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淫逸的事全都抖了出来,这些事被人编成段子,唱成歌谣,变着法地在坊间流传。
区区四品承宣使,哪里能有那么多钱?百姓只需动动脚趾头一想,自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可不就是民脂民膏吗?
各种流言飞起,窜流在整个天济府城。
这些话,自也传到了何湛的耳朵中,何湛苦笑一声,当个睁眼瞎耳朵背的,一概置之不理。
然而,何湛能坐得住,招贤馆的贤士可坐不住。
卫渊侯要打压贪官,肃清政场,本是一等一的好事。谁不想最贪的一只大老虎就是卫渊侯眼皮子底下的人,如果不惩罚何湛,卫渊侯的反贪政策如何能使众人信服?
“何大人是侯爷的叔父,百姓骂得哪是何大人,明明就是在指桑骂槐得说侯爷。何大人对此漠不关心,保持一派的作风,如此动摇民心,居心何在!”这位李贤士说得是慷慨激昂,将何湛在府中奢靡的情形一一描述,恨不得将罪状列上十大条,再三叮嘱宁晋一定要小心这个人。
赵庭训听得都快困死了,大早晨就被这群人架着来招贤馆,一上午叨叨叨叨地全是在弹劾何湛。
赵庭训坐椅子坐得屁股疼,只叹了一句:“如此说来,若是李贤士家中十三房小妾的事被人拿出去诟病,那肯定也要赖在侯爷头上,百姓骂得哪是李贤士你荒淫啊?分明就是在骂侯爷荒淫。”
“赵庭训,你!你少添乱!”
两人一争执,其余人也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起来。
宁晋兴致缺缺地托着腮,心不在焉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何湛抱着一盆小孟兰路过招贤馆的门口。何湛也没往里望,径自走了过去,宁晋却喊了一声:“三叔!”
何湛停下脚步,退回来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宁晋正冲他招手,于是抱着兰花就走了进去。
何湛环顾一圈,问:“干什么呢?今儿不是休沐么?各位贤士还来开大会啊?”
一群人登时沉默了。
宁晋眼睛在小兰花上转了转,说:“三叔又去买花了?”
何湛说:“托人从北方带来的兰花,这次长势还不错,应该能成活。臣正要去给它剪枝儿呢。”
“带孤一起去吧。”宁晋起身,走到何湛身侧,“今天就到这儿。”
何湛还愣着,就被宁晋推着走出招贤馆,留下一脸懵然的贤士们。
赵庭训理着长衫起身,优哉游哉地也跟着离开了,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侯爷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行止都表明他相信何湛,不会因为坊间流言就发落了他。
宁晋怕何湛受累,接过何湛手中的花盆抱在怀中,闷闷不乐地将那些人的话说给何湛听。
何湛哭笑不得:“主公怎么都学会打小报告了?”
“孤心疼,恨自己没能早一点来,让叔过上好日子。如今叔总算能喘口气,却还要被那些人诟病。”
何湛问:“就这点小事,怎么苦恼成这样?”
宁晋皱眉:“孤纵容的,为何不直接骂孤?”
何湛禁不住笑出声来,甚觉宁晋犯规犯得有点过分。
“这是臣惹出的祸,臣自己解决。主公不必忧心。”
宁晋抱着小兰花,停足想了一阵儿,依然很忧心。
何湛不紧不慢地忙活了几天,整了一份文书呈给宁晋,大致内容就是何湛要以巡察使的身份,去基层巡视一番,对当地官员进行考察。
流言既是从民间起,那么何湛就得到民间去,让他们见识见识真正的何大人。
宁晋不怎么愉悦:“雍州县镇那么多,巡视下来怎么说也要两个月。”
“臣不得不去。”
哪是不得不去?何湛是太想出去放风了!
他整天在卫渊侯府里憋着都快憋出病了,这一天天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晚上还得纵着宁晋放肆,何湛觉得自己脖子上就差一圈狗链子了。
何湛坚持,宁晋也知自己拗不过他,只得批了文书,任其为巡察使,到各大县镇负责巡视工作。
秋天一来,宁晋着手准备祭天仪式,在浮屠塔内诵经数日,繁杂的祭典从预备到结束,也足足耗去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
之后还有一个月…
他时不时能收到影卫传回的消息——
大人去了田野里同小孩子们放风筝;
大人视察水利,猛起的浪卷了他半头;
大人抱了抱村口晒太阳的老人家,老人家豁着一口牙夸这后生长得齐整;水黄县的张知县欲行刺,大人负伤,花了两天的时间找出张知县贪污的铁证,抄了他的家;不过大人请属下转告侯爷不用担心,他是故意受伤的…
宁晋握着信笺的手一抖,字字沉如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
他都快恨死于常丰了。
第64章煮酒
一个月后,何湛彻查东涉县知县的消息一经传出,宁晋便知时机已成熟。
东涉县是于常丰的故乡,也是雍州第一大县,拿下东涉县,就等于扼住了于常丰的咽喉,断了他最后的根基。
何湛为宁晋消除最后一点顾忌,宁晋这方也立刻着手处理于常丰。
宁晋先派影卫去于府偷盗,将东涉县知县贡给于常丰的传家之宝偷出来,以侠盗之名悬于天济府城的牌楼上,昭之于众。如此一来,宁晋就有由头清查于常丰的家底。
于常丰的那些阴私事,不摸也就罢了,一摸那就是要命的。
一场暴风雨折了于常丰这棵大树。经卫渊侯清查,于常丰多年来借职务之便,卖官鬻爵,受财枉法,搜刮民脂民膏,扰乱官场,状纸上足足列了十大罪状。卫渊侯革除于常丰官职,鞭笞百下,贬为庶民,抄家以充府库,子孙三代不得为官。
雍州郡守于常丰被革职查办一事瞬间传遍大江南北,震动朝廷。
任外头腥风血雨,议论纷纷,卫渊侯府还是同往常一样平静。
宁晋当然高兴,除去于常丰,何湛回府之日便不远了,却不想宁晋在侯府苦等了三个月,也不见何湛出巡归来。
于常丰倒台后,宁晋任命赵庭训为新任郡守。赵庭训办事效率不错,但就是为官懒了点,折子一张一张往卫渊侯府送,大大小小的琐事都得过问宁晋一番。
宁晋守着空荡荡的书房,端着折子,却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思念何湛念得心焦,几日进食都味同嚼蜡。
他恨不得立刻召何湛回来,但近几次影卫传来的消息都说三叔在外面玩得很欢,所以才将回府的行程一再拖后,他生怕自己的命令会扫了三叔的兴致。
宁晋看着窗台边儿上长出几朵淡色小花的孟兰,思量再三,提笔写了八个字——
“君不归兮,兰当死矣。”
信由影卫传到何湛手里的时候,何湛正由几个名士陪着在绍梨画舫上游湖。名士在外头吟诗作对,对得不亦乐乎,而何湛因得了一把好琴,雅兴上头,弹且唱了一支《迢迢》。
影卫将信笺交给何湛,何湛按下琴弦,捻开一看,不禁笑了出来。
何湛将信往心口一揣,和琴浪调地唱了一句:“烈烈灼丹华,迢迢水当归。”
“大人,要启程回天济府么?”
何湛点点头:“即刻启程。”
隆冬时,何湛才堪堪回到府中。
守门的小厮飞一样地奔到书房中,将何湛回府的事告诉宁晋,宁晋手中的折子掉在案上,惊喜的亮光一点一点从他眼眸里燃起,他急着起身,才刚刚迈出一步,僵了阵儿,又故作淡定地坐了回去。
他淡着一张脸:“转告何大人,孤处理完公务,再去南阁子同他一起用晚膳。”
何湛听后,懵懵地点头,心想带了一身风尘来,正好有时间去沐浴一番。
那小厮见何湛如此不当回事,心里着急得厉害,往何湛跟前儿凑了凑,压低声音同他说:“刚刚侯爷吩咐的时候,叫您叫得是‘何大人’啊!何大人!您可长点心吧!”
何湛直身大惊,瞬间觉得头上炸了个夏雷,还是卷着风雨的那种。
这下可不好!
这下糟糕了!
何湛紧张地沐浴,紧张地回到南阁子,紧张地看夜幕降临,紧张地在房中走来走去,紧张地探头东看西看,紧张地等着宁晋来。
膳食是宁晋差人准备的人,很是丰盛。
等到夜色全都暗了下来,守在外院的小厮才传了声“侯爷”。
何湛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等宁晋,几个月不见,这孩子的眉眼愈发英俊而深沉,周身沐在冷冷清清的月光下,如同御风而来,脚步轻快地走到何湛面前,笑容满面地握住何湛的手,说:“三叔回来了。”
…怎么何湛越发觉得不对劲呢?
宁晋拉着何湛到桌前吃饭,宁晋自己也不动筷,很贴心给何湛布菜,低声劝他多吃些。
好像…何湛吃不到下一顿一样。
他巡视几个月,同大大小小的官员吃饭,吃得都是大油大腻的菜。但这么一圈下来,也不见他胖,反倒比走的时候更瘦削了,可见这巡察的一路当真辛苦。
何湛挑些清淡得吃,但吃得也不多,只在最后多喝了一碗五珍甜羹。
席间何湛捧着甜羹,听宁晋说:“孤惩办于常丰之后,将郡守的位置交给了赵庭训。市井流言已经全压下去了,倒是民间一直在唱叔的好,说您是廉洁奉公的好官。”
何湛谨慎地回答:“恩…臣不怕流言蜚语,只怕主公不信臣,如此…最好了,看来臣不虚此行。”
“雍州能够如此,叔应该也放心了。”
何湛又思酌一番:“有主公在,臣自然是放心的。”
“叔以后应该就不用再去巡察了吧?”
完了!
何湛背脊上陡生一层热汗,他喝口甜羹压压惊,方才干笑几声说:“不…不会再去了。”
宁晋眼眸一沉,何湛察觉到他的变化,心惊着正要往后退,却不料被宁晋一把捉住。
“宁晋!!我跟你说,你都这么大了,叔不想再打你啊!!尊老爱幼,尊…!”
宁晋拖着何湛就往内室走,另外一只手解开自己腰间的衿带,将何湛推至床边。何湛见宁晋真没有动手的意思,也不敢太过挣扎,只眼看着宁晋钳住他的手腕,用衿带一圈一圈绕住,死死绑在床柱上。
这…这是什么意思?
宁晋不去看何湛的眼睛,推着他的肩膀让他背对自己,手臂牢牢环住他的腰。他低头咬住何湛的耳垂:“叔怎么能骗人呢?”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何湛敢拍胸脯保证,近来不曾有一件事是欺瞒宁晋的,他问心无愧!
宁晋舔着他的耳廓,何湛腰间发酸,脚下险些站不住。宁晋说:“不是说好两个月的么?叔算算,你走了多少天?”
何湛绝口不提自己贪图玩乐的事,厚着面皮说:“公务繁忙,我也没想到…”
何湛背脊一凉,想狡辩的话终没敢说出口。屋中烧着地龙,本就比外头热,何湛只着单衣,宁晋不费吹灰之力就扯掉他的衣衫。
“一百一十八天。”他吻了吻何湛肩头的疤痕,眉头皱起来,“走了那么久,可这一处,怎么总不见减轻呢?”
何湛看不到宁晋的脸,只能看到墙上两人叠合在一起的影子。沉默片刻,他轻声说:“臣故意留下的。”
宁晋环着何湛的手一僵:“为什么?”
何湛狡黠地笑了声,没有回答。
“是因为…凤鸣王?”生死关头,他都肯挡在宁祈面前,宁祈对于他来说,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何湛微微仰起头,解释道:“…是因为你。”
他今生受得伤,是宁晋曾受过的。以后,凡是他能替宁晋挡住的,他愿都能挡在他面前。
宁晋抱了何湛好久好久,那四个字已最合他心意,纵然宁晋心中有再多疑问,都不敢再去问。
何湛咬牙承受着宁晋的进入,映在墙上的影子沉浸在明亮又温暖的红烛光里,如涌动在欲海中的波涛,沉浮上下,永不止歇。起初何湛尚能扶着床围站住,直到他的力气被宁晋一波接一波地抽离出身体,宁晋才解开帮助他手腕的衿带,按着他半跪在床前。
一夜红浪翻。
事后,何湛不大能下得了床。
宁晋醒得比何湛早,手缓缓与何湛的手相扣,他看到何湛腕上的红痕,心中五味杂陈,万番滋味。他心疼得厉害,可他又能察觉到自己内心近乎疯狂的愉悦感,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
有点可怕。
宁晋将折子交由赵庭训去处理,只留在府上与何湛厮磨,以至于接连几天,何湛都没怎么能出南阁子。
何湛心中也念着宁晋,刚开始也容他如此放肆,却不想这人竟敢一直得寸进尺。终于,何湛在宁晋又抱住他的时候,伸腿踢了宁晋一脚,板着脸道:“放开!”
如此正颜厉色,吓得宁晋不敢再动,些些委屈着喊了声:“叔…疼…”
踢一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