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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点生息。

那些将士见状,惊着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呼:

“杨副将!”

何湛咬着牙质问:“什么匡扶太子!根本就是韩广义图谋高位!吾等自入伍以来,吃得是百姓的粮,穿得是百姓缝得衣,就连军饷也都是百姓的血汗。这么多年来,我们守得不是宁家的江山,我们守得是这一方百姓!”

他从地上爬起来,怒不可遏地咆哮着:“可韩广义为了所谓的太子,要人去侮辱杨左督,以此来逼迫卫渊侯!就因杨坤反对,他就下令将杨坤处死!在场的各位,哪一个不是跟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你们哪一个没有受过他们的恩!为何!为何要如此…如此对待他们?”

何湛全身血都是冷的,周身没有任何知觉。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觉得像是有一副冰冷的机械在操纵着他,让他看上去有血有肉、血气方刚,却又不准许他内心有丝毫情感、丝毫动容。

他红着眼眶:“卫渊侯到任,他亲自率兵去营救韩广义的儿子,秋狩时为了救被狼群围攻的兵士,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从收复阿托勒,到肃清政场,卫渊侯做得哪一样不是为国为民,又有哪一样对不起雍州百姓,对不起边关将士!?”

将士缓缓地低头垂眸。

卫渊侯做了什么,他们不是不知道,能有这样的诸侯统辖雍州,他们才愿万死不辞地戍守边疆。

可军令如山…

韩广义下令,他们不得不从。

何湛朝北方帝星拱手,斥道:“太上皇励精图治,却因年迈而逐渐力不从心,太子年轻气盛不成事,太上皇心怀百姓,禅位于宁平王。可这到了韩广义的口中却是宁平王逼宫篡位,企图扰乱视听,污蔑新帝。此豺狼之心,昭然若揭!韩广义命四营围攻天济府城,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是大义!让他们韩家军雄霸一方,那就是他的义!”

何湛将杨坤再度扶到背上,冷着眼环顾一周:“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韩广义要争权,你们就跟他一起争去!”

何湛背着杨坤,浑浑噩噩,腿上如同灌了重铅。他扶着杨坤已经冰冷的身体,只觉周遭都泛着冷铁似的寒意,似乎要将割破他的皮肉,让他饱尝杨坤受过的痛楚。

比起面上的平静,何湛心里害怕得每根骨头都在发抖。

此时哪怕只要一把刀砍过来,他就得再去见紫陆星君了。

万幸的是,以前跟他一起喝过酒的士兵牵了一匹马来——是杨坤的小红枣。清脆的马蹄声在夜幕中尤为突兀,哒哒哒哒地走到何湛面前。

沉浸在黑夜中是那人冷峻的眸:“何湛,杨副将曾在战场上为我挡过刀,我…会给他一个交代。”

“多谢。”

何湛背着杨坤上马,急速冲出军营。

天开始下起冷冷的冬雨,凛冽的寒风肆无忌惮地卷着冰雨,打透何湛的衣袍。他被冻得全身麻木,牙齿不停地打颤,哆哆嗦嗦地说不出一句话。

真得太冷了。

冷得他心口发疼。

何湛怕追击杨英招的军队会从官道上折回营地,只能挑一些偏僻的小路跑。

只要到了雍州城,与赵庭训接头,或许还能争取到雍州城的士兵,虽然顶不住韩家军的攻势,但还是能保何湛安全回到天济府城的。

从偏僻的密林小路中穿行,何湛将腰间的锦布系得更紧一点,防止杨坤摔下去。他牙齿上下磕碰,出口全是颤抖:“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吗?”

他握紧马缰,面无血色,用染着血污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冷雨,狠狠抽了下马缰。

嗖——

何湛一抖,脸色骤白。

不远处,一只流箭没入粗壮的树身中!

紧接着又是嗖嗖的飞箭穿破冷风的声音,何湛背着杨坤整个从马上滚下来,小红枣受了惊,瞬间淹没在黑暗中。

何湛摔得五脏六腑俱疼,眼前一片黑暗。

世间点儿背的有,但能跟何湛这么点儿背的,那必须得有天上仙君关照!

何湛咬着牙大骂了一声紫陆星君,解开腰间的锦布,将杨坤藏在草丛中。

他放出一枚千里火,迅速移到别的位置隐蔽起来。

他记得,前世的援兵就是在这一条路接应宁晋的,虽然今生的时间线已经混乱不堪,若是援兵能看到千里火,他也算求得一线希望。

雨下得不大不小,周围寻不到一点儿光亮,何湛摸到腰间的弯刀,轻着抽出来。上头还沾着杨坤的心头血,他隔着衣袖握住刀刃,将半凝的血尽数抹净。

黑暗中,大雨滂沱,刀刃哑然无光。他伏在草丛中,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从后头跟上来的人。

来的是韩家军的骑兵,一共有十几个人,人数不算很多,可个个功夫了得。

何湛握紧弯刀,看见他们尚手持魂弓,在短程内,箭的劣势较大,何湛要有胜算,需在他们抽刀之前解决几个。

拼得就是速度,幸好何湛的速度一向不慢。

何湛身如脱弓的箭,似乎比骑兵的箭都要快上几分,他横起弯刀,从下方游过去,斩下的全是马蹄子。

马嘶声惨叫,那些个骑兵还没发现究竟是什么东西,就已经从马上跌了下来。

雨珠溅到何湛手中的弯刀上,冲刷掉上面的血液,坚硬的刀似乎卷成水刃,刀光波动如同洒落的水珠,凡是水所溅之处,皆是刀刃所到之处。

刚开始水还是黑的,到最后全是红的。

骑兵终于反应过来,抽刀冲向何湛。

何湛只觉眼前黑影重重,影子和锋利的兵器纠缠在一起,化作黑雾狂风将他死死围住绞住。

刀和刀相碰,在夜穹中爆出寒芒,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叫。

何湛反手挡住这劈头盖脸的一刀,却不想背后瞬间似被火燎起,一道疼痛极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何湛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嘴角涌出血液。

他连想都不敢想,

前世的宁晋…

竟受过这样的痛。

第67章平定

何湛咬着牙,握刀反击。

一夜鏖战,杀伐如麻,逐渐耗尽何湛的力气。

雨渐渐停下来,天边浮了点灰蓝色的光亮。

团着明光的刀锋从黑影中劈砍下来,锋利的刀划过何湛的腰际、胸膛、胳膊、小腿,滚烫的鲜血染透他身上的衣衫,他像是从血池中浸过一般,撑不住全身冷痛,再次跪倒在地。这次他是连身子都撑不住了,一头栽向地面。

疼的感觉渐渐消失,何湛眼前一片朦胧。紫陆仙君曾允诺过,若他死,不会受太多痛苦。何湛苦笑,不知这是痛得没了知觉,还是马上就要死的征兆。

如果是后者,也太tā • mā • de坑了…!

他还想再见宁晋一面。

他这样想着,手撑着地面,往前爬了爬。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可那马蹄声的确清晰得不像话。

那人就像一团火,或者一轮金乌,殷红的衣袖如云般翻滚,灼灼欲燃。一张极为妖美的面容在灰蓝的波光中显得尤为清晰,从他后方冲出的士兵与韩家军的人厮杀起来。

他从马上翻下来,将何湛从地上扶起来,皱着如云出岫的长眉,急声问:“何湛!”

何湛差点没哭出来,已经没有力气发出清亮的声音,只能哑着嗓子说:“黄鼠狼,我做鸡,江湖救鸡,你来这么晚…”

凤鸣王宁祈,姗姗来迟。

阔别已有十年之久,两人相逢的第一面,宁祈就有把何湛掐死的冲动。

“先回去。”宁祈不想跟何湛斗嘴,将他抱到马上。

宁祈带来的兵士已将围攻韩家军的追兵尽数斩杀。

何湛坐在马上,倚着宁祈。宁祈身子已全部僵硬,咬着牙说:“你给本王撑着!”

何湛能听他的话?

…那必须听他的话。

何湛直起身子,真不敢再靠着他,幽怨地叹了句:“你好冷漠…”

宁祈:“…”

何湛并不想麻烦黄鼠狼,可他能感觉到自己意识在一点一点流离,还能强撑着最后的力气,扯住宁祈的衣袖:“杨坤…草丛…带走杨坤…”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何湛终是没能撑住,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下去。若不是宁祈用胳膊环住他的身子,何湛必要跌下马去。

宁祈将何湛带回怀中,身子僵得更厉害。两人身上的衣袍具是红色,只是相比于着锦绣华云红袍的宁祈,满身血和泥的何湛,当真狼狈至极。

宁祈吩咐人去草丛中寻找杨坤,他则策马带着何湛去往最近的雍州城。

何湛身上的血腥味一阵一阵地往宁祈鼻子里钻,他不知道自己是累了还是怎的,胸口隐隐发慌,无论他怎么平复情绪,都无法挥去内心的不安。

入雍州城的时候天刚亮不久,宁祈抱着何湛冲向医馆,守门的小童还在打瞌睡,见人来惊着将他们请进去。

“大夫呢!”

小童见来者那张盛满怒气的脸,一时怔住,等他再喝声重复一遍,小童才反应过来:“师傅还在睡!您稍等,小的这就是请他。”

他将何湛抱着走入内室,空气中充斥着的苦药味冲散了血腥味,他不安的情绪方才被抚平一点。

何湛嘴唇没有丝毫血色,面容苍白如纸,浑身一阵一阵颤抖着。宁晋扶着何湛的手也颤抖着,他的手心里全是血,没有任何温度。

“冷…”

宁祈听他低低喊了一句,却没怎么听清:“你说什么?”

何湛微微颤抖着:“好冷…”

宁祈皱着眉:“冷吗?”

“…主公…好冷……”

宁祈握紧手,犹豫再三,最终将何湛往他怀中揽了揽:“这样,还冷吗?”

听不到回答。

大夫被小童急匆匆地推进来,口中还嚷嚷着:“救命!真是救命的事!”

大夫刚开始还打着哈欠,却见床上躺着这么个浑身是血的人,当即一个激灵,急忙走过去察看。

大夫将粘着何湛皮肉的衣服拿剪子剪开,再用温水清洗后,翻着皮肉的刀口便无所遁藏,触目惊心,但好在都极浅,只是身中数刀,流血过多,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大夫利落将何湛身上较深的伤口用金针缝合,又吩咐小童给较浅的伤口敷上药,继而用纱布将他浑身缠裹上,忙活了一个多时辰,累得满头大汗,才算处理好。

大夫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叹着气说:“公子命大得很,就是要在床上躺着休养几个月,让人伺候得周到点,定期换药,注意别让伤口化脓。”

“多谢。”

扶何湛躺下,替他掩上被子。宁祈坐在床边,低头看见自己的衣袍上已经染了些血迹。

他狠狠拧起眉,心烦意乱地走出去。

随宁祈而来的雁武军循着宁祈的马找到医馆,一干人冲进来,将整个医馆都围起来。大夫见这么大的阵仗,大概能猜出来得这两位是什么大人物,没了生意,他也不怎么在乎,躺在逍遥椅上指使小童跑东跑西的。

见宁祈走出内室,一人迎上来,说:“要将已经救出何大人的消息告诉三皇子吗?”

宁祈想了想:“不用。”

杨英招安全回府,宁祈率领的雁武军及时赶到,宁晋不再等待,即刻派出宁祈去搜寻何湛的踪迹,更是在一夜之间连下三道军令,将分散在天济府城各处的兵力全都聚集在一起,联合雍州府郡守赵庭训,前后夹击围堵在天济府城的兵,将天济府城外的兵力包了个大饺子。

宁晋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慷慨陈词,劝服边关将士投降。

同时,玉屏关东营率先发生兵变,紧接着是西营、南营、北营,一同离开韩系统帅的大营,来到天济府城,于城门外饮血宣誓,效忠景昭帝,效忠三殿下宁晋,一同对抗叛贼韩广义。

乌呼延的雄鹰穿过玉屏关飞往天济府,言忽延布大草原的部落愿随宗主国出征平反韩系叛乱。

雁武军和铁骁骑从天济府城出发,与雍州城的兵力汇合,南下进军玉屏关。

乌呼延的骑兵破关出境,响应宁晋的军队,截断退路,将玉屏关中负隅顽抗的韩家军围剿得片甲不留。

前后持续近两个月的时间,一场汹涌的fēng • bō终于被铁甲兵骑踏平。

庆功会当夜,宁晋收到影卫的来信,信中言在雍州城的济仁医馆中觅得凤鸣王和承宣使的行踪。宁晋抛下一切事务,将惩处韩广义和答谢乌呼延君主的事全都推给赵庭训去办,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到雍州城。

来到济仁医馆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色将暗未暗,霞光满天。

由小童引着入后院,宁晋远远就看见了拄着拐杖散步的何湛。

他握紧双拳,僵在那里很久很久,才迈开步子走过去。还未走近,就见凤鸣王从房中徐步走出。

宁祈手中端着一碗药,冷着声对何湛说:“喝药了。”

何湛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手中的药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