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哪走?”
超市生鲜货架旁,殷缙不轻不重地拽着面前吴楚的卫衣帽子,挑眉道:“不是说要去买炖汤的料包吗?”
这所住处设施完善,冰箱却空缺着,两人一合计,就像从前在出租屋那样去超市购置一些食材。
正打算往卤菜区走的吴楚:“……”
他望着推着超市推车的殷缙,咽了咽口水,然后试探道:“今晚真不点外卖?”
殷缙将他拽了回来道:“不点。”
“我炖汤。”
男人语气听上去风轻云淡,仿佛胸有成竹,面上神情沉稳无比。
几乎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出在这一副沉稳外表下的男人,在上一次下厨时硬生生把锅柄烧断,做出来的东西惨不忍睹。
吴楚纠结了一下,他谨慎道:“要不还是我来吧……”
厨房这年头要换起来也不便宜。
殷缙推着超市的推车,对吴楚的话充耳不闻,他专心致志地挑选着生鲜区的蔬菜,似乎是想起什么,他忽然抬头道:“你老婆本给我了是吧?”
吴楚把恋恋不舍的眼神从熟菜区中收了回来,听到殷缙的话,他点了点头,语气带着矜持道:“对。”
“你想买什么东西就买。”
“我付得起的。”
殷缙没说话,而是在一众绿色的生鲜蔬菜中挑了一袋毛豆,然后拿着那袋剥壳的毛豆在吴楚面前晃了晃,平静道:“我要买剥壳的毛豆。”
他重点强调了剥壳这两个字,像是跟这两个字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吴楚一愣,他瞅着那袋毛豆道:“买啊。”
殷缙满意了,他将那袋毛豆放进推车中,勾唇心情愉悦地想到,果然有了老婆本的他就是不一样。
以前在出租屋中,他只配坐在饭桌前,勤勤恳恳地给吴楚剥着带壳的毛豆,偶尔还因为剥得太慢而被吴楚嫌弃。
但是不一样了。
现在他要用吴楚的老婆本买剥壳的毛豆,吴楚可是眼眨都不眨就同意了。
殷缙想到这,心情甚好地推着推车回头又拿了一袋剥好壳的毛豆放进推车中。
吴楚有点纳闷,他望着推车中的两袋毛豆,有点茫然地回想着殷缙很爱吃毛豆吗?
他怎么不知道?
算了,他爱吃就多给他买一点。
想不出所以然的吴楚索性也回头,拿了两袋剥了壳的毛豆放进了购物推车中。
超市生鲜处的人好奇地望着两个人来来回回往购物车中加了好几袋毛豆,
男人穿着风衣,周身气质看起来冷淡矜贵,男生穿着黑色卫衣,单手插兜,拎着毛豆就往购物推车中丢。
等两个人离开后,不少人好奇地来到毛豆面前研究着今天货架上的毛豆,发现没有什么特别后,倒是有些失望地嘀咕离开。
吴楚一边单手插兜,一边琢磨着炖汤也不是很难,只要他在一旁帮殷缙看着火候,估计也殷缙也搞不出什么大意外。
顶多就是难喝一些,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喝下也不是什么问题。
刚这样想着的吴楚就看到殷缙站在汤料食材包货架前,稍稍思考了一下,便抓了七八包丢进了购物推车中。
刚丢完七八包,男人似乎还嫌不够,又伸手去够着上面一层,抓了四五包乱七八糟的汤包丢进了购物推车里。
吴楚:“……”
齁死他得了。
他默默地从购物推车中顺了几包出来,按照分类好好地放回货架上,而低头望着手机上要购置食材的便签页面的男人浑然不觉。
吴楚偷偷摸摸放完好几包汤料食材包后,松了口气抬头,,望见隔壁零食区一个小屁孩抽抽噎噎地跟他一样,一边哭一边往货架上放回自己偷偷拿的零食。
身后的家长见孩子哭得厉害,便蹲了下来哄那小孩,说长大了就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长大了就不用放回去了。
那小孩闻言抽泣得更加大声,颤颤巍巍地朝着家长哭道:“骗人,那边哥哥刚才就像我一样要放回去。”
“他是不是跟我一样晚上尿床不乖啊……”
吴楚:“……”
这破小孩。
确定没有食材遗漏的殷缙抬头,看见吴楚磨了磨牙,抱了几包零食放进了购物车,还专挑亮晶晶大包的膨胀零食拿。
吴楚知道那小屁孩羡慕的眼珠子都快黏在了他身上。
放进推车后,吴楚单手插兜啊,很拽地朝着面前殷缙扬了扬下颚道:“走。”
两分钟后,吴楚被男人拎着领子,跟着零食区那哭唧唧的小屁孩一起往零食货架上放回零食。
“那些东西医生说你现在肠胃还不能吃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吴楚不吭声,面无表情地往货架上放回薯片,一瞥眼就看见那小屁孩原本望向他羡慕的眼神变成了有人陪的开心,还冲他笑得露出了一个鼻涕泡。
吴楚:“……”
殷缙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偏头望着那小孩,看见那小孩的家长像是不忍心见孩子哭得不忍心,给孩子擦了擦脸,最终还是让小孩选了一大包薯片抱在怀里。
那小孩抱着薯片,屁颠屁颠牵着家长的手快快乐乐地走向了收银台。
殷缙沉思了一会,然后给起身的吴楚也塞了一包大包薯片道:“可以抱着。”
“但是回去不能吃。”
他补充道:“等以后恢复好了就可以吃。”
那认真的模样生怕吴楚受到一点委屈。
吴楚:“……”
他抱着一大包零食,神色复杂地望着远处牵着家长手屁颠屁颠的小屁孩,咽下了口中的话,点了点头冷酷道:“好。”
两人在超市出口结账排队时,吴楚不知怎么地,望着超市柜台口香糖下面的东西,眼神有点飘忽,还带着点强装地镇定。
该不该买那玩意?
算了,下次好好研究了再买。
殷缙也望着超市柜台售卖口香糖下的东西,神情则是淡定了许多。
该不该买这玩意?
算了,等吴楚研究好了再买。
不然他怎么知道吴楚喜欢哪一款口味和花样。
两人面色上是一片淡然,在结账时皆是目不斜视,目光盯着购买的东西,一寸也不移动,没人能够知道刚才两人心里想了些什么。
结账走出超市门口后,吴楚抱着一大包膨化零食,正打算再好好劝一劝殷缙放弃炖汤,没想到一抬眼就看见了吴翰。
四点多钟,天际已经有点灰蒙,殷缙提着购物袋,也看见了沉默伫立在路边,明显就像是在等着吴楚的吴翰。
殷缙的脚步随着吴楚的脚步停了下来,听到吴楚盯着伫立在路边的吴翰眯起眼,低声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
殷缙喉咙动了动,直觉告诉他,吴楚这个这个问题八九不离十是关于吴翰的。
但是有些事情的真相有时候过于残忍,甚至是他,在跟吴楚开口诉说时都要斟酌起来。
吴楚百思不得其解道:“你说为什么吴翰那玩意公司还没有倒闭?”
殷缙愣了愣,难得有些怔道:“他……倒闭?”
吴楚悄声道:“你不觉得他现在精神好像出了一点什么问题吗?”
殷缙眸子中带了点复杂,但一想到前不久吴翰在吴楚病床头苦口婆心地说要给吴楚找其他的男人,他便若无其事道:“好像有点吧。”
两人低声交流得密切,就听到吴翰嗓音带着点疲备和沙哑道:“吴楚。”
“跟我回一趟吴家。”
吴楚皱着眉头,像是已经将这些话听得厌烦,刚想开口,就听到吴翰沙哑道:“吴宗盛从国外回来了。”
“还有当年关于母亲的事。”
吴翰拉开车门,冷硬眉眼上带着点疲备道:“回吴家一趟,我们一次说清楚。”
不管是腐朽的还是陈旧的,又或是另外一些东西,吴楚都有权力知道。
吴楚顿了顿,他盯着吴翰道:“什么意思?”
吴翰没有回答他这句话,而是望着吴楚与殷缙牵着的手,沉默了一会低声道:“说完了,我会送你回来。”
似乎是怕吴楚不放心,他补充道:“或者你叫你锐哥送你回去也行。”
副驾驶的车窗摇了下来,张锐脸色有些憔悴,嘴上咬着烟,他望着吴楚,嗓音也有些哑道:“他要是犯轴不送你回去,我送。”
吴楚握着殷缙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盯着面前人,似乎像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有某些东西要在如今彻底地在尘封的岁月中彻底撕开遮掩的那张遮羞布。
为什么他会被以克母的名号送到乡下,为什么吴宗盛当初会拽着年幼时的他的领子,双目赤红地咒骂着他留不住母亲,又为什么吴翰如今对他的态度会变成这样。
最重要的是,过去发生在他母亲身上的所有事。
他母亲,当初到底是怀着这样的心情生下他的?那些被囚禁在疗养院的漫长岁月中,有没有怨恨过她的小儿子?
她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年幼的小儿子,她就能彻底地解脱,不必在这世间苦熬那么多年了?
吴楚曾经在以前想过很多很多次,但每次都安慰自己,这些都是幻想和猜测,而如今却来了那么赤、裸、裸要摆在他面前,
吴楚想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喉咙有些艰涩,他听到身旁的殷缙淡淡道:“不用你们送。”
“我送。”
男人握着他那双手用了点力,嗓音很轻朝他道:“想去吗?。”
“如果要去的话,我送你过去,在外面等你。”
“说完了,我们就回去煲汤。”
吴楚静了静,沉默了半晌后,他扯了扯唇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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