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夜老夫人、许氏、沈念如几人都赶到兰亭守着她,好在褚清兰没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府医又到的及时,这才稳住胎象,没酿成悲剧。
许氏最是痛心,以为是不慎磕碰到了,抓着婢子一个劲责骂,怪她没有看好褚清兰,婢子不敢说出实情,只能跪着瑟瑟发抖。
有沈禹州授意,这次兰亭的动静没能传到松鹤院,沈禹州一整夜只是抱着阿娇安睡,第二日离开时,还特意嘱咐春桃不要吵醒她。
无人打搅,阿娇一觉睡到晌午才悠悠转醒。春桃也觉她近日过分嗜睡,道:“姐姐,咱们要不也找府医瞧瞧。”
阿娇打了个呵欠,懒洋洋歪在榻上,“不必了,若是误了兰亭那位的胎象,咱们俩拿命赔都赔不起。”
她嘴上轻松,心里微叹,这身子大抵也就这样了。
说起兰亭,春桃有些心虚,“奴婢今晨去小厨房煎药,听嬷嬷们说,昨儿个夜里,大少夫人不知怎的动了胎气。”
这事阿娇确实不知。
春桃看了她一眼,咬着唇,决定坦白:“其实……其实昨夜二公子来时,大少夫人身边的婢子也来了,说大少夫人身子不爽,要请公子过去,上回她们也是这样把公子哄走了,奴婢以为她们这次是故技重施,就和公子说你病得厉害……”
阿娇听完,并未责怪她,笑了笑:“谢谢你,总为我的事操心。”
春桃不敢承她的谢,连忙道:“姐姐可千万别说谢,都是奴婢该做的。”
阿娇宛如在看自己的妹妹,摸摸她的头,“往后我们就好好过日子,遇到她们,大不了绕道走就是,只是辛苦你,总为我这不争气的费心。”
两人又闲聊几句,洗漱时,春桃眼尖看到她脖颈上多了东西,忍不住问:“姐姐,这是公子送你的?”
阿娇这才发现自己脖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玉坠子,好奇凑到铜镜前,“你不说,我都没发现。”
春桃更是欢喜,“那必然是公子趁您熟睡了,悄悄给您戴上的。”
阿娇足足愣了盏茶功夫,他送的?
用过午膳,二人到院里散步,阿娇想起外头那只白鹤——自从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便鲜少出门,也不知有没有人喂养。
出了垂花门,阿娇便后悔了,分明昨夜才动过胎气的褚清兰就立在桥上,附近的侍卫也不见踪影。
本着惹不起就躲的原则,她刚折身,褚清兰已经发现,叫住了她。
沈禹州是说了不让兰亭的婢子再来松鹤院,却没让人阻止褚清兰,她在沈府,自然是哪里都去得。
她依旧是温婉和煦的笑容,“阿娇,这才几日不见,你便要躲着我了?”
阿娇只好硬着头皮回应,“妾不敢,方才只是没注意到大少夫人也在,失礼了。”
褚清兰并未在意,将手里的吃食尽数喂给白鹤,又朝她招手,“阿娇,过来呀。”
春桃警惕着她,暗自拉了拉阿娇的袖子。
“怎么,你害怕我?”
褚清兰莞尔,“听说,我不在时,都是你在喂养小白,我还没谢过你呢。”
阿娇勉强勾起笑,“公子之物,妾也只是听命行事。”
“这白鹤是我送给他的,他自然珍惜。”
褚清兰垂着眼,仿佛在回忆过往,“曾经我们家也是上京清流,可惜,后来我爹爹与娘亲相继去世,褚家落魄了,幸有老夫人慈悲,做主收留我与小白。那会儿我刚到沈家,与二郎第一次见,他一眼便瞧上我的小白,我看出来了,可我偏不给他。”
阿娇并不想听她忆往昔,然而褚清兰仍旧继续说:“我不给,他可犟了,日日都要寻我,叫我把小白借他玩玩,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时常见面。”
阿娇深吸口气,福了福身,“抱歉,妾身子弱,在这风里站不久,先失陪了。”
“站住。”
褚清兰陡然变了脸色,抬脚缓缓朝她走去,美眸一瞬蓄满了尖锐浓重的恨意,“你以为,你这样便是赢了吗?”
终于不装了吗?
阿娇直视她的目光,不卑不亢,“妾从未同任何人争抢。”
“呵。”褚清兰冷笑一声,“是啊,凭着一张与我有几分相似的脸,成为沈禹州的妾室的确轻而易举,不过……你也只是我不在时,供他消遣的玩物罢了。”
亲耳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春桃大为震惊。
“然后呢?”
阿娇却是早有预料,平静地反问:“大少夫人的意思是,叫我不要痴心妄想,你来了,我就应该乖乖退出?大少夫人莫不是忘了,一开始就是你选择舍弃他,才成为沈家的大少夫人,又有什么资格……”
“你住口!”
她话未说完,褚清兰扬手打在她脸上,春桃下意识护在她身前,被褚清兰一把推开。
二人距离极近,褚清兰一眼便看到她脖子上的东西,原来,他不让她碰的玉坠,居然是要送给阿娇的。
褚清兰更加怒不可遏,劈手扯过她的玉坠。
阿娇被她带了个趔趄,窒息感接踵而来,下意识护住脖子上的玉坠,二人都不愿先放手,互相争执起来,渐渐地,离池塘越来越近。
前些天苏海道与沈家人不欢而散,今日苏家的大公子苏池烨登门拜访,他与沈禹州是旧相识,是以沈禹州一早便前去迎接,二人正朝松鹤院方向来,结果就瞥见池塘边扭在一起的两人。
眼看阿娇就要跌入湖中,沈禹州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刚要出言提醒,便见她二人忽然变换了位置,怀着身孕的褚清兰尖叫一声,转眼就扑通一声跌入池中。
“阿兰!”
沈禹州速度极快冲了过去。
褚清兰即将跌入池中时,手指还拽着阿娇,倒下之际向下用力一带,很快阿娇也跟着摔了进去,两人都在池中扑腾,溅起偌大水花。
春桃不会泅水,只能在池边干哭,沈禹州身影一闪跃入池中。
苏池烨着实被这阵仗所惊,可一人难救两人,只好脱下厚重氅衣跟着跳进池塘里。
阿娇在水里挣扎,求生欲望不断攀升,水流却不断灌入口鼻,迅速侵蚀她所有呼吸,意识愈发迷糊,眼睑缓缓沉下。
朦胧间,她只看见一道月白身影朝她的方向泅来,却是抱住她前面的褚清兰。
细细密密的疼痛骤然涌上心头,过往的浓情蜜意一瞬化为乌有,那种被人玩弄于鼓掌,又惨遭抛弃的窒息感迅速传至四肢百骸,裹挟着她的身子,一点点沉入水底……
褚清兰率先被捞上来,沈禹州按压她的心口,又拨开她的发,用力掐着人中,很快她便咳出一口水,眼睫动了动,还有意识。
沈禹州大喜,忙差遣唯一在场的奴婢去请府医。
春桃心中埋怨了沈禹州无数遍,对方使唤她时全然不听,只是趴在池边哭喊,沈禹州这才如梦初醒——阿娇还在水里。
待他再想去救时,苏池烨已经抱着人浮出水面,看清阿娇毫无生气的面容,苏池烨当即大喝:“快请大夫!”
春桃着急忙慌的跑出去找。
府医第一个赶到,只是两边都有人昏迷,正迟疑着该先救谁,苏池烨抱着人挤上前:“你快给她看看,她气息太弱了!”说罢抱着阿娇狂奔进屋。
沈禹州此刻也顾不得地上躺着的褚清兰,下意识要追,刚跑两步,许氏赶到。
“娇娇!娇娇啊!”许氏看着躺在地上,面如金纸的褚清兰,当即崩溃大哭,沈禹州不得已只好抱起她,朝兰亭跑去。
望着他的背影,许氏高声道:“府医!府医呢!”
有小厮回禀:“府医正在给姨娘诊治。”
许氏大怒:“混账东西!我请他来是照看娇娇的!那贱妾也配?”骂骂咧咧间,她追到房中,一把揪住府医,张口痛斥。
府医正在给阿娇扎针,被人揪住哎哟一声,手一抖险些扎错地方,苏池烨眼疾手快护住他:“快救人!”
府医左右为难,碍于苏池烨人高马大力气大,只好先行替阿娇医治。许氏气得浑身哆嗦:“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插手我沈家家事!”
苏池烨转头,一张俊俏又稍显熟悉的脸庞映入许氏眸中,居然是苏家的嫡长子。
许氏怔了怔,“苏、苏公子?你……”
苏池烨解释道:“人命关天,还望大夫人见谅。”
救人也分轻重缓急,褚清兰刚落水便被沈禹州救起,当时还有意识,显然不算严重,真正危险的是沉入水中已然昏迷的阿娇。
许氏稍稍冷静下来,话虽如此,可再看阿娇时,眼神隐隐有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