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次有了想得到权力的念头。
宁晋将刀扔给潘威,他惊着接过,横于胸前,看着宁晋的神情,蓦然浮上恐惧感。
“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拜国公爷所赐,小人当年做了替罪羊,被狗皇上剥下官袍。这些年活得艰难,接点儿活来维持生计,有人开了大价钱,让小人要拿你项上人头。”
宁晋笑了笑:“那个人可真是不长眼,京城那么多高手,找哪个不好,偏偏找你这个三脚猫?”
潘威脸色一僵,翻刀立现:“那就…领教了!”
宁晋如同逗猫似的跟他过了几招,中途也不知是走神还是如何,竟叫潘威寻着空档,刀穿袖而过,在宁晋胳膊上立刻划下一道血痕。
宁晋捂着伤口往后退几步,潘威见占了上风,怎会放过此等机会,提刀飞身冲上去,狠狠砍向宁晋!
雷光电烁,不过眨眼之间,潘威的攻势被两名影卫截下,潘威未来得及反应,肩膀碎骨一痛,被扭成了极为奇怪的形状,哀嚎声直冲云霄,惊得林鸟丛飞。
宁晋说:“…要活的。”
影卫松了手,将潘威踩在地上,静候宁晋发落。
潘威疼得在抽搐,已经说不出话来。宁晋睥睨了他一眼,说:“问出买主是谁,大理寺的刑罚,本王要他全受个遍,一样都不能少。”
“遵命。”
其中一名影卫再问:“爷,您的伤?”
“同国公爷说本王遇刺,请他速来睿王府一趟。”
影卫:“……”
在笑吧?!影卫的确看见自家王爷受伤之后在笑,对吧!
影卫木着一张脸来到忠国公府,将消息告诉正在养花的何湛,惊得他差点将手中的小孟兰打翻。
影卫为他的小孟兰默哀三秒,全程无动于衷,木声慰了何湛一句:“王爷并无性命之忧。”
身为一个影卫,也有自己的忠诚和信仰。他在宁晋身边跟随多年,宁晋是何等风姿卓越的人物,影卫领略得最为深刻,他坚信这样的人能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愿为宁晋一战。
可这样的人却死命栽到了忠国公的手中,为得欢心,耍尽了心机和手段。
身为一个影卫,他第一次怀疑人生,不禁想捂着胸口大喊一声,还我貌才独绝的王爷来!
何湛想都没有多想,即刻动身随影卫到睿王府来。
宁晋就住在破月阁中,窗外桂花枝上抽出嫩叶,何湛还未靠近,就闻见清苦的药味从中飘出来,心里乱得厉害。
影卫不再跟,何湛推门而入,往屏风内寻去。宁晋倚在床头,大夫正在一旁为他包扎胳膊上的伤口,见何湛来,他弯了弯唇:“叔…”
大夫处理好起身,低声嘱咐几句,宁晋将他屏退,抬起满是病容的脸,冲何湛招了招手。何湛无措地坐在床边,问他:“哪里受伤了?是谁…是谁行刺?在哪儿?”
宁晋:“我都不让他们告诉你了。”
“真没事?”
宁晋见他蹙着眉头,不忍再让他担心,握住他的手说:“只是轻伤。”
“别…别吓我。”何湛无可奈何地叹声说,“我不在你身边,没有办法保护你,你一定要小心。”
“叔,我没事。”宁晋亲了亲何湛的手指,“真的。”
何湛勉强笑了笑:“查出是谁了吗?”
“潘威。你…还记得吗?”
怎么会不记得呢?何湛:“怎么会是他?”
当初何大忠以死明志,这就证明这是冤假错案,潘威也因此被革职。他会出现,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为什么偏偏要刺杀宁晋呢?
宁晋答道:“他说是有人指使,我已经叫人去问了。”
“无论使什么手段,都要从他口中撬出幕后指使来。”
宁晋虽然欣喜何湛能来,可看见他竟会如此担忧,心中甚觉后悔。不过是一场行刺罢了,他身为睿王,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少么?
何湛陪着宁晋直到傍晚,中途便得知这个小崽子压根没受什么大伤,只胳膊上划了浅浅一道,当即冷下脸,盯得宁晋头皮发麻,扯着何湛的袖子同他认错。
何湛生气归生气,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喂宁晋吃了饭。等到夜再深些,影卫那边果然从潘威牙齿中撬出了消息来。
“对方带着面具,连他都不知道对方是谁。但对方说,若王爷问起,就让他转告您,他…之前已经提醒过国公爷了。”影卫的声音越说越小。
宁晋疑惑地看向何湛,可何湛自己都一头雾水。
忽地,何湛脑海中浮现一句话——“何湛,让睿王小心一点哦。”
宁恪…!
他蓦地一惊,眉头深皱。如若宁恪真要杀睿王,不会让潘威这样的角色来,这只是一个警告,但警告得不是睿王,而是他。
宁恪知道些什么?知道他其实是在为睿王筹划吗?
宁晋从他神情中看出端倪,问:“叔可是有什么头绪?”
“…没,一时想不出什么。”
“无妨,你不用担心,我会应对好一切的。”
影卫俯身退下。宁晋想跟何湛喝几杯酒,何湛夺了他的杯子,说:“少喝酒,最近警惕一些。”
宁晋眼睛水漉漉,委屈地说:“胳膊疼。”
“少来这一套。臣明日不用到太子府去,今晚留下陪你。”
敢情要去太子府的话,他就不愿留下了?宁晋不太悦,可何湛愿意留下来,他已一本满足:“真的?”
何湛说:“臣在外间睡。”
“……”
果然是惹炸毛了。
翌日,何湛没有回府,吩咐马车来,亲自去了一趟皇宫。他去请见淑妃娘娘,景昭帝也在淑妃的宫中,见何湛请见,景昭帝问他来宫中所为何事。
“臣之前留了几本书给四皇子,今进宫来问问他的功课。”
景昭帝大笑道:“太子说你旧疾在身,不便操劳,望允你不再管那个小魔王,朕还以为你被恪儿烦得不行了,看来并非如此呀。”
淑妃浓丽的眉眼带了些艳笑:“恪儿肯跟着太师学,自是好的,皇上怎的总要说他是小魔王?您可不许偏心,前几天恪儿还说要太师教他骑射呢。”
“好。好。爱妃说得对,那个小子聪明,若是肯学,来日也能成器!不过,这还要问问何爱卿肯不肯教了。”
“能得四皇子天资聪颖的弟子,是臣的荣幸,臣怎有拒绝的道理?”
皇上叫淑妃哄得很高兴,见何湛也愿意,当即下旨允何湛进宫教导宁恪六艺。
何湛领命后,由宫人带着,从小紫竹林中找到宁恪。
宁恪还拿着那根竹竿练习几个基本的招式,他似找到另外好玩的东西,平常不再拿宫人取乐,每日都会来竹林中练剑。
宁恪的竹竿指向何湛,笑嘻嘻地翻转着手腕,脸上明明还有少年稚气,可一双眉眼却利得很:“你来找我了?”
“臣自今日起会来宫中教殿下功夫。”
宁恪说:“那天,你可是说讨厌我的。如今怎么改变主意了?”
何湛微微笑了声:“臣的讨厌冲着殿下,不像您,讨厌臣,却要将剑往别人身上打。”
宁恪歪歪头,状似天真无邪:“谁说我讨厌你的?你这么好玩的人,我喜欢都来不及呢。”
宁恪竹竿一挑,打在何湛的胳膊上:“教我。”
何湛夺过竹竿,手腕一翻,以竹竿作剑,翻出漂亮的剑花来。宁恪的眼睛亮了亮,从别处再寻了根竹竿来,学着何湛的模样,胡乱学一通,只照着葫芦画瓢,学出个样子。
何湛直刺到他的胸口,戳得宁恪退后两步,淡声说:“臣教剑,喜欢与人对式。”
宁恪揉了揉发疼的皮肉,撇着嘴说:“何湛,我今天很开心的,你不要总招惹我。你不是个惯会讨好人的小狗么?怎么到本殿下这里,就不会摇尾巴了呢?”
“看来殿下还不知道臣为何会来这里。”
宁恪恍然点点头,笑着说:“好啊,你将刚才的花把势教给我,我就说一件你该知道的事。”
何湛没作犹豫,将方才的剑花再同宁恪演示一遍,宁恪咯咯笑出声,乖乖地跟在何湛身后学。
“腰!”何湛竹竿打在宁恪腰上,走过去把住他的手腕,“此式是用来迷惑人的,但亦是剑法中的招式,再怎么花哨,肩腰腿都要用上力,蓄势待发,动如脱兔!”
话一出,宁恪翻转的手腕一挺,直直刺出去,与刚刚何湛打他的那招无异。
宁恪再练几遍,已有七分样子。
何湛陪他练了一下午,宁恪满头大汗,幼嫩的小手被磨得发红,他竟一吭都不吭,直练到自己满意为止。
收势,宁恪呼出一口气,冲何湛笑了笑:“如何了?”
何湛睥睨他一眼,道:“尚可。”
“明日再来。”
“如此,殿下也该兑现诺言。”
宁恪将竹竿有模有样地背到身后:“师父当真一点亏都不肯吃呢。”
“臣没有时间同你多耗。”
“别担心,睿王不会有事。您不如多去安王府走走,我的哥哥好像病得不轻。”他指了指脑袋。
第95章双生
因宁晋遇刺一事,何湛在睿王府中耽了一天。等到晚间回到忠国公府,他才听下人说安王派人来府上请过,可惜何湛不在,来请的人只能回去。
何湛心中疑惑,不知宁左来请他作何,但念着天色已晚,只能先作休息,第二日再去安王府看看。
傍晚时分四方云动,将闷热驱散,云端电闪雷鸣,雨哗啦啦地落下来,催得花枝乱颤。
宁左坐在轮椅中,双手交握,望着夜色中茫茫雨幕。婢女穿过亭廊,手中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苦药汁。
见人来,宁左问了句:“吩咐去请三叔的人有回信了吗?”
“禀王爷,人回来了,但国公爷不在府上,不过已经跟府上管家打过招呼。”婢女将药碗端给宁左,说,“爷趁热喝了吧。”
宁左皱了皱眉:“不喝,味道怪怪的。”
“太医叮嘱过的,这样王爷的腿才能好得快些。阴雨天,腿可还疼着么?”
婢女一说,宁左才感觉到右腿上的丝丝冷痛,只能忍着将药喝下。宁左说要再去书房看看,婢女依命将他的轮椅推到书房当中。
书房中已经叫人收拾过了,恢复到原先的模样。宁左已经找到博古架上的机关,他坐在轮椅上,面对博古架上的满目琳琅,只觉得那些小的阴影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形成巨大的黑暗,似乎要将他吞没。
宁左从没发现自己的弟弟竟对三叔有这种心思。
宁右顶着父皇母后的恩命,十几年未娶,居然是因为喜欢上了何湛。
当年忠国公府落败,宁右就像疯子一样冲进大火后的府宅中,跪在地上挖得满手鲜血,都要从中找出何湛来。那时候宁右才那样小,就有那样的毅力,硬是在火场中翻了一天一夜,直至昏迷都还喊着三叔,最后还是小六将他背了回去。
之后他们兄弟二人得到的消息都是何湛已在大火中丧生,也有人说见到过他出风临关,往南方去了。但无论如何,这么多年来,宁右所心心念的人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
宁左仔细看过密室中的布置,画的摆放位置,泥塑木雕的寓意,都是来源于乌呼延的巫术,据说有招魂引魄、心意相合的功效。
这样深的执念,让宁左看着害怕。他深怕自己的弟弟会被这股执念毁掉,或者因这股执念而去毁灭他人。
越看,越觉得眼前充斥着令人晕眩的黑暗。
宁左心窝中仿佛燃起一把火,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急需找到一个发泄口,莫名的怒气渐渐吞噬他的理智,他想砸东西,想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粉碎掉。
宁左怒着将面前书案上的花瓷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响在书房当中,外头猛地雷声大作,宁左捂住自己狂乱心口,正将自己难以控制的情绪按下,却见书房的门被缓缓推开。
从门后走出的是一袭黑衣的人,像是要与黑夜融为一体,若非雷光闪现,宁左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我不是跟哥说过,不让你碰书房的东西么?”
声音如刀刃一样冷硬,却是那般的熟悉。
“你…你怎么来了?”宁左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和不安,问道,“已经很晚了。”
宁右走到宁左身侧,缓缓蹲下来,单膝跪在宁左面前:“哥动了不该动的东西。”
“你已经知道了。”宁左眯了眯眼,“也是,这府中全是你的眼线。”
宁右央求道:“哥,别告诉三叔,行不行?”
宁左压着声音说:“二弟,你这样不对的。你怎能喜欢他…?”
“为什么不行?我不像哥,我不需要子嗣,也无意皇位,我只是想得到我喜欢的人。哥,我等了他好多年,从前我都以为他死了…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错过了很多次,不想再错过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