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缙听到吴楚那句给他介绍后,眼睫动了一下,意味不明平静道:“你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人吗?”
吴楚停下扣轮椅的手,心里嘀咕想着输人不输面,不管怎么说好歹也比殷缙早出柜了两三年,要是这一点他都把握不了,怎么在殷缙面前维持他老手的面子?
于是吴楚靠在轮椅上,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不在意吹道:“多着呢。”
殷缙淡淡道:“是吗?”
他温声笑了笑道:“你怎么不在里面选一个?”
当吴楚说出那句他也喜欢做饭好吃的后,殷缙就知道了这番谈话跟他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吴楚就是再瞎,再指鹿为马也说不出他殷缙做饭好吃这句话。
空气中浮动隐蔽交换的暧昧此刻都仿佛变成了冰渣子,簌簌地往下掉。
而吴楚究竟是为什么喜欢做饭好吃的人,如今在殷缙心里就是门儿清。
性格乖一点的,做饭好吃的,不抽烟,会老老实实待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他殷缙的择偶标准,还是他吴楚的择偶标准?
沈秋泽没撕破那张皮之前,不就是靠着又乖做饭又好吃靠近吴楚的吗?
殷缙面上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温声微笑朝着吴楚问着,而吴楚眼神有些飘忽,只含糊回答了几句,便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心虚地将画册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直接开始装死。
殷缙微微垂眸,偏头望着天际落日慢慢下沉,看着天际一点一点变成灰蒙蒙一片。
而吴楚则是神游心虚想着,他这真是自恋他妈给自恋开门——自恋到家了,居然觉得殷缙可能对他有一点想法。
虽然他六块腹肌人鱼线俱全,会做饭会疼人,还会偷偷存着老婆本,但殷缙明显就不好他这一口。
吴楚在心中默默唾弃了自己一下,觉得自己是被沈秋泽给追傻了,觉得谁接近自己都是图谋不轨,人家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果然,不能一天到晚就盯着殷缙的脸看,那张脸看多了容易出事。
想着想着,在画册遮住的一片黑暗中,吴楚心虚地叹了一口气,觉得前些天凌晨在车内的的自己确实是不应该避着殷缙。
还好他够男人,硬生生扛了下来,没让殷缙看出不对劲。
而殷缙则是起身推了推他轮椅,对着他轻声道:“回去吧。”
他不知道吴楚突然沉默的原因是什么,他只知道如果吴楚不愿说,那他也不会强求,只等待着吴楚主动说出来的那一天。
关于沈秋泽的也好,关于其他人的也好,等到吴楚什么时候愿意说了,他就听着他说。
至于之前想到的想法几乎就像一阵烟一样轻轻消散。
他本来以为吴楚失落是因为他失落,但现在看上去好像不大可能。
想到这,殷缙不动声色地叹了叹口气,全然不知道轮椅上的吴楚也在叹气。
一个是为了自己的自恋心虚,一个则是因为自己的试探而感到莽撞。
于是几分钟后,长廊中的两人均是默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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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车坛中,曼特斯车队几乎成了一个香饽饽,好几家原本与汽车产业好不相关的华国企业开始给曼特斯车队抛出了橄榄枝,寻求合作。
一旦合作达成,车队名下的车手就有一定的义务为了企业做宣传扩大知名度,但令人古怪的是,商谈合约的企业极少谈及这方面的事情。
相比围场中知名度比较高的围场太子爷米迦罗,他们更为关心那位知名度不是很高的华国车手吴楚。
曼特斯车队虽然不解,但是在一定程度上依旧乐于接受这些合作,毕竟当初米迦罗顶着压力签下了吴楚,也只签下了一个赛季,只等着看看这位华国车手在这个赛季上的表现。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车手即使在受伤期间也能为车队带来整体效益。
这些吴楚压根就不知道,他只知道即使自己目前恢复情况能不能上赛场还是一个未知数,但曼特斯车队那边依旧没有放弃自己,对他诸多照顾。
躺在病床上的吴楚感叹,米迦罗这个傻金毛还是挺仗义的嘛。
直到某一天,曼特斯车队探望代表团中跟了一个眼熟的男人,穿着笔挺西装,脸庞冷硬,气势看上去格外慑人。
探望团中一个跟吴楚比较熟识的工程师小声对吴楚道:“楚,他是你哥哥吗?”
病床上的吴楚:“……”
那工程师兴致勃勃感叹道:“原来你与之前的老东家解约走人,是要回去继承家业啊。”
那工程师羡慕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扮猪吃老虎,随时随地就能轻松离职走人的富二代。
前几个月还趴在车底修车的吴楚:“……”
病房中吴楚与曼特斯车队商谈恢复事宜时,身旁听不懂数据的吴翰没吭声。只是在曼特斯车队的人建议吴楚在得到医院的同意,尽快进行康复训练时,吴翰憋不住了,冷若冰霜充满敌意地盯着曼特斯车队的人。
俗话说得好,伤筋动骨一百天,在他眼里,吴楚在鬼门关前硬生生走了一圈的人,怎么可以那么快就带病工作?
吴楚到底跟了什么样的黑心资本家签订合约?
他试图想要开口描述吴楚受了多严重的伤,可一开口只说了几句话,吴楚就瞥了他一眼。
吴翰停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清了清嗓子,换了德语坚持不懈地跟着曼特斯车队说着吴楚的伤。
听不懂德语的吴楚:“……”
曼特斯车队对着他们的合作方委婉地说他们只是希望车手在恢复良好的情况下能够尽早找回状态,这十分有利于今年三月份的F2赛事,并且他们并不做强求……
但是这番话到了吴翰的耳里咕噜一圈,自动翻译成了另一番话。
曼特斯车队:你弟,三月份,要干活。
吴翰平静地抬眼,面上情绪不变,对着车队的人依旧言语冷静,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但那与吴楚相熟的德国工程师却悄声跟吴楚道:“你哥说要告人。”
吴楚:“……”
他掀了掀皮子冷漠道:“他不是我哥。我们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德国工程师就看到那脸庞冷硬的男人厉声跟车队谈判,忽然停了下来用中文对着他认真说了一句:“我是他哥。”
“亲的。”
说完后又继续与车队那群人争锋相对。
德国工程师:“……”
吴楚面无表情摁了摁床头的呼叫铃。
几分钟后,护士对着一群人皱眉不满道:“病人需要休息。”
吴楚在病床伤装模做样地咳了咳,惹得护士更加不满地瞥了那群人一眼。
这件事后,吴楚再三跟车队的人强调,他跟那个姓吴的没什么关系,不用管那姓吴的说什么,也尽量不要再把他放进来。
曼特斯车队的人一口答应,看上去没什么不满,在过几天后,车队又将探望吴楚提上了日程。
吴楚浑然不知,直到那位德国工程师随着车队代表进来后冲他兴奋悄声道:“楚!”
“你这次拿的是你们中国人薛平贵的剧本吗?”
吴楚一脸茫然:“?”
他大致扫了一眼进来的人,发现没有吴翰的身影后,稍稍松了一口气,再抬眼看时却见进来后的车队中夹杂着一个眼熟至极的人。
吴楚一口气又差点喘不下去了。
沈秋泽站在后头,上身穿着旧卫衣,下半身是简单运动裤和有一双陈旧远动鞋,冷清眉眼看上去被寒风吹得通红,手骨更是红得让人心惊。
他就微微抿唇站在车队的人后面,抱着保温盒,只敢抬眼小心地望着吴楚,一副温顺小媳妇的模样。
那副模样压根就看不出当初西装革履气的逼人气势。
那位德国工程师已经感叹道:“楚,他是骑自行车来的。”
“我虽然不理解,但是我依旧还是震惊与他这种追求你的决心和毅力。”
吴楚:“?”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神色复杂道:“你不觉得他好像脑子有点问题吗?”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沈秋泽在他面前装可怜,回去之后脱下那层单薄卫衣,穿上西装后又变成了玩弄人心冷眼旁观的沈总。
招数套路得令人恶心。
但德国工程师大惊失色道:“怎么会?”
“你们的爱情故事我已经听过了,楚,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遗憾……”
吴楚闭上眼睛,面无表情就想伸手摁了向呼叫铃,却没想到指尖还没有摁到呼叫铃,就已经有人替他摁好了。
吴楚睁开眼,发现是被寒风吹着脸僵红的沈秋泽替他摁好了呼叫铃,他垂眸将保温盒放在病床头,笨拙地替他摆放好病床头上的水果,然后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旁低低哑声道:“我炖了一点汤。”
“可能不怎么好喝,但是是我亲手炖的。”
他如今正在把从前对吴楚做的事一件一件认真复刻下来。
吴楚喜欢当初他装出来的沈秋泽,他就变成那样的沈秋泽,他会穿着简单廉价的卫衣与运动裤,住在破烂老旧的居民楼,吃着便宜到难以下咽的面包,真真正正地成为吴楚记忆中的那个沈秋泽。
他在吴楚面前像是要把身上那个沈家的痕迹彻底地剥离掉,让一个干干净净的沈秋泽重新出现在吴楚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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