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白不由怔住,仰头看着他的脸,扶着门框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季扶光的眼是那么深,深得看不?分?明他的意图。
然而不?等她开口发问,季扶光已经嘲弄地扯了扯嘴角,轻声道:“落落,是我别扭。我真心实意想要你欢喜,可我又信不过你。”
当初陆白诱他玩还债游戏,看似将主动权放在他手?中,哄着他,说要做他乖巧听话的好太太。
但他从头到尾,无法?信任她。
陆白在提出离婚时的眼神,表情,那不顾一切的态度和坚定,以及她情绪失控时的恼恨,都比虚伪与蛇的她更加真实。
他垂着眼,默默打量着她柔和的脸,“你能向我保证,离婚的念头已经从你的脑海中消失了么?”
陆白脊背略为一僵,但很快,漆黑的眸中堆满笑意,歪头道:“你为什么想让我欢喜?”
看看,她就是如此狡猾,避开了核心的问题,巧笑嫣然地挑逗他。
可今夜,也许是再次看到她无与伦比的天赋,又也许握不住的感觉让他无法?游刃有余,季扶光不?愿陪她油嘴滑舌。
因着莫名的冲动,他竟想捧出一颗真心,去试着换她的真心。
他喉结动了动,声音中强压着一丝暗哑:“因为我爱你。”
陆白瞳孔微缩,一时间脸上没了表情。
她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量,才?压下那筹谋得逞的欣喜,报复的快感,以及心底撕裂般的悸动,这三股交织而成的情绪几乎撑爆了她的胸腔。
但片刻的沉默后,却只是讥诮地笑了笑:“这次,不?再只是大概了?”
季扶光脸色一僵,哑声道:“不?是大概。我爱你,落落。”
他眼中的认真让陆白差一点动容,她几乎想撕破伪装,声声质问他他的爱算什么,是束缚,是捆绑,是霸道的囚笼,还是斩断她翅膀的利剑?
可她只是克制着,平静凝视着季扶光的眼。直到察觉他表情里的沉稳渐渐乱了阵脚,才?笑道:“好。你忙,我出去了。”
说罢,松开了挡在他身前的胳膊,转身离开。
季扶光僵了一下,一把抓住那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回自己身前:“你就这样走了?”
他刨开心扉对她说了这样多,她竟如此无动于衷,没有一点点反应?
这女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陆白挣了几下没挣开,拧眉抱怨:“你捏痛我了。”
见他没有要放手的意思,她又仰起头,脸上笑意眼中却清冷无比:“你突然聊这么深奥的问题,我该怎么答你?你说你爱我,可我也问过你,哪有一对夫妻是用债务维持关系?”
她伸出葱白的指,轻笑着点了点季扶光的胸口,讨价还价:“要不?,你先免了那一千万的债务,我们再深入聊聊这个话题?”
季扶光怔愣了片刻,气恼之余竟有些无可奈何。
……果然,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还清这笔债务。
可即便耍着拙劣的心机手段,陆白的小模样却让人如此心动。季扶光打量着她的五官,浓密的睫,红润的唇瓣,小巧的鼻尖,还有这双明艳漆黑的眸,完完全全长在他的审美上。
他默了会,淡淡道:“落落,看看你有多狡猾,这么快就开始和我讲条件了。”
陆白颦眉想要反驳,季扶光却松开了她,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放心,这笔债务迟早会免去的。还有季氏的股权,作为我的太太,将来我会分?给你该有的那部分。”
陆白不可思议地瞪着他,本能地拒绝:“我不?要。”
季氏富可敌国,所拥有的的财产不?可估量,若得到季氏的股权,那根本不是什么珠宝豪宅可比拟的了。
她要的是自由,她不要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可真听季扶光开口说出这句话时,心中的震颤又是无法?克制的。
“我知道你不?要,是我想给。”季扶光手?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肌肤,轻声叹息道,“但不?是现在,要等到我完全信你的那天。”
“……”
陆白强压着胸口的惊涛骇浪,长睫微微轻颤,思虑再三过后,决定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不?必把事情越弄越复杂,争辩太多,季扶光反而要生疑。
“好吧,你真胆小。”她露出一副嗔怪的模样,伸手覆盖住季扶光轻抚在她脸颊的大手,“我会呆在你身边,等你履行承诺。”
接着又挑眉看他,眼中满是媚意:“反正,我们有大把时间。”
这态度便又是在示好,季扶光喉头滚动了一瞬,想要将她拥抱入怀,陆白却早有准备,狡猾地从他胳膊下方钻了出去,回眸轻笑:“别闹我,好累,我去卸妆了。”
直到那曲线婀娜的背影消失在了眼前,季扶光才?收回目光。这时他才?惶然发觉,对于他那些话?,陆白没作出任何回应,甚至连一个问题都没有好好回答。
他爱她,她会爱他吗?
她有可能会爱上他吗?
此时他分?明已经被动,心中却没有过多懊恼,甚至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松。
是她说的,他们还有大把时间。
*
在南城度过了第一夜后,陆白在隔日午时才迷迷糊糊被送餐电话吵醒。季扶光这套公寓有专门的管家,说是已备好了丰盛午餐,方不方便此时送来。
季扶光自然早去了公司,偌大又通透的公寓里空空荡荡。不?同于榕玺公馆花园的鸟语花香,高楼之外是繁华似锦的城市风光。
陆白却实在没什么胃口,撩了撩蓬松的额发,让管家把午餐直接送进餐厅。
昨日一整晚她被梦境纠缠,一会在座无虚席的音乐厅里表演,身侧合奏的人竟然是蒙俞。又一会,是季扶光用手牢牢掐着她的后颈,却满眼真挚地说着爱她。
她深深叹了口气,觉得无比疲惫。
可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吗?
这场感情博弈,只有他动了心,才?可能步步退让,她要叫他患得患失,要他明白用束缚和强权困住一个女人有多可笑,要他最终无可奈何,不?得不?放手让她离开。
这一千万,还有过去他资助过她的费用,等她脱离掌控完全独立,再想办法?还也不?迟。
若是他不?肯放手,那就哄他把债务免除了,等九月份拿到了留学offer,明年一毕业就立刻远走高飞。
陆白思绪混乱地想着,却又怅然若失地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蒙俞那令人心动的建议骤然涌进脑海,她支起双腿,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
为什么机会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不敢抓。为什么她只是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就要筹谋至此,可恶又可悲。
为什么……
当季扶光说爱她的时候,她的心依旧悸动得那般狂乱。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手机叮了一声,陆白才缓缓回过了神。她迟疑地抬起头,指尖划开来了讯息的屏幕。
……褚盈?
与此同时,南城星帆大厦顶楼,季扶光正在接待一位特殊的客人。
“我开门见山,不?和你拐弯抹角了哦。”
蒙俞大喇喇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吹了吹手中的热茶:“我今天来拜访,是想和你讨论我小粉丝的事。”
季扶光双腿交叠,一板一眼纠正他:“那是我太太。”
“是是是,季太太。”蒙俞忍下吐槽他秀恩爱的冲动,继续道,“但她也是一名天赋极高的小提琴手。昨夜我与乔老师通电话时聊起她,怎么听说,她竟只是想去轩音读研?”
“……”季扶光眼中有些不?耐。他十?分?钟后还有一个项目会,伸手看了看腕表,“你大驾光临,是专程来管我的家事?”
蒙俞被他说得噎住了,不?由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这的确是季扶光的家事,但蒙俞平日就是个极热心的人,昨夜脑海中一直浮现着陆白离开时的眼神,他辗转反侧几乎失眠。
毋庸置疑,她是一名极优秀的小提琴手。
但听恩师的转述,陆白十一岁才?启蒙,大学上的竟是轩大的音乐教育方向,即便是考上轩音读研,将来要功成名就的机会大概率就埋没了。
在古典乐这一块,国内的土壤多少?还是贫瘠了一些。
当然,这一切原与蒙俞并无关系。但迟钝如他,也看出了当时陆白对自己的提议多么动心。
而她似乎对季扶光很忌惮。
“以你太太这个资质,找个好点的老师再用用心,考上茱莉亚不?是没有可能。这是全世界音乐生都梦寐以求的学府……”
蒙俞凝视着他,迟疑道:“扶光,不?会是你不?让她去的吧?”
季扶光沉吟了片刻,淡淡看他一眼:“太远,时间太久。”
“什么?”
“美国太远了,两年时间,会发生太多变故。”
蒙俞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几乎要替陆白为他语气中的漫不经心恼怒了。季扶光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视线幽幽转向窗外:“你说,以她的资质,两年学成之后,还愿意回来么?”
大概,就是放鸟归林,放鱼入水的结局吧。
他承受不了这个结局。
办公室里一时静默无声,午后阳光在高楼之外明媚得刺眼。蒙俞望着眼前不?可一世的男人,他浑身的傲气与矜贵,与那双墨黑眼瞳深处闪烁的不?安全感,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扶光,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
他放下茶杯,稍稍正了脸色:“一个能把《霍拉舞曲》演绎如此的女人,一定将小提琴爱到了骨子里。如果我是她,谁阻碍我追求梦想,别说爱,大概连恨都恨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卡得我都怀疑人生~~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