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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十多人。中有大志抱负者众多,经国治世的理论一套一套地来,针砭时弊,滔滔不绝。唯有赵庭训,只一句“世事未到,无话可说”,就混在招贤馆吃了几个月的鱼肉。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到乌呼延主族去游说,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一天后,乌呼延的大世子就代表乌呼延到玉屏关来请罪,说是受柯拔呼耶蒙蔽,绝无对靖国不敬之心。

同时,大世子还带来虎头师,协助靖国平反阿托勒的叛乱。

对,大世子用了“叛乱”这个词。

宁晋不知张庭训是有怎样的不烂之舌,能让乌呼延认定此次阿托勒是在叛乱。

可无论如何,这人的确立下大功。

张庭训进帐内也不忌讳宁晋,直接坐那里脱下靴子,将里头的沙子倒出来。

宁晋说:“此番有劳先生了。”

张庭训穿上鞋,面上仍然不是很愉悦:“在下算不算立了大功?”

“当然。”

“那在下可不可以跟侯爷讨一碗酸梅汤喝?”

宁晋:“…先生只要一碗酸梅汤?”

“何湛为了遣在下来,用了激将法,在下最看不惯这一套。他说我能办成此事,才有资格喝他喝得那种酸梅汤。我就要他的那一碗!”

宁晋:“…”

酸梅汤,天济府城北,十文一碗。

十文遣名士。

前方大捷的消息在天济府城遍天飞——阿托勒埋伏在玉龙山的军队被靖国和乌呼延左右包抄,斩威武将军首级,悬于玉屏关。此一战,阿托勒元气大伤,不得已宣布投降,并入主族乌呼延,臣服宗主国。

这一战以靖国成功镇压边境而收尾。

消息传到卫渊侯府,全府上下大喜,管家令人将府上再打扫一遍,静候卫渊侯凯旋。

何湛听后打了个哈欠,不怎么上心,照样带着下人玩了一晚上的弹珠。等天色全黑下来,何湛才遣散下人,自个儿去沐浴,悠悠然睡觉。

莲笙进来,在何湛南阁子中收拾散落了一地的玛瑙珠子。

能将玛瑙当弹珠儿玩的,天济府城大概只能找到何湛一个。莲笙想不到在卫渊侯眼皮子底下,他都敢如此放纵,可恨的是卫渊侯竟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竟也纵他如此玩乐。

何湛沐浴完回来,就见莲笙捧着一手的玛瑙坐在阶上等他。

何湛眼皮沉得很,懒懒地看了他一眼:“赏你了,拿着退下吧。我乏得很。”何湛一走三晃地晃到床上,对莲笙喊了一句:“带上门。”

门吱呀呀地关上,随之是珠子落入木盒的响声。何湛疑着半睁开眼,见莲笙绕过屏风,走到了他的床侧。

何湛问:“怎么了?”

莲笙半跪在床畔,眼睛水汪汪的,问:“大人是离不开他吗?”

莲笙不提还好,一提何湛还真有点想宁晋了。何湛半坐起身,靠在床头,说:“是啊。离不开的。”

“为什么?”

“因为…快活。比神仙都快活。”他说话的语气浪得很。

莲笙眼睛里浮上泪水:“奴也能让大人快活的。”

这泪水还真是说来就来。莲笙咬着唇,一副我见犹怜的小样儿,小手缓缓移到何湛的大腿内侧:“柯拔呼耶曾说…奴让他有噬魂销骨的滋味。大人…想不想要…”

何湛一把抓住莲笙的手,讥笑地低下眸:“莲笙,适可而止。”

“跟我不好吗?是我长得不如他…?还是哪里不如他?”莲笙扯住何湛的衣袖,低低求道,“大人跟我走,不好么?”

何湛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身子往后依住床头,说:“莲笙,我就问一句…”

“您说。”

“你是不是跟谢惊鸿待久了,就有一种全天下的人都会喜欢我服从我的错觉?这都是哪儿来的自信?”

莲笙软软的小手陡然僵住。

片刻,莲笙抬起头,可眼神已经全变了,弯着一双眼却找不到任何笑意:“少主早就知道了?”

“把自己的身世说得那么凄惨,好歹也藏着这双手,瞧瞧你这小手好看的。不过你这么注重你的脸,应该也不舍得毁了这么一双手,对吧?”

“莲笙也是想让少主喜欢…”莲笙说,“少主不是也喜欢我的么?卫渊侯能给你的滋味,莲笙也可以,莲笙会比他更好。”

何湛真想骂——脑壳儿有病!

“…你又不是宁晋,你给不了。”

莲笙袖中忽然滑出一把刀,猛然抵在何湛颈处。他翻身坐在何湛腰间,瞪着一双美目:“他之前不也是这样接近你的吗?我做得哪儿不对了?”

何湛很淡定地回答:“他可不会拿刀抵着我的脖子。”

“那是少主不听话!为什么不回到宗主身边?”

何湛:“你都说我不听话了,你还问为什么。”何湛指了指他的脑袋,颇有嘲讽的意味。他又道:“而且你也回不去了。”

“什么意思?”

“你就真没想过,为什么我会把你留在府上?”何湛说,“如果不是让你有机会频频跟谢惊鸿的人接触,我怎么将他埋在天济府城的暗桩一一揪出来?”

何湛眯起眼:“他全部的棋子毁于一旦。莲笙,你说谢惊鸿这么狠的人,会要你的命吗?”

莲笙从没见过何湛有这样的表情,此刻,他甚至觉得何湛比宁晋都要可怕。

握刀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是这一下,何湛竟握着刀刃就躲过他手中的匕首,然后滑上去握着匕柄,丝毫不在乎刀刃划伤他的手掌。

莲笙没想到何湛竟会用这样的方式夺刀。冷刃入心,速度快得竟让他一时没能感觉到疼痛,直到刀刃开始翻搅,越推越深,他才惊声叫了出来,声音已经不是小孩儿的声音。

他猛地推开何湛,鲜血飞落,喷溅到何湛脸上。

脸上捂住不断流血的心口,惊恐地望向何湛,只见那人往日温润的光华已寻不见半点。

何湛脸上带着危险的笑,舔了舔唇边的血:“若不是因为宁晋的登位祭礼快到了,要戒杀生,早在我肃清暗桩之时,你就该死了。可你怎么就这么不知死呢?”

“你…一直都是…假的…你骗…”

他没能说完这句话,一头栽在何湛的腿上,便断了最后一口气。

何湛怔了会儿,抚上莲笙瞪着的双眼,噙上往日的惯笑,又是温吞的模样:“我骗得何止你一个呀?莲笙。”

何湛将莲笙的尸体推下床,去洗了洗满是鲜血的脸。他一边用纱布将自己受伤的手缠起来,一边走出南阁子。黑夜沉沉,他望着南阁子前茂密的桂树,说:“辛苦你们,去收拾一下。打扫干净一点。”

从树影中浮现出两个影卫,齐双双跪在何湛面前,默然点头,如影子一样游进南阁子。影卫不需要说话,不需要有任何疑问,只需要遵从命令。

何湛半倚着门框,盯着月桂盯好久,才问了一句:“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原以为宁晋凯旋回府的日子得往后拖上那么三四天,可不想第二天夜里,何湛正在床上摊大饼,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宁晋就鬼魅一样出现在他的床畔。

何湛吓了一大跳:“谁!”

“除了孤,还会有别人吗?”宁晋兵甲未脱,铁冷的护心镜碰着何湛的额头,整个人已经全落入宁晋的怀抱中。宁晋躺在外侧,尽力不让自己的兵甲硌着何湛,可又忍不住紧紧抱住他。

“孤好想叔。”

何湛愉悦地笑了笑,也不顾两人隔着多么冷硬的盔甲,伸手将宁晋抱住:“阿托勒解决了?”

“赵庭训是个人才。”

“回来就好。上次你说要听戏,臣特意请了几个戏班子到府上,不过都荒腔走板的,不怎么好听。”

宁晋心头发热,没想到何湛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他褪去身上的兵甲,与何湛抵足而眠:“孤只是想和三叔听戏而已,唱得再荒腔走板,孤都不在意。”

何湛想伸手摸摸宁晋的脸,可又想起手上的伤,故顿住了手。他说:“快睡吧。明天招贤馆的人来拜礼,有得你忙。”

提到招贤馆,宁晋问:“赵先生是叔举荐的,叔觉得孤应该赏他什么好?”

“臣也没有什么主意,先记着吧,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赵先生不是贪功的人。”

宁晋低头舔了舔何湛的唇,卷入口中吮弄一番,才道:“好。”

第63章反贪

阿托勒并入乌呼延的事传回朝廷,百官惊叹,没想到阿托勒竟这样就被卫渊侯给搞垮了。

皇上龙心大悦,当即赐了卫渊侯一些珍稀古玩,封赏千金,又念在雍州去年刚刚经历一场粮荒,故减轻雍州今年需要上缴的国税。

旨意传到雍州,百姓欢呼着奔走相告,卫渊侯的威望一天比一天盛。

宁晋对金银珠宝不感兴趣,只让人挑了皇上赏赐的古玩来。因着何湛喜欢,这些年他也多多少少懂了一点,从古玩中挑来挑去,最终看中了一盏明玉琉璃杯,令人送到南阁子。

何湛捧着明玉琉璃杯,有些不知所措。

今世时间线有点混乱,所有的事都提前了好多。这盏明玉琉璃杯出现,实在不是什么好征兆。

这件东西的确值钱,也的确珍贵。何湛喜欢古玩不错,可这个东西,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这件东西到底寓意着什么,直到前世他入朝廷的核心,偶然间听起人讲过关于明玉琉璃杯的典故。

这盏琉璃杯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旧物,当初是由一个诸侯所有。琉璃杯的耳朵是龙形,龙爪有四只脚趾,可这是天子才能有的规格。恰恰就是因为这个杯子,诸侯横遭灭门之祸。

表面上是赏赐,但赏这么个东西下来,实则是在恐吓威慑。

清平王府在朝中的势力日益壮大,自从文武状元一出,清平王府更是名声大震。如今卫渊侯远在雍州,都能将名声传到京城去,皇上怕是更坐不住了。

他将宁晋请来,同他细细讲了这件事。宁晋拿起琉璃杯一看,上头的龙身的确是有四根脚趾。

宁晋有些沉抑。这个东西,留,留不下;摔,摔不得。

何湛笑了笑,兴致勃勃地提笔,照着琉璃杯画了一遍,却在收笔的时候,衣袖不慎扫到琉璃杯,杯子瞬间摔到地上,不负所望地摔了个粉碎。

“哎呀!”何湛惊着抚了抚自己的小心口,“还好臣画了图纸。”

宁晋哭笑不得:“叔…”

何湛还在演:“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臣打碎了他赏赐的东西,臣认识几个能工巧匠,让他们照着图纸再打造一个好了。”

图纸上的龙趾已经画成了三根。

宁晋从没发现何湛还有这样蔫坏蔫坏的时候,笑着将此事交由何湛去办。

琉璃杯的出现,让何湛意识到必得做出些准备。

雍州于常丰是皇上安在雍州制约宁晋的一枚棋子,要祛除威胁,必得一点一点将这个人连根拔起。

何湛请了个戏班子,付百金,请他们编了一折子戏,到雍州各处去义唱,唱到雍州的大街小巷去。

戏很简单——孟小女以聪明才智斗贪官,让贪官的真面目浮现于世,最后贪官被革职查办,最后落得人财两空的境地。

戏班子是从卫渊侯府出来的,先是从天济府城唱,继而又辗转到雍州城,再到各大县乡,将杨小女的形象唱到了百姓心坎中,往市井小巷里走走,随便拉个人都能哼上那么一两句。

但戏不仅仅是唱给百姓听的,更是唱给官员听的。

卫渊侯府出来的戏班子,唱这么一出,大大小小的地方官员都知侯爷这是什么意思,料到这是要整治的先声,当即吓得六神无主。

其中不少人与于常丰有勾结。于常丰在雍州多年,于党体系经历那么长的时间都没有注入新的力量,上下腐化得厉害,官官相卫,私相授受的事少不了。

这戏一出,人人自危,在这方面立刻收敛很多。

他们是收敛了,于常丰的裤腰包也干瘪了。

于常丰再召不起莺莺转转的歌女来取乐,也经不起日日山珍海味地胡吃海喝,府上养着七房小妾,十几个子女,眼看着家底一点一点被掏空,却没有任何办法。短短一个月内,外强内干的于家就快撑不住了。

何湛让戏班子唱完这一出,紧接着卫渊侯就开始派人清查官员府邸,将贪污的官吏一一革职下狱。官职空缺后,由何湛亲自负责提拔新的人选上来,打击贪腐下是一场政治大换血,换得都是卫渊侯的人,手段雷厉风行,席卷得整个雍州上下都慌乱不安。

这样一来,算是直接斩断了于常丰的财路。

一干妇孺老小就来于常丰的府邸哭嚎,让于常丰救救自家被捕的老爷。于常丰费心将这些人打发了去,积了一腔的怒火,召了几个谋士来一商量政策。

最终,有谋士向于常丰出了个主意,让他好好利用这个何湛请来的戏班子。

市井里渐渐流传出何湛花百金请戏班子唱戏的事,有人顺蔓摸瓜,将何湛素日里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