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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撒谎!”

废皇闭上眼睛,一派的安详,微笑着等待死亡的降临:“你知道朕说得是真是假,何湛,你心里清楚。平时那些被你放置的疑惑都会在此刻涌上来,你都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只有身处黑暗中才能看见黑色的影子。”

血,溅了何湛一脸。

血滴滴答答顺着刀刃流下来。

他跪在那里很久很久,手扶地面,撑着没有力气的身躯站起来,身子一走三晃地走到另一侧的西偏殿去。

那个牢室里关着太子,他的精神已经失常,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里,看何湛走进牢室,怕得要命,一边哭一边喊:“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放过我!放过我!”

何湛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躯壳,手起刀落,没有半分犹豫。

他身上的披风浸了血,何湛站起来的时候,刀尖并着披风衣角一起滴下鲜血来。

他将带血的刀收回腰间的鞘,一步一步迈了出去。

为什么何大忠会不愿他再去清平王府?

为什么何大忠不愿他再跟宁左宁右亲近?

为什么宁平王将自己儿子的满月宴办成皇子规制,皇上都不曾怪罪?

为什么前世的何大忠和何德会在守卫森严的天牢中“畏罪自杀”?

为什么前世他查了那么久都没能查到幕后推手?

为什么根深蒂固的忠国公府会在一夜之间湮灭于火海?

为什么…

为什么…

“爷,事办妥了?”宫人见何湛出来,挥手将守在殿外的小太监们遣退,急忙忙地迎上来。

扑鼻而来的全是血腥味,呛得宫人差点呕出来。他不敢捂鼻子,生怕这位阎王还未杀尽兴,将他一并也杀了。他说:“事不宜迟,您赶紧随杂家走吧。明儿宫里宫外都会知道太上皇和旧太子死于暴毙的消息,奴才一定会办得妥妥的,您别忧心。”他掏了一方帕子出来,殷勤道:“擦擦脸吧。”

何湛没有说话,接过帕子,将脸上的血擦得一干二净。

现已入深夜,宫中万籁俱寂,穿梭在夜色中的只有几队巡逻的御林军,见了领着人的宫人,他们就当没看见,立刻改变巡逻的方向。

宫人引着何湛过宫中的长街,因此处空荡,没有可藏身的地方,宫人的脚步走得极快。

猛地,那宫人被拖入黑暗中,瞬间没影了。何湛正欲拔刀,可他也被猛地拉到黑暗中,是月色照不到的地方,背后是冰冷的墙,这一小块豁口正好能将人的身形完全挡住。

“果然是你!”冰凉的手抚上何湛的脸庞,将他的风帽往后褪了褪,“谁让你来的!”

宁晋。

何湛抬起眼,没入黑暗中才能看见黑色的影子,他果然将宁晋的脸看得一清二楚。他说:“臣已经解决了。”

宁晋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他皱着眉压低声音怒道:“又是凤鸣王!”他闻见何湛身上的血腥味:“叔受伤了?”

“放手。”

何湛从未用过这样冰冷的语气跟他说过话,纵然两人起了争执,他都听过何湛这样说话。按住何湛的手猛地松开,他惊慌失措地问:“是我碰着你的伤处了?哪儿疼?”

何湛舔了舔干唇,沉着声说:“回去。”

宁晋低下头审视着何湛的神情:“叔怎么了?以后别再做这些事了,我可以…”他想吻一吻何湛,却不想何湛反手就将他按在墙壁上,他甚至都没看到何湛是怎样出刀的,泻着千年寒意的刀刃就在他脖子上划开一道浅浅的血痕。

何湛抓住宁晋的发,迫使宁晋露出脖子,将手中的刀刃逼得更紧。

“宁晋!你能为所欲为,那是我,纵你容你!可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你再敢碰一下,我就杀了你!”何湛咬牙切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声音在颤抖,可是杀过人的手却稳如巍山。

何湛的话就像楔子,一下凿穿他的心,凿了个大窟窿,血止不住,又疼又空。颈间的痛楚像是被扩大了无数倍,让他疼到全身麻木僵硬,连话都说不出来:“叔…你怎么了…为什么…?”

何湛狠着一双眼放开宁晋,握着刀退开:“我听见你喘气都觉得恶心。”

“叔…”

何湛转身飞奔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叔…叔!何湛…!何湛!”

何湛充耳不闻,纵身跃出高高的宫墙。

宁祈的马车停在角落里,他没有下车,只是隔着帘子看向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何湛。

何湛抽刀,刀清鸣出声。等他离皇宫远了些,从房顶上飞下好几个黑衣人,脚步轻盈,身形似燕,踏着房顶追随着何湛的脚步。

何湛没有停下,目视前方空荡荡的长街,冷声道:“去查房岳秀。”

黑衣人领命,从房顶上跳下。随着何湛的还剩几个人,何湛将染血的刀狠狠甩了出去,刀极速翻转,而后狠狠跄入地面,刀刃闪断:“还有符世明以及他的党羽,一个都不要放过!”

金钗馆内。

雷声大作后的雷雨渐渐平静下来,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翠绿的树叶上,哗啦啦作响。

大夫替何湛拔出腿上的碎片,而后包扎好伤口。凤娘遣姑娘送送大夫,她替何湛盖上薄被,看他面色绯红,额头上全是热汗,凤娘又拿了团扇给他送风。

她抚了抚何湛的脸庞:“好好睡吧。日子还长,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昨夜何湛浑身是血来到金钗馆的时候,凤娘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受了什么伤,却不想这人一来就扎进房间里,先是叫人上了好几坛酒。凤娘还以为他要宴请什么客人,也没多想就给他抬上来了,谁知道他掂起酒坛子,不要命似的往自己嘴里灌。

平常何湛从未对金钗馆的姑娘发过脾气,总弯着一双眼睛,很是好脾气的人。今日花娘上去拦他的时候,他竟将人一把推倒,怒着将酒坛砸在花娘的身侧,吼道:“滚开!”

花娘吓哭了,瑟瑟发抖地跪在何湛面前:“国公爷,酒不能这样喝,会喝出事的。您就算打死奴,奴也不能见您这样。”

何湛将花娘从地上拎起来:“你喊我什么?”

花娘害怕极了:“国公爷…”

“不对!叫何三爷!叫!”何湛捏住花娘的脸,骂道。

“你发什么酒疯!”凤娘将花娘从何湛手中拉出来,将她推出雅阁。

何湛指着门:“她叫错了!她叫错了!”

凤娘伸手就狠狠打了何湛一巴掌:“冲谁撒气呢!在外面shā • rén没杀够,要拿姑娘们撒气是吗?”

这一巴掌打得她手掌火辣辣得疼,可看见何湛这副样子,她心疼得厉害,眼泪蓦地掉下来。

何湛被凤娘打懵了,愣了会儿,可依旧固执地说:“是她叫错了…她叫错了!凤姨,她错了!”

凤娘看见何湛猛地跪在一片碎瓷间,锋利的碎片扎入他的腿间,膝盖间。

凤娘惊着将他拉起来,忍不住泣声说:“爷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啊…”

何湛没起来,抱着凤娘的腰,哭着喊:“凤姨,是我错了,我知错了…你救救我!我撑不下去了…好累啊…”

“凤姨救不了你,爷只能自个儿救自个儿。”凤娘随他一起跪下,她跪得轻,只觉得地上的碎瓷刺得人生疼。

——裴之,以后你还是要一个人走…

报应吗?这是报应吗?

“你杀了我!”何湛捡起一个碎片,塞到凤娘手中,“凤姨,你杀了我吧!只要你杀了我,一切都会改变的…不会再这样了…”

凤娘将碎瓷紧紧握在手中:“爷这一路走了十年,您怎么撑下来,凤姨都不敢想;您想做什么,凤姨也不知道。可是您已经走了这么久,怎么能有这么愚蠢的念头呢?”

忽地,外面雷声大作,何湛本能地缩了一下肩膀。

凤娘将何湛揽到怀里,拍着他的背,说:“爷,别怕,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过去的。”

何湛伏在凤娘肩上:

“凤姨…好疼啊…好疼…”

第74章相惜

晨光穿透薄雾,融了绿叶上的霜露。宁右捧着小锦盒来到何湛的住处,锦盒里是何湛带他去京窑的时候做得那一只青白釉的小茶碗,碗肚子上还勾着墨兰。虽然已经有了细碎的裂纹,可当初他做的时候很用心。

原本就是想着送给何湛的,可到最后他都没能开得了口,现在…终于能再有机会了。

想说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了千万遍,但当他来到何湛的居处,却发现这里空荡荡无一人。

“王爷。”前来服侍的小婢子从门外进来,跟宁右行礼。

“三叔呢?”

小婢子低眉顺眼地回答:“国公爷昨夜就走了,说是金钗馆的兰君姑娘生了急病,他去看一看。今早金钗馆的人来传话说,他不回来住了。”

“怎么能不回来了!怎么…”

小婢从未见过安王如此愤怒过,当即吓得瑟瑟跪下来:“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宁右敛住眉,说:“让人去打听…三叔中意的是金钗馆的哪位姑。”

“是…”

小婢赶紧退了出去,将此事转达给管家,从安王府出来了几个人,奔向金钗馆的方向。

骡子长嘶一声,尥了尥蹶子。秦方拉骡子走近安王府的大门,正欲关上门的管家看见是秦方,上前请了句:“秦大人。”

秦方鞠躬行礼:“下官来拜见国公爷。”

管家说:“不巧,国公爷不在府上。大人若有急事,可前去金钗馆找他。”

秦方皱了皱眉,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多谢。”

他骑着骡子慢悠悠地来到金钗馆门前,站在柳树下抬头望着二楼楼台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不太能淡定。他…不太擅长应对女人。女人比案子要棘手得多。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敛了口气下定决心走进去。

见客人来,几个花娘一拥而上,娇娇嘤嘤地说着话,惊得秦方起了一身热汗,手忙脚乱地将她们从自己的身上推开,凤娘在外招呼着,以为这人不满意这几个姑娘,扭着腰就走过来了。

恩…京城的官员上上下下她大致能认个遍,独独这个人看着面生,但身上的确穿着官制的袍子。凤娘说:“这位爷,您想找谁解解闷儿呢?”

“不敢,不敢。”秦方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我…我来找国公爷。他…他在这儿吗?”

凤娘打量了他一眼,问:“你是谁?”

“在下大理寺少卿,秦方。哎…姑娘,使不得。”秦方将一只摸向他胸膛的手拿开,面红耳赤道,“使不得。使不得。”

凤娘掩嘴笑了声:“爷可算认识了个有趣儿的人。你随我来吧,爷在三楼呢。”

凤娘使了个眼色,那些姑娘蛇一样的胳膊终于松开了秦方,秦方猛吸一口气,差点被空气中的脂粉味呛到。

雅阁内,何湛坐在轮椅上抄写道经,身后还立着一个人。何湛问:“宫中反应如何?”

“皇上对外宣称太上皇和太子暴毙,但昨晚皇上召大理寺卿入宫密谈半夜,属下不能入宫,没有听见皇上的交代,但属下跟了大理寺卿一路,听到些只言片语,他应该是受命负责调查其真正的死因。”

真有意思。

“是吗?”何湛放下笔,低声问,“你觉得,皇上为何要对外宣称他们是暴毙?”

下属揣度道:“新皇登基不久,朝堂需要稳定。如果说梧桐殿的两位死于谋杀,余党可能会反扑,死咬住是新皇动得手,以此煽动更多的人来颠覆政权。”

余党…那群人,就算太上皇和太子真因急病而亡,他们也能将罪名推到景昭帝的头上。

何湛笑了笑:“可能吧。不过转为秘密调查的案子,抓到的真凶都会被秘密处理掉,死得悄无声息。”

“吾等定誓死护您周全!”

何湛笑道:“不必担心。他们查不查得出来都是问题。”

下属说:“那…睿王那边用传个话过去吗?”下属犹豫再三,决定还是告诉何湛:“昨夜那位爷差点没掀了睿王府。”

何湛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何湛叹了一口气:“查出昨夜一直跟着我的人是谁了吗?”

“没有,没有一点线索。”

“宁晋出现在皇宫不会是巧合。没有那么巧的事。”

先是让宁晋去处理梧桐殿的那两位,又派人去追查真凶。

如果这一切都是景昭帝一人所为,那他真是太奇怪了。

一切都太奇怪了。

下属见何湛这样,未免有些担心。昨夜何湛的情形,他不是没有看见。他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第二天就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从容地去面对这些事?转念一想,他也能想明白。何湛要活,就必须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何湛正沉思着,蓦地听到外头的脚步声:“你手下人的行踪被摸住了,先让他们停止一切调查,去继续养膘吧。”

下属也听到有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