺又一勺,咬牙切齿。

这个无趣而负心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