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酒店套房中安静得只有中央空调运作的轻微声响,刚被人使用完的手机静静躺在床头柜上,看上像是从未被人碰过一样。
浴室的门被一只修长的手推开,来人身形修长裹着浴巾,微微敞开锁骨,水珠从骨节分明的手指滚落,最后顺着手腕上狰狞的疤痕坠落地毯。
沈秋泽一边擦着湿漉漉地头发,毛巾被潮湿的水泽浸透触感变得柔软起来,这种柔软让他想起之前在酒店中总是伸脚踹他,不耐烦叫他去吹头发的男生。
沈秋泽动作微微一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足足在透着水雾的浴室门前伫立了好一会,才收回了思绪。
穿着浴袍的男人将微微湿漉的毛巾丢在了沙发上,抬眼便看到了卧房中的大床旁坐着一个男生。
他穿着白色毛衣,正静静垂头看着书,气质看上去温文尔雅,又带着点年轻人的青涩。
白色毛衣领口有些宽,微微露出了一节削瘦的锁骨,在暖黄的灯光下像是一块玉一般,微长的黑发掩在侧脸,眉眼轮廓像极了记忆中的沈余。
但是沈秋泽没有动,他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皱起了眉头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坐在大床旁小沙发上的张怀远似乎是才听到动静,他合上书,抬头笑着道:“我怕您今晚又睡不好。”
“所以就问司机要了地址,想着过来陪陪您。”
沈秋泽黑色额发还带着些潮湿的水汽,搭在眉眼上,看上去却依旧冷得像块冰,他好一会才淡淡道:“下次别自作主张。”
张怀远微微一怔,然后点了点头带着些落寞小心翼翼道:“好,下次不会了。”
他对着沈秋泽笑得勉强道:“我就是过来给您念念书,想着能够让您睡得好一些……”
沈秋泽淡淡看了他一眼,张怀远嗓音便渐渐小了下来,顿时四周便变得安静了下来。
暖黄色的灯光下,面容清秀的男生神情落寞,不知怎么地,沈秋泽盯着那张脸,脑海中最先浮现的不是沈余的脸庞,也不是沈余的神情。
而是那个跟着张怀远有着几分血缘关系的吴楚。
在中央空调轻微的动静中,冷气吹得裸露在外的皮肤下意识紧绷了起来,像是一股冷气硬生生灌进了脑海中,沈秋泽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在那天雨天打电话给他的吴楚,是不是也是这副落寞的神情?
莫名其妙就看得人心头发堵。
沈秋泽靠在床头上,单手插、进潮湿的额发中,沉默了一下,低沉的嗓音听上去没有什么情绪道:“念吧。”
张怀远听到后便弯起了眸子,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书,得到允许后便起身将房间亮度调得昏黄,在这样昏暗暧昧的环境下,他的动作与神情能够能像沈秋泽记忆中的那个人。
等一切准备好后,张怀远坐在床前,微微垂着头,声音轻柔地念着手中的英文书籍。
像是前些日子一样,他能够得到沈秋泽的允许,在床前念着书籍,看着沈秋泽入睡。
沈秋泽的允许对于张怀远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舞,毕竟他心里清楚得很,像是沈秋泽这样位高权重的人,疑心和警惕重是他们一贯的通病。
特别像是沈秋泽这样心思深重的,很难想象他会允许有人在自己全身心放松的情况下接近自己,即使张怀远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过是生了一张好脸,才能够这种殊荣。
但在床前低声念着书籍的男生不知道,他面前穿着浴袍的男人,早在两年前便能够全身心放松地躺在另一个男生旁入睡。
而如今在他面前阖上眼,不过是懒散地放松地神经罢了,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在放松而没有警惕的情况下接近自己。
但是这会灯光昏暗,靠着床头的男人半阖着眼,微微潮湿的额发搭在眉眼上,一贯冰冷的气势看起来消减了不少,甚至透着几分平时都不见的懒散。
张怀远嗓音变得慢了下来,他抬眼,唇上依旧念着英文书籍,但白色毛衣的领口已经微微倾斜,露出了一截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皮肉,在寂静中的嗓音轻柔暧昧。
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含着柔情在唇齿上展现。
靠在床头的男人却依旧是半阖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反应,张怀远眼神暗了下来,想到这些天他就算是在酒店跟沈秋泽相处,但关系迟迟不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说不甘心绝对是假的,甚至在不甘心中还参杂着几丝惶恐。
张怀远想起刚才那通拨过来的电话,他深呼吸一口,起身赤脚走在床下铺着的地毯上,微微抬着头嗓音压得很低很轻道:“沈先生……”
他那白色毛衣倾斜了一大片,露出锁骨一下整片白皙的皮肤,用英文轻声地说了一句足够暧昧的话。
但是没想到穿着浴袍的男人只是微微抬眼,皱着眉头,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样。
沈秋泽沉默地盯着在他面前仰着头试图勾引他的张怀远,不知怎么就想到了以前在酒店中,他也是这样对吴楚的。
那时的吴楚是怎么说来着。
那时那个打着游戏的男生眼皮子都不抬面无表情道:“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一脚踹过去。”
“整天学乱七八糟的。”
沈秋泽望着张怀远,莫名其妙地就体会了那时吴楚的心情。
念书就念书,这会不好好念书就算了。
还瞎几把搞这些玩意。
沉默了好一会,沈秋泽冷淡道:“我叫张叔送你回去。”
张怀远愣住在原地,他咬着唇,脸色变得苍白下来,挤出有一个勉强的笑道:“好。”
像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难堪的事一样,张怀远指甲深深陷入了肉里,他垂着眼,想着吴父给他的资料。
他知道沈秋泽不是一个禁欲的人。
相反,手下的人还会按时挑选好干净的床伴给沈秋泽。纵使这并不是什么公开的事,但是往深处挖挖还是能挖到的。
张怀远不相信自己比那些挑选后的人差,更别提他还有那张堪称杀手锏的脸庞,在那样的环境下,他极力去模仿那人的神情和动作,他不相信,沈秋泽不会意动。
但是事实就是恰恰相反,沈秋泽不仅没有意动,还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一样,盯着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冷淡开口。
张怀远望着沈秋泽那个眼神,就知道那个眼神绝不是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人,更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妙事情的眼神。
之前的眼神望过去像是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沉温柔,像是一块被淹没已久的腐朽木头,带着点死寂,晃眼看去竟然不像是看活人,倒像是看死人。
但刚才那眼神虽然微妙,但透着活气,像是想到了什么人一般,那才是真正看活人的眼神。
看着张怀远拿着书在原地有些怔,沈秋泽皱眉道:“把书放在这里就行了。”
张怀远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将书放在了床头柜上,咬着唇道:“刚才有个叫吴楚的人给您打电话。”
沈秋泽动作蓦然顿住,他抬眼盯着张怀远道:“然后呢?”
“你说了什么?”
张怀远挤出一个笑,轻松道:“我说您在忙。”
当电话打过来的那一刻,张怀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备注,心里冒出了无数个想法,他可以直接跟对面的人说沈秋泽在洗澡。
对面的人也许会错愕地问他们在哪里,他便能够回答他们在酒店。
酒店,洗澡,光是这两个词就已经足够令人浮想联翩。
但是张怀远知道,沈秋泽不会给他有耍花招的余地的,就像是现在,刚才碰都没有碰他一下的男人,此时俯身掐着他的下颚目光有些沉道:“除了这些,还说了什么?”
张怀远艰难地摇了摇头,沈秋泽盯着他,看着他垂着眼颤着睫毛道:“我不知道他是您的谁……”
“只看到电话一直在响,我就接了……”
沈秋泽骤然松开了手,垂着眼漠然道:“回去吧。”
“这个星期待在吴家,不用来找我了。”
沈秋泽如今格外厌恶吴楚和这些事情接触产生联系。
因为这些事情和吴楚联系起来,会给他一种无法掌控的失控感。
那是一种前所有未的失控感,就像是一直不断在遥遥黑暗中不断下坠,但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
就像是前段时间那天在宴会上,吴楚抬眼看向他的眼神,还有在老旧小区,吴楚站在门口给他的背影。
只差一步。
如果他的解释再晚一步,那个背影就绝对不会再转身,绝对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不可能会让这种事再次发生。
穿着浴袍的男人望着白色毛衣的男生咬着下唇点了点,看他张怀远离开的背影,他皱着眉头,头一次觉得这些收藏品是如此地麻烦。
不久后,酒店套房中就只剩下沈秋泽一个人,他靠在床头上,伸手拿来了手机,翻了一下通话记录,拨通了一个电话。
男人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垂着眸,指尖却不由自主地轻微摩挲着被单,像是在思考着怎么把接电话的人给圆回来。
那头的拨通的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沈秋泽以为那头的人在忙,准备挂断电话时,电话那头被接通,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漫不经心对他道:“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沈秋泽下意识皱起了眉头,嗓音淡淡道:“我找吴楚。”
Y国,靠在沙发上搭着腿的殷缙眸子深了深,想起刚才在屏幕上跳跃的来电名字,他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带着点懒散低哑道:“他在洗澡。”
通过电流喧杂声中,确实能够隐约听到浴室的流水声。
沈秋泽抓紧了手机,皱着眉重复道:“他在洗澡?”
殷缙偏头看着浴室中的人,听着电话那头小白花重复问的话,他眼里笑意加深,慢条斯理道:“对。”
男人嗓音低沉继续道:“刚睡醒,出了一身汗,找他有什么事吗?”
沈秋泽目光沉了下来,冷淡道:“我待会找他亲自说。”
殷缙靠在沙发上,只随意道:“行。”
对面那人似乎想挂电话,但又像是在挂断的最后一秒忍不住了一样,压抑着嗓音道:“你是他朋友?”
沈秋泽从没有听过吴楚说过身边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殷缙笑了一下,一个字都没有说,便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酒店套房中的沈秋泽愣了一下,像是从来都没有遭受过这种待遇,脸色难看得要命,死死盯着手机屏幕。
他握着手机,咬牙等着一会吴楚洗澡后再给吴楚打电话,等着吴楚的解释。
Y国酒店中,直接挂断小白花电话的殷缙将吴楚手机放在了茶几上,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漫不经心地将自己的手机用力地砸在了桌角上。
薄薄的手机屏幕立马裂开了蛛丝一般的裂痕,殷缙盯着看了一会,似乎像是觉得不够碎得不够彻底,又磕了一下,满意地看着手机屏幕蛛丝一般的屏幕闪烁了几下,便彻底黑屏。
没过多久,吴楚裹着浴巾出来,一边擦着头,一边听着沙发上的殷缙像是叹气一般道:“手机刚才摔地上,坏了。”
吴楚诧异抬头,看着殷缙举着碎成蜘蛛网的手机屏幕,他嘴角抽了一下道:“你从三楼摔下去的?”
殷缙无辜摇头道:“手滑就掉下去,公司还有事没处理。”
吴楚将茶几上自己的手机随意丢到男人旁边道:“先用我的。”
殷缙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解锁淡定道:“这不太好吧”
吴楚啧了一下道:“叫你用就用。”
“别被炒鱿鱼了赖我这不走。”
殷缙靠在沙发上,点开男生平时玩的消消乐玩得津津有味道:“你说得对。”
半个小时后,酒店套房中的沈秋泽松开握着的手机,拨了一个号码,紧紧盯着那个号码,这次没过多久就被接通。
沈秋泽下意识就松了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听到男人的嗓音带着点兴味道:“喂,您好。”
沈秋泽咬牙道:“怎么又是你?”
那头男人的嗓音懒散道:“他总是丢三落四,出去住酒店就习惯把手机放在我这里保管。”
“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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