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光面无表情地立在门?外,看陆白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试新衣服。
衣帽间的?地上堆满了衣服的?包装袋,是这段时间她自己逛街买的?。大?多都是一些潮牌的?T恤吊带牛仔裤,与?季扶光喜好的?精致柔顺毫不相干。
但配上陆白的?新头?发,年轻朝气,倒有些像韩国那些小爱豆穿私服的?模样?。
可?她刚蹲下,想取出一件牛仔外套搭配时,季扶光就扯着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了起来。
“你现?在,是想彻底毁掉自己的?前途,来威胁我?”
他将陆白粗暴地推在玻璃衣柜上,压低了身子,恼火地捏住她的?下巴:“落落,你不觉得?自己太幼稚了吗?”
她却只是僵了一下,心平气和地抬起眼帘:“别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扶光,好像你真的?很关心我的?前途似的?。”
“……”
“你要我回学校,只是希望我看起来活得?正常。”陆白微笑着,双眸如明镜一般,“就像温水煮青蛙那般,让我一步一步接受现?实,一步一步放弃抵抗,再慢慢回归到我们从前的?生活,不是吗?”
她竟轻而易举地将他心思全部猜透。季扶光被噎得?哑口无言,静静凝了她半晌,最终才如叹息一般:“……与?我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陆白睫羽轻颤,并未马上应他。片刻后,又带着笑意与?快意,斩钉截铁道:“不好。”
“我一点也不想与?你好好过?。”
话音未落,伶仃的?后颈就被人用力扣住,季扶光强迫着她仰头?,俯身用冰凉微颤的?嘴堵住了她。
他不想再听她说任何话,不想在她嘴里听到这些恶毒的?话!
季扶光的?气息混乱,带着惩罚,带着急迫,也带着恨意,恶狠狠地亲吻着陆白。她微微惊呼了一声,就被他搂在了怀中,竟是那般柔弱无骨,也没有任何反抗。
唇舌交缠之间,她似乎有了些反应,喘息着,不知是情动,还是躲避。
这感觉让季扶光几乎难以自控,他将陆白的?双手压在衣柜上,亲吻着她细白的?脖颈,却忽而听她在耳侧糯声道:“季扶光,你知道吗?我也没有办法。”
他浑身一僵,停下动作,就在这时,看清了陆白睁着凝视着他脸颊的?眼眸。
冷漠,淡然,好整以暇,却没有一丝丝情/欲。
她一字一句,语气平静:“我没有办法,季扶光。你无所不能,你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斗不过?你,我手里的?筹码,只有你所谓的?爱。你爱我一天,我就不可?能让你过?得?痛快。”
“……”
“放过?我吧。你放过?我,我们就都解脱了。”
季扶光压抑着喘息,久久凝望着她,那一瞬间,陆白在他眼底看到一抹痛彻心扉的?光点,紧接着,就是一片毫无生机的?墨黑。
片刻后,他松开了她,却又伸手怜惜地摸了摸她凌乱的?发,才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直到男人的?身影消失了很久,陆白还怔在原地。最终她闭上了眼睛,顺着玻璃衣柜的?门?无力地缓缓蹲下。
当?天晚上,在二楼的?户外花园,她看到季扶光穿着厚厚的?睡袍,一个人抽了许久的?烟。
夜色如墨,万籁寂静,烟雾缭绕中,男人高大?的?背影竟是如此寥落。
陆白骤然想起许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季扶光时,他也是这般披着一件毛领丰厚的?大?衣立在季家院内,安静地抽雪茄。
只是那时,他慵懒的?眼眸又深又冷,仿佛一丝凡人的?感情都没有。
那时她也未曾想过?,多年后的?今天,他们会这般彼此纠缠,彼此伤害,季扶光却怎么也不肯放过?她。
他不放手,她亦不会饶过?他。
陆白摇了摇头?,甩掉心中的?片刻软弱。这段畸形又窒息的?感情已经无以继续,除了作到季扶光无法忍受的?那天,她别无他法。
除了逃离,她也别无所求。
*
日子就这么往前走了半个多月。两人生活几乎没有交集,也没什么交流。
学校那边,陆白则“因病”休了半年学。
他们相互耗着,耗着时间,消磨着彼此的?耐心。季扶光天南地北地出差,陆白则不紧不慢地安排自己无聊的?金丝雀生活。
她刷着季扶光的?卡去学插花,学画画,去逛街去健身去看演唱会,每天倒也过?得?充实。
只是陈婶告诉季扶光,陆白没再碰一下小提琴,连琴房也未曾踏进一步。
她竟真做得?如此决绝。
十二月初的?某天,季扶光从北方出差回来,身上的?呢子大?衣还未脱去就来找她,吩咐道:“落落,换身衣服,陪我去一趟本家。”
彼时陆白正慵懒地在卧室摇椅上看书,闻言倒有些诧异了:“陪你回季家?”
“嗯。”男人的?表情很平静,目光流连着她数日未见的?面容,“老?爷子过?生,让我们回去吃饭。”
陆白放下书,沉吟了片刻,突然仰头?笑盈盈道:“二叔,你确定你父亲看到我,不会气得?吐血吗?”
季成林古板又守旧,本就看不上她,她觉得?自己顶着一头?金发去见这位大?家长,大?概立刻会被扫地出门?。
季扶光默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妨,我在,没人敢动你。”
陆白看了他一眼,脸露讥讽,终究是没有拒绝。但毕竟是老?人过?生,她不愿做得?太过?,便挑了一件得?体大?方的?淑女裙,又仔仔细细将散发扎成了一个温婉的?辫子。
冬季的?日头?下得?快,车子在霓虹初上的?城市穿梭,夫妻俩坐在后座,各自冷漠地望着窗外的?夜。司机全程如履薄冰,就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可?一到季府所在的?半山别墅,仆人开门?,陆白便挎住了季扶光的?臂弯,露出演员般敬业的?笑容。
……看看,她就是如此识时务,知道何时可?以作,何时又要收敛,合适要陪他在众人面前演好夫妻恩爱的?戏码。
可?今次季扶光没了心情。被陆白这么亲密地依偎着,他的?面色也始终不怎么样?。
同?样?表情糟糕的?还有季成林。
他今年并不过?寿,只打算办场简单的?家宴,与?两个儿子好好吃顿饭。也许是人年龄越大?,越想享受天伦之乐,所以今次他并不愿刁难任何人。
可?一见到陆白,他简直气打不出一处来。
“你这是什么不伦不类的?打扮!不知检点,哪还有一点点名媛夫人的?模样?!”
即便深知季扶光不听管教也极为护短,老?爷子终究是没忍下,晚宴中途就对陆白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
她是乖巧不语,季扶光却举起酒杯,面色平静地打断了他:“父亲,今日过?生不宜动怒,儿子敬您一杯。少操心,才能长命百岁。”
季成林顿时怒气更甚:“你作为一个男人,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
“是啊,您也知道她是我的?女人。”见父亲不接,季扶光淡淡一笑,又放下了酒杯,“您管好自己的?女人便好。”
苏芸原在看好戏,心念这继子大?概魔怔了,竟容得?陆白如此放肆。
可?一听他这话里有话,想起当?年那杯淋得?自己满头?满面的?红酒,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好了好了,老?爷,今日过?生,先?好好吃饭……”
季成林被苏芸柔声安抚了一阵,火气倒是稍稍平复了一阵。
可?只过?片刻,他下垂的?眼皮有气无力地扫了一眼陆白平坦的?小腹,又怒从中来,忍不住重新一通发难:
“这都过?去多久了,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我如今这个岁数,你们打算拖多久才让我抱上孙子?!”
*
此话一出,竟是满场寂静。
陆白面色苍白,低头?不语。季扶光就坐在她身侧,敏锐地感受到她脊背瞬间僵硬,表情一时晦暗不明。
他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阴沉着脸,硬生生忍下了。
两人态度如此微妙,大?厅里所有人一时间静默无声。季成林浑浊的?眼狐疑地来回盯着他们,连一直安静吃饭的?季庭匀都发现?了端倪,诧异地扬了扬眉。
晚饭后,季成林将季扶光单独叫进了书房。
“你现?在和陆家这个丫头?,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余怒未消,一边逗着挂在仿古圆窗上的?鸟笼,一面对季扶光兴师问罪:“她是嫁进我们季家的?女人,代表了季家的?颜面,那个头?发成何体统?!”
季扶光双手插兜立在窗前,漫不经心道:“怎么,就因为没给您生个孙子,又开始各种看不顺眼了?”
“扶光,别让我对你失望!”季成林面色黑了些许,训斥道,“早听说你最近气性大?,集团的?事也处理得?心浮气躁,是不是就为了这个女人?”
“……”
“别忘了,扛起季氏这番基业才是你的?责任!别把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她若不肯与?你好好过?,那就赶紧离婚!”
一听到“离婚”二字,季扶光立刻蹙起英俊的?眉宇,指节也下意识攥得?发白。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两个字他就烦躁不堪,无形的?压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耳侧宛若有无数电流声嗡鸣,搅得?他头?疼欲裂,不得?安宁。
为什么谁都逼他离婚?
他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他连想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都如此困难重重?
季成林很快发觉他神情怪异,不由放下手中的?鸟食盒,拄着拐凑近了些许。他眼中带着迟疑,声音却难掩关切:“扶光?你怎么了?”
季扶光这才喘了口气,凝了凝神。
他目光虚空,缓缓抬头?望着自己的?父亲,没头?没脑地问道:“……我母亲当?初发病之前,究竟有过?怎样?的?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卡文卡得太厉害了,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