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跪在地上的沈秋泽伸出指尖轻轻地触碰在了吴楚的眉心上,在触碰到温热的皮肤时,他指尖先是微微一顿,而后才抬眼注视着吴楚。
他看到吴楚只微微皱了皱眉,像是长久时间过了太久,不适应旁人的触碰一般,但也只是对着他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偏头躲避。
那种无声的抗拒轻得像是冬日中的有一缕白烟,仿佛他只要一伸手,那缕代表着抗拒的白烟就会悄无声息地消散。
沈秋泽喉咙动了动,他指尖轻轻揉了揉吴楚的眉心,盯着面前人哑声道:“怎么想到要叫我回来?”
他漆黑的眸子中情绪很深,注视着面前的人,薄唇唇色带着几分寡淡,眉眼却带着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
吴楚顿了顿,他没说话,目光越过他视线落在了灰色的沙发上,像是在看什么东西,眸子中的情绪有点复杂,好半晌才道:“我游戏机,你一直收着?”
沈秋泽一怔,下意识就想起了当初靠在玄关处的自己,神情淡漠随意将吴楚落在那里的黑色游戏机手柄丢进了垃圾捅。
但是在此时此刻,他像是隐隐约约察觉到吴楚态度软化下来的原因可能跟他主动提起的游戏机有关时,却沉默着不敢开口。
他说过,他除了那件事后,不会再骗吴楚。
可在长久的沉默后,沈秋泽终究还是舍不得此时会正眼看他的吴楚,也舍不得会跟他好好说话的吴楚,他哑着嗓子道:“对。”
他没看吴楚的眼睛,慢慢道:“我一直收着。”
“沙发上那个是新的,因为我怕你醒来后太生气给砸了。”
他知道吴楚会因为一些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的事情心软,就像当初在酒吧时替他出头一样。
沈秋泽看到吴楚垂着眸子,看不清面上神色,眉眼上的戾气却消失了许多,他心下掠过个念头,当即就趁着吴楚心软之际低声道:“今晚除夕夜,能陪陪我吗?”
他嗓音很哑道:“就当可怜可怜我。”
他比吴楚好不到哪里去,在前两年冬休期时的除夕夜,吴楚第一次有人陪,他何尝又不是?
半跪在地上的沈秋泽低头,将额头埋在吴楚搭在被子上的手背上,低声喃喃道:“那个姓殷的什么都有,吴楚,我跟他不一样。”
他只有吴楚了。
男人的动作透着一股无声的哀求,像是某种在寒冬中极力向着身旁人汲取温暖的落魄野兽。
吴楚偏头,嗓子也有些哑道:“滚。”
可面上那副神情明显就像是有了点为不可察的动摇,不然也不会直接硬邦邦叫他滚。
沈秋泽笑起来,他抬起头,额前头发有些乱,眼神却干净得像头一次过新年的小孩,十指扣住吴楚的手,低声笑着道:“我叫他们准备快一些。”
“今晚吃完一起看烟花。”
说到这,沈秋泽似乎像是想起什么又道:“那边还有一些事没处理完,我得去处理一下。”
他起身,在吴楚发丝上落下一个吻柔声道:“很快就回来了。”
他要去处理一些垃圾,等处理干净了,就能够跟吴楚安心地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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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外头是灰蒙蒙的一片,鹅毛大雪在寒风中纷飞,簌簌地听得人都打起颤来。
典雅富丽的大厅中却暖洋洋一片,全铜吊灯投下明亮灯光,长桌上被擦得铮亮的银器折射出璀璨的光亮,壁炉浮雕被火光映衬得栩栩如生。
一众佣人安静地站在长桌后,低垂着头,余光中却能瞧见铺着长长旋转楼梯上沈秋泽带着一个男生下来的身影。
说不好奇肯定是假的,这些佣人大多数都是老庄园的人,从没见过沈秋泽将谁带回来过。
但是谁都不敢抬头悄悄瞧一眼那男生,只在脚步声临近时将头低得越来越低,生怕让沈秋泽瞧见了。
半晌后,一众佣人听到一道微微沙哑的嗓音不冷不热:“你把叫他们下去。”
吴楚靠在天鹅绒座椅上,皱着眉头望着一群候在长桌后的佣仆,抬眼就要沈秋泽把人叫下去。
沈秋泽仔细地替他系好餐巾后回到座位上,没抬眼,而是淡淡道:“以后都要习惯的。”
以后吴楚身边会围着很多人,不管是监视的,还是保护的,他都得要习惯。
吴楚眼里没什么情绪:“行。”
他起身,像是完全懒得理会身后一大桌精心准备的菜肴道:“那你自己吃。”
沈秋泽伸手拽住了他,吴楚背对着他,眼皮子都没抬道:“松手。”
拽着他手的男人沉默下来,好半晌才低声道:“就这一次。”
沈秋泽抬头朝着那一众佣人哑声道:“都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管家朝着两人微微躬身,便带着一众佣人悄无声息地退下,若是有人眼力尖一些的,便能发现那一众佣人中不少人腰腹左上方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一般,有些鼓囊。
若有人眼力再尖一些,便能发现那鼓起来的的形状与枪形有八分相似。
这一众佣人不是单纯伺候沈秋泽饮食的佣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庄园中的一处安保力量。
如今却被全部撤了下去,让整个大厅变得空荡下来,只剩下在璀璨灯光下跳动的烛火和长桌上的两人。
吴楚脸色看上去缓和了一点,却依旧只盯着面前的丰富菜肴不说话,
沈秋泽挽起袖子,起身替他细细舀了一碗色泽透亮的山药排骨汤,他垂着眼睫挑得很细心,指腹被烫得有些红,却神情认真。
他一边细细地替着吴楚跳着汤里的姜丝,一边低声道:“还记得之前之前在S大的那只猫眯吗?”
没得到回应,沈秋泽顿了顿,却依旧轻声道:“它现在长大了很……”
可惜他没能继续往下说。
疾风裹挟着暴起的悍意,几乎是在骤然间他的后脑勺就被沉重铜器猛然击中,发出沉闷骇人的响声,后脑勺迅速流下粘稠鲜红的血渗透进颈脖的衣领,看起来可怖得厉害。
那碗盛着满满山药排骨的瓷白小碗滚落在长桌上,沈秋泽无意识地抽搐了好几下,看上去好像是因为无力滑落而跪倒在地毯上。
吴楚手上是粘满血的沉重铜器,那是长桌上用来装点蜡烛的全铜制烛台,他蹲了下来,咬着牙开始翻找着沈秋泽身上的手机。
那是一部沈秋泽的私人手机。
解锁,摁密码,解锁成功。
吴楚喉头发紧,呼吸急促地给着脑海中熟悉的号码发了条短信,一连发了好几条,却发现都没有发送成功。
他心底涌现出一个恐怖的设想。
“信号屏蔽仪。”
一个仿佛带着血腥味的沙哑嗓音突兀断续响起,几乎就是在同一时时间,外头带着对讲机的保镖也猛然推开了大厅的门涌了进来。
吴楚呼吸微微一滞,他喉咙动了动,艰难扭头,看着白色衬衣上满是血的沈秋泽靠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他,没有血色的唇微微弯起道:“我以为你还能继续忍下去。”
他看上去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满手都是血,哪怕身旁涌上了无数的人,却依旧带着病态发疯狂紧盯吴楚嘶哑道:“可惜了。”
本来还能陪他演久一点的戏。
吴楚咬牙道:“你他妈知道了?”
沈秋泽没说话,他活像吊着一口气一般望着吴楚,管家和赶来的家庭医生将他做了一个紧急处理后便迅速将人送往私人医院。
此时长桌上满是狼藉,沙发上也沾了不少血迹,而留在大厅的吴楚也被告知必须要待在大厅中直到沈秋泽回来。
吴楚深吸了一口气,他抬眼望着紧闭的大门,知道外头守着的人只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他不可能走得掉。
沈秋泽只会将这一处包围得密不透风,不可能有让他独自出逃的机会。
大厅的古老摆钟不停转动着,陆陆续续无声地进来一些佣人收拾长桌和大厅中的狼藉,有佣人大着胆子用余光望着敢用烛台死命砸着沈秋泽的男生。
却发现,这个被沈秋泽藏得严严实实的男生不像是普通顺和安静的金丝雀一般,面容桀骜,甚至还带着点戾气,仿佛是他被烛台砸了脑袋一般。
吴楚盯着大厅巨大的摆钟,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摆动,过了两个多小时后,大厅门被人推开,吴楚抬头,面无表情望着脸色惨白,唇色接近于无的沈秋泽站在大厅门外朝他慢慢走来。
沈秋泽后脑勺的伤口做了清创,缝了几针,打了破伤风,甚至都没来得及拍CT就态度强硬着逼着所有人闭嘴,匆匆赶了回来。
随着他进来的还有几个佣人和保镖,似乎在布置着大厅某一处的投影幕布。
沈秋泽慢慢走了进来,身后是穿着黑衣的保镖,他来到吴楚面前,掐着吴楚下颚轻轻道:“你太急了。”
“如果再忍一忍,再哄哄我,我就不止带你出房间来到大厅了,说不定还能带你出去。”
“在外面,比这里好逃多了。”
至少在外面沈秋泽没有能力每一处都布下人手,但是在这庄园内,他能够在每一处都布下人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掉。
吴楚下巴被迫抬起,一双眸子跟含了冰渣一样盯着面前的沈秋泽。
沈秋泽微微一笑,他自言自语一般哑声道:“让我猜一猜,你为什么那么急。”
“是不是因为今晚是除夕夜,你说好要跟那个殷缙一起过?”
“就算一起过不了,也要发一条信息给他报平安?”
沈秋泽顿了一下,他掐住吴楚下颚的手用了点力,平静道:“其实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好歹你们同居三个月,他也照顾你那么久,我怎么可能不给你面子?”
说到这,他微微偏头,示意那边摆弄投影的人动手,没多久,幕布上就投影出了一段像素不高,但是依旧能够清晰地认出人脸的视频。
沈秋泽用力地将吴楚的下颚掰了向那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好好看吧。”
吴楚望着幕布上的视频,瞳孔蓦然就放大了起来,幕布上是一片街景,一个穿着而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车旁,神色冷淡,似乎在与面前的金发男人谈论着什么。
没过多久,男人就拉开车门,像是独自驱车驶向某处。
那是殷缙。
只不过神色带着戾气,周身气质看上去格外锋利,像是一柄出了撬的利刃。
沈秋泽在他耳边微笑道:“他面前的那个金发男人是敢黑吃黑的老手。”
“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
他语气带着满满恶意道:“因为我比殷缙先找到他们啊。”
吴楚胸膛起伏了几下,死死盯着面前人,听着沈秋泽继续恶意满满道:“你说,我要怎么弄死他呢?”
吴楚猛然伸手将面前的人抡到沙发上,盯着他,神情恐怖道:“你他妈要是敢让他出事。”
“信不信我把他小腿上那两颗钉子摁进你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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