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宴正酣,阿娇先一步回到松鹤院。
沈禹州今夜避免不了饮酒,为防明日宿醉头疼,她须得备好醒酒汤。
醒酒汤刚煮好,沈禹州便醉醺醺地回来了。杨姑姑和程英一左一右扶着他,二人都是一脸无奈。
谁能想到,看似威风八面的锦衣卫沈大人,居然是个一杯倒的家伙。两人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公子向来不让外人进他卧房,便辛苦你了。”
突如其来的重任压在她身上,望着杨姑姑和程英离去的背影,阿娇欲哭无泪。
灼热呼吸夹着浓烈酒香撒在少女颊侧,“阿兰……”
唉,又开始胡言乱语了。
阿娇叹了口气,用脚踢开门,颤巍巍把人扶进房里,好在沈禹州还有意识,踉踉跄跄地自己摸上了床。
照顾醉鬼这种事,阿娇一回生,二回熟,半哄半骗的把醒酒汤灌了下去,沈禹州终于老实下来,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替他掖好被角后,正要站起身,脑中忽然一阵眩晕,好在及时扶住桌案。
兴许是方才劳累过度。
阿娇不作他想,缓了缓,继续朝外走,双脚却像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不仅如此,小腹涌起一股暖流,瞬间传达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乃至每一根发丝,都变得燥热无比。
指甲死死抠住桌沿,她想,出去吹吹风应当会好些,然四肢却全然不听使唤,脑袋越发昏沉,就在她站不稳朝旁跌去时,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环住她。
阿矫正欲道谢,却发现一件更糟糕的事。
身后男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紧紧搂着她,浑身滚烫不说,落在腰侧的修长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来回摩挲。
看似清醒,却又不太清醒。
阿娇心中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猛地一咬舌尖,直到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公子……”她手肘抵在男人胸膛处,原想阻止他,出口的声音却软得不像话。
少女呼吸轻轻吹在他颈上,夹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香气。
不知不觉间,薄唇触及她白嫩泛红的耳垂。
阿娇像被烫了一下,情不自禁颤抖,彼此相贴,甚至气息相撞的肌肤都异常灼热,体内血液沸腾着难耐的麻痒。
男人唇瓣一点点下移,本能的想要亲吻。
最后一道防线岌岌可危。意乱情迷间,一张张尖酸刻薄的面孔自阿娇脑海中划过。
不,不该如此。
落下之际,阿娇抬手掩唇,柔软的唇瓣印在掌心中。
沈禹州双目猩红,从迷乱中分出一点神思,眼前两张相似的面容交替闪现,好在还是认出了阿娇,松手推她。
“……快、快走!”
他喘得格外厉害,阿娇鬓边垂落的碎发都随着他的气息浮动,再不走,他无法保证接下来会不会做些别的。
阿娇浑身软绵无力,眸含春水,双颊酡红,求救似的地望着他。
她真的很无助,“公子,我……”我腿软。
算了,她真的不能再说话了,得马上走。
可纵使内功深厚如沈禹州,都不免遭受其害,更何况是身娇体弱的她,连腿都没迈开,人就软倒在沈禹州怀里。
瞬息之间,彻底摧毁二人理智。
……
东方泛起鱼肚白,紫檀平角香案上,最后一点烛火忽明忽暗。
身下锦衾柔软,阿娇四肢瘫软,面泛潮红,一头浓密青丝散落,几缕垂在胸前,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
舔了舔发干的唇,有淡淡的血腥气,除此之外,她感觉自己像是发烧了,热得紧,脑袋也昏昏涨涨的。
好疼。
浑身上下,无一不疼。
阿娇努力睁开眼,是陌生的天青色纱帐,纱帐内,充斥着云雨过后的潮湿气味,黏黏腻腻的。
不祥预感自心底升腾,她稍稍侧头,果然瞥见悬在床尾摇摇欲坠的绯色抱腹——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侧脸冷峻,骨相挺拔,即便睡着,眉峰依旧紧蹙,氤氲着一股煞气,叫人望而生畏。
阿娇坐起身,一张小脸惨白惨白。
她想尖叫,脖颈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扼住,无论她如何歇斯底里,都发不出半点声音,白嫩如葱根的细指只能死死攥着衾被落泪。
手背传来熟悉的温热濡湿感,沈禹州尚未彻底清明,身体已条件反射从床上弹起,三两下把人制在墙上。
“呃!”阿娇痛苦地闷哼出声,被掐着险些背过气去。
对上那双盈满泪光的杏眼,沈禹州脑子有一瞬空白,不自觉卸了力道。
得到喘息后,阿娇忙蹬着褥子往后退,勉强蔽体的衾被稍稍滑落,露出纤细玉颈,由上至下,青红斑驳,便是两条修长笔直的细腿,也有几道红痕。
昨夜欢愉的画面如潮水汹涌,沈禹州脸色阴沉。
他信手捻过床头一只茶杯,朝桌案上的香炉砸去,“叮”的一声脆响,香炉顷刻打翻,余下的香灰洒了满地。
“谁给你的胆子?”他冷冷质问。
好半晌阿娇才明白过来,沈禹州是怀疑她往香炉下药了。
迎上男人含怒的眼睛,她下意识摇头,泪珠顺着眼尾的朱砂痣悄然滑落。
“我没有……”她早哭哑了嗓子,声音极弱,一如不堪风雨摧残的梨花,苍白又娇弱。
一切都不是她的本意,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沈禹州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骤然紧缩的窒息感令他无法正视阿娇。
他别过脸,递去一张帕子。
阿娇微愣,摸不准他的态度。本着不惹怒他的原则,小心接过,把脸囫囵一擦。
雕花木门却在此时被人叩响,“二郎,醒了吗?”说话之人是许氏,手里还端着醒酒汤与早膳。
昨夜经老夫人提点,许氏决定做些什么,以缓和母子关系——毕竟将来沈家还需倚仗沈禹州。
而不远处,许盈盈正一路跌跌撞撞赶来,心里早将误事的沈念如骂了千百回。
昨夜原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哪知沈念如是个缺心眼的,压根不在意她的事,反而话匣一开没完没了。
都是些又臭又长的无聊闲话,生生将她熬困过去,等她再睁眼,天都亮了。
然而她终究晚了一步,强行闯入内院,许氏已推开房门。刺目的光打在屋内的青纱帐上,将昨夜发生过的一切摆在众人眼前。
床上两人苏醒至今不到半盏茶功夫,便是沈禹州这般身强体健的男子也只是恢复些力气,还没来得及收拾干净,就被人捉了现行。
许氏手中托盘“哐当”一声,尽数打翻在地。
“你们……”
她惊愕瞪大眸子,哆嗦着无法言语。
许盈盈紧接着赶来,目睹这一幕,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再绷不住,痛哭出声。
倒比之前哭得真心实意多了。
沈禹州活了二十余年,从未如今日这般狼狈过,原先积压的怒气瞬间喷薄。
“滚!”
到底是锦衣卫,这声厉喝震慑住外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沈禹州随手抓起衣衫兜头罩住阿娇,飞速披衣起身到了屋外,将视线阻隔。
冷眸扫视一圈,嗓音低沉:“诸位这阵仗,有事?”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愤怒之意溢于言表。
可惜眼下事出突然,又被大夫人一干子当场抓包,落了个板上钉钉的铁证,阿娇很快被人带走,在沈家祠堂跪了大半日,再见时,一张小脸惨白,神色恍惚。
沈家长辈皆上座,背靠列祖列宗,每个人都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她,轮番拷问。
阿娇解释过,大抵是不合他们心意,没人愿意相信她的清白。
也是,她所谓的清白,在旁人眼里就是笑话。待在沈禹州身边才几日,能得主子如此“偏爱”的,怎么可能清白?
阿娇索性不再浪费口舌。
许氏提议将她打杀,还是老夫人出面救了她一命,“事情尚未水落石出,倘若误会于她,岂不徒增杀孽?”
“都抓现行了,人证物证聚齐,能有什么误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阿娇扯起嘴角,惨然一笑,“夫人一开始便先入为主,认定我是狐媚主子的贱婢,那我所澄清的每一句话,都是狡辩,诡辩。”
“都在为公子讨一个公道,为何独独无人还我一个清白?”
“还嘴硬?”许氏大怒,“不给点颜色瞧瞧,便以为我沈府人人可欺了吗?”
旋即示意嬷嬷上前,左右开弓赏她两个耳光。
阿娇唇角立时淌出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