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诸家是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直到如今的观念依旧封建腐朽,宗族等级森严极为注重血脉,宗族兴衰几乎都寄托在了继承人身上。

诸萼作为诸家的继承人,几乎倾注了整个家族的心血,好几年前诸家在圈子中逐渐没了声息,也是因为诸萼被送去了国外修养治病,整个褚家的重心也随之转移到了国外。

如今诸家又因为褚萼而重新出现在圈子中,圈子里的人少不了都要给诸家几分薄面。

这场宴会的由头是为诸家继承人诸萼庆生,放眼望去,宴会上觥筹交错间几乎都是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宴会上穿着笔挺西装,领口扣子却依然解开几颗扣子,露出锁骨的杜航听着自家大哥的嘱咐,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心不在焉的模样。

杜家大哥带着点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叹口气,他对着面前嚣张跋扈惯了的弟弟低声警告道:“我知道你之前跟吴家那个少爷有矛盾,但是我警告你。”

“别在宴会上惹事。”

“你跟吴楚有矛盾不代表你跟整个吴家有矛盾。”

“圈子里面都在传如今吴家的事,你悠着点,别去找人家的麻烦。”

以前他能够放任杜航去找吴家那个小少爷的麻烦,是心知肚明吴家不会有人出手管。

但这次跟以前不一样,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吴翰对新带在身边这个男生有多看重。

表明上称为表弟,但是人都已经搬进了吴家老宅中,跟吴翰同进同出,谁见着了都得看在吴翰的面子上称那男生一句吴少爷。

跟那被丢在国外的吴楚待遇一个天一个地。

杜航听到这些话后,嗤笑了几声,没说什么,只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他漫不经心抬头望向富丽堂皇的宴会中心,鬓影衣香的女人们姿态优雅挽着身旁人的手臂,悠扬徐缓的音乐流淌在空中,璀璨的水晶灯下拿着酒杯的男人西装革履,眉眼跟吴楚有几分相似,但周身气质如同一柄锋利的利刃。

男人正微微点头向面前的人致意,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腼腆男生,看上去不谙世事,穿着服帖合身的西装,像个矜贵的小少爷。

杜航就看着吴翰领着身后的男生,一步一步带着身后的男生去认识圈子里面的人,以往冷峻锋利的脸庞在面对身后的男生都柔软起来。

他讽刺一笑,不知为何,看着那跟吴楚有几分相像的清秀男生分外不顺眼。

圈子里的人都是人精,知道什么人应该恭维捧着,也知道什么人他们能够踩在脚底下。

可笑的是,吴楚顶着吴家少爷的名号十几年,却一直都是被人踩在脚底下的那个人。

如今一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人,施施然地在吴翰身后,走着吴翰为他铺的路,出现在圈子里就是被人捧着恭维在着。

杜航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东西,长久以外在跟吴楚对着干的路上乐此不疲。

但整个圈子里,只有他能给吴楚找不痛快。

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给吴楚找不痛快的。

锁骨扣子随意敞开一颗的杜航拿起酒杯,散漫地朝着落了单的清秀男生走去。

吴翰在跟几位商业伙伴谈话,他拿起酒杯微微朝着面前的人微笑点了点头,抿了抿一口酒后目光不经意掠过了什么,目光顿时变冷了起来,他朝着面前的商业伙伴淡淡道:“失陪一下。”

他阔步朝着张怀远走去,看着张怀远抿着唇,对着面前的人沉默。

张怀远面前的男生吴翰有印象,是杜家的小儿子,圈子里出了名的花天酒地嚣张跋扈,人看起来散漫得厉害,跟吴楚一直都不对付。

吴翰走到张怀远面前,眸子渐冷,他高大身形挡住身后的男生,盯着面前的杜航冷冷道:“杜少爷有何贵干?”

他身后的张怀远腼腆轻声道:“哥,没事,杜少爷只是来找我聊聊天而已。”

杜航嗤笑,看着面前面容清秀的男生装模作样劝说吴翰的样子,他还没跟男生说几句话,这男生就抿着唇无措的模样,看上去倒像是他故意仗势欺人了一般。

他懒洋洋抬头,对着吴翰警告的眼神笑了笑慢慢道:“您放心。”

他眼神看上去格外真挚,却带着点讽刺,咧开了嘴,将酒杯中的酒仰头灌了下去,意味深长地望着张怀远慢慢道:“谁不知道您弟弟金贵得很,我杜航怎么敢动啊。”

吴翰漠然道:“杜少爷清楚就好。”

望着吴翰带着张怀远离开的身影,杜航冷笑了几声,他身旁几个熟识的公子哥聚了上来,听到他嗤笑道:“装模做样的玩意。”

男生的那副样子看了就让人倒胃口,还不如吴楚那个傻逼来劲。

至少吴楚从来不在他面前装模做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几个公子哥七嘴八舌劝他不要冲动,如今这个人不比以前的吴楚好欺负,身后有靠山撑腰,若是出了点什么事也不好交待。

杜航回头瞪着他们道:“就你们知情识趣?”

“就你们会看人脸色?”

说罢,他抬脚想向着面前人踹去骂骂咧咧道:“还有谁他妈告诉你们吴楚好欺负的?”

如果吴楚好欺负,他犯得着针对吴楚那么多年吗?

要是那一身反骨的男生跟他服个软,心甘情愿跟在他杜航屁股后面叫声哥,跟哄着那个小情人一样哄着他,他杜航要罩个人还不是轻轻松松?

圈子里还有谁敢叫他野种?

但吴楚就偏不,整天倔得跟头驴一样,谈个恋爱还天天被吹枕头风,是非不分地就为他那小情人出头。

几个公子哥嬉皮笑脸地躲过了杜航伸出的脚,没把杜航的话放在了心上。

宴会进行到一半,休息室中坐在红丝绒椅子上的褚萼垂着眼看着手中的怀表,苍白的指尖缠绕着银色的怀表链,唇色寡淡。

他苍绿色的眸子目不转睛盯着怀表上的秒针一点一点走着,眉眼低垂间呼吸仿佛也随着那秒针一点一点走着。

休息室的门被人轻轻叩响,等到准允后,穿着礼服的管家快步走来,俯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褚萼蓦然抬起头,苍绿色的眸子柔软了下来,寡淡的唇畔边含着一抹笑,他像是不敢触碰一个梦般轻轻道:“他已经到了半山腰了吗?”

穿着礼服的管家半弯着腰,恭敬微笑道:“是的,吴少爷就快到了。”

褚萼呼吸微微急促了起来,像是一个很久很久没有吃到糖果的孩子,弯着眸子满足地笑了起来,。

缓了几次呼吸后,褚萼苍绿色的眸子徒然带着点阴冷,偏头望着管家轻轻沙哑道:“拦住沈秋泽,找个借口把他带来后花园。”

这次宴会中,褚家几乎邀请了S市中大部分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了一些在国外合作过项目的人物。

管家恭敬点了点,看着脸色苍白的男生将怀表丢在了玻璃桌上,站起来朝着门外走去,男生走得很急,像是在期待着迎接着什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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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家后花园的路灯的灯光很明亮,紫藤花的藤曼低垂着,吴楚坐在长椅上,垂着眼手上把玩着廉价的打火机。

领路的人早已经恭敬地退下,整个花园寂静得只能够偶尔听到昆虫的叫声,月色皎皎,透亮如水一般悠悠洒下。

吴楚对褚家这个花园很熟悉,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走出去。

但是如果可以,他一辈子都不想再踏入褚家半步。

坐在长椅上的男生眉眼很冷,带着点戾气,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没动,只坐在长椅上垂着眼。

来人披着一身的月光,脸庞在月色下苍白如雪,他半跪了下来,以一种虔诚的姿态仰头对着坐在长椅上的男生唤弯着眸子唤道:“哥。”

吴楚没动,指尖只旋转着打火机,眉眼在路灯下很漠然。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厌恶的气息。

褚萼自顾自弯着眸子低低哑哑道:“我还以为哥不会来了。”

他坐在休息室中盯着秒表一点一点转动着,每多转动一秒,他的喉咙就像是被紧紧扼住了一分,直到管家告诉他,吴楚真的来了,他才徒然松了一口气。

哪怕吴楚是他逼来的。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正常,吴楚早就已经知道了。

半跪在地上的褚萼笑了起来,他伸出冰冷苍白的指尖碰了碰男生留下浅浅一道疤的眉骨,似乎像是叹息一般道:“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心软。”

为那些不该心软的人心软。

比如那些打篮球骨折的,比赛前出车祸的,被他送走的同桌,吴楚总是在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跟他闹脾气。

褚萼从来都不后悔做出那些事情,他后悔的只是没有处理得干净一些,让吴楚察觉到了端倪。

吴楚厌恶地偏头,躲过了半跪在他面前人伸出的指尖,神色冰冷道:“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褚萼歪着脑袋微仰着头,苍绿色的眸子在皎皎月色下一块透亮的宝石,寡淡的薄唇弯着,他笑着认真道:“不跟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吗?”

“我说过,我不会再逼你了。”

只是换个方式让你接受而已。

瘦削苍白的男生半跪在长椅旁,他身上还穿着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手指上带着血红色的扳指,看起来像是刚从宴会中出来。

此时此刻却半跪吴楚面前几乎是以一种索吻的姿态仰着头,眼神像只小狗一样眼神湿漉漉,看起来柔软无害亲昵道:“我只是,太想听到阿楚亲自跟我说生日快乐了。”

他极少极少叫吴楚叫做阿楚。

在褚萼看来,阿楚这个含在唇齿间都雀跃的称呼,往往是要在某些重要且有意义的是时刻呼唤的。

比如现在。

跟着管家走到长椅前男人的脚步顿住,他眉眼淡漠,西装袖扣的蓝宝石在月色下泛着冷光,盯着长椅前的两人,下颚微微收紧。

男人身后穿着礼服的褚家管家微微鞠身,嗓音带着点歉意道:“沈先生,很抱歉,似乎我们先生还在招待客人。”

沈秋泽站在原地,盯着两人,没有说话。他看着坐在长椅上的男生皱着眉头抬头,望向了来人,在看到他之后,怔住了。

沈秋泽下颚收紧,目光有些沉,他没有再盯着吴楚,反而是盯着半跪在原地偏头微笑望着他的褚家继承人。

褚家在国外势力错综复杂,跟国外的沈家也有着贸易往来,但褚家碰巧地在这段时间跟沈家贸易来往得特别密切,又碰巧在这个时候邀请他来参加聚会。

一切巧合都像齿轮咬合般得缓缓转动了起来。

褚萼半跪在地上,苍白的脸庞上带着点微笑,看上去无害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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