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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远晟愣着看他很久,语气僵硬地说:“你别指望我会对你感恩戴德,这都是你欠我的。”

“行了,我没想你感谢我,而且我也不欠你的。”何湛拧眉,“乖,我现在没心情对付你,一边儿玩去。”

金远晟憋得脸色发青:“你…”

杨坤垂首走到韩广义面前。一人双手奉上一把绣月弯刀,韩广义拿过,递到杨坤面前,道:“杨坤,你果然不负所望。这把宝刀,是你的了!”

“多谢将军。”杨坤接过刀,声音平伏,没有任何喜悦之情。

韩广义笑道:“你的那位小兄弟表现不俗,晚上庆功会,带他一起来,我敬你们酒。”

“…好。”

韩广义吩咐大军稍作整顿,即刻返回营地开庆功会,喝碗好酒。这下,兵士们算是真沸腾了!那些人欢呼着拥上去将杨坤高高抛起,杨坤离天远了又近,侧首瞥见独自坐在台上的何湛,他却再也笑不出来,只能勉强勉强维住脸上的笑容。

韩阳从欢闹的人群中挤出来,手里捧着一块瓜,小老鼠似的溜到何湛身边儿。

韩阳说:“喏,我专门留给你的,可以抵你的海棠酥么?”

“恩…可以。”何湛接过,一口一口吃起来,他问,“韩将军让你留下啦?”

韩阳骄傲地仰了仰头:“那是,我那么厉害,我爹最喜欢我了!”

哦。也不知那个因为怕挨揍不敢进帐子的是谁?何湛揶揄地笑着,点头道:“恩,是啊是啊。”

“一会儿就要回营地了,我让我爹派你给我牵马,好不好?”说着,他偷偷望了望周围,附到何湛耳侧说,“我可以让你骑马,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今天遭人恨着呢,万不能再跟韩阳走近了。何湛低眉道:“多谢小公子抬爱,只是我刚刚摔得不轻,怕连马都上不了。我想混在车队里回去。”

“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韩阳拍胸脯保证。

韩阳果然很靠谱,何湛是趴在车上被运回去的那个。

回营自不会再翻山越岭,而是绕道从天狼峡回去。玉屏关以群山为障,唯一的缺口就是天狼峡。从玉屏关出关,过峡口经关外长路,便可直达忽延布大草原。

这个路远也不算太远,只是比平常更费脚力而已。

不过这倒跟何湛没甚关系,他悠悠然躺在木车上看了一路的星光,心中估算着时间,来年的春天应该就能见到宁晋了。这一年除了有个比试外,还有三次考核升迁的机会,若他都能把握住,估计能在宁晋来之前升到副尉一阶。

还好,总不算太窘迫。

忽地,前头出现一阵骚动。何湛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一路飞奔跑到后面来报信的人说:“阿托勒部夜袭营地,韩将军已经带兵回去营救了!”

阿托勒奇袭军营?!卧槽,怎么提前那么多天!何湛从车上滚下来,抄起一把刀就飞身追上去。

没道理!实在没道理!镇守玉屏关的军队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大营,比试会也是先从东营开始的,阿托勒奇袭军营明明是在西营举行比试的时候才发生的事。紫陆星君,你来给我解释一下啊!

上次,阿托勒部可是烧了整个西营!

他私藏的苹果,他写得信,他从古玩市场辛辛苦苦淘到的剑,都在营地啊!啊啊啊啊啊!你大爷的!他的东西!

他从队伍里抢过一匹马来,扬马缰迅速跟上去,借着明亮的星光,终于跟上韩广义队伍的步伐。

哒哒哒的马蹄声如同何湛狂乱的心跳声,他抬头看向玉屏关的方向,却没发现任何一点火光,远方的夜空寂静如水,没有一点紊乱的迹象。

韩广义在前,忽地从黑暗中捕捉到一丝不同寻常的迹象,接着是渐行渐近的马蹄声。他恐是敌军,立刻喝住整个队伍,狠狠拉停kua • xia的大马。

火把沉浸在夜色中,发出微弱的亮。韩广义看见来者队伍也执明火,从后头跟进的人将前方奔跑的人尽数杀下马,惨叫哀嚎之声传得很远很远,直至传到他们这边来。

韩广义缓缓抽出刀来,紧接着是一阵刀剑出鞘的嘶鸣声。

这还能等?反正何湛是等不了了!这帮小杂碎要是烧了他的营地,他必得报仇不可。

他冲上前去,请示道:“韩将军,属下愿前去刺探敌情。”

杨坤就跟在韩广义身侧,看见何湛竟亲自请命,惊诧着问:“裴之?你什么时候来的?”

何湛没回话,继续看着韩广义:“韩将军…”

韩广义略略思索,点头说:“小心点。”

不顾杨坤阻拦,何湛扬鞭策马冲到前方去。

杨坤气叹一声,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看着何湛淹没在夜色中的背影,心中大有不祥之感。他按捺不住心情,继而对韩广义说:“将军,属下…”

“去。”

得韩广义首肯,杨坤狠狠一夹马肚子,奔向何湛的方向。

却不等他追上,就见何湛惊慌失措地掉马跑回来。

“裴之?”

“别,别说见过我——别说我在这儿啊——”何湛停都不停,像是遇见什么大敌似的,抱头鼠窜。

杨坤与他擦肩而过,这头正诧异着,可马还在跑。他回头看向来者时,只见前方乌泱乌泱的军队列于前,各个手持弓箭盾牌,在前骏马上的立着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女人。

她手中的长枪挑开一个阿托勒部的士兵,殷殷鲜血顺着银霜似的枪头流下来。

她眸子里挑染着大杀四方的戾气,嘴唇上勾着轻蔑而冷傲的笑意。

杨坤喝道:“在下隶属韩家军主帅韩广义营下,来者何人!”

女子反手将长枪背在身后,另一手从腰间拿下一块明金令牌,声音中正,让杨坤听得极清楚:“回去告诉韩将军,雍州府卫渊侯在此,尔等不可放肆!”

卫渊侯?

哪里来的卫渊侯?

雍州乃要塞关口,上一任分封在雍州的王侯通敌叛国,自皇上派兵平反叛乱后,雍州便纳到中央统治之下,由皇上亲自任命郡守管辖此地,不曾再分封过。

杨坤没听说雍州还有个卫渊侯。

女子见他犹疑,倒也不生气,派人亮出虎符,再次表明身份。杨坤仔细地看了一眼,扯马缰回到队伍中去,他向韩广义说来者自称是卫渊侯,韩广义眼睛瞪了瞪,惊叹道:“这么快?”

“卫渊侯是什么人?”

韩广义收刀,说:“上个月朝廷就下了密件,卫渊侯到任,统辖雍州。杨坤,走!随本将前去拜见!”说着,便带人马赶往卫渊侯的方向。

杨坤还在疑惑着:“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卫渊侯?这个卫渊侯是哪位王爷啊?”

“宁晋宁无臣。”

“什么?”

“京都第一个连中三甲的状元郎,宁平王的儿子,宁晋。”

卫渊侯,宁晋?

宁晋?

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这头韩广义和杨坤迎了上去,那头何湛是撒腿就跑,硬是驾着马一路飞奔回去,藏了个严严实实的。

来者怎么能是杨英招!上辈子这时候杨英招还和宁晋欢欢喜喜地在清风观学艺呢,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何湛藏在车轮下面的时候,深刻冥思了自己为啥要跑,可他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宁晋来得太快就像一阵风,他作为一棵幼嫩的小树苗,还没做好承接的准备,只能下意识地逃跑了。

不久之后,韩广义就派人下令来了,说来者是新任的小侯爷宁晋,刚到雍州便来军营巡察,谁想正好碰上阿托勒部袭击军营,意图放火烧粮仓,幸得宁晋指挥将士把这一小股奇兵围杀掉了,这才让营地免过一劫。

众人的心这才回落下来,不禁连声叫好。

回去的路上,众人都对这个小侯爷倍感好奇,议论纷纷。

这些将士身在军营,朝廷的消息不算灵通,故没怎么听说过这号人物。越没听说过,就越好奇,东扯西扯的,扯到了上一任分封在雍州的王侯通敌叛乱之事,他们一时竟也拿捏不准皇上将雍州交由卫渊侯统辖,究竟是信得过他呢?还是想以此威慑他呢?

何湛在一旁听着,不免笑了笑。

当然是威慑。

上一任王侯叛乱就被皇上镇压,最后落得五马分尸身首异处的下场,大大小小那么多州郡不封,偏偏选在雍州,皇上心思所在,便不言而喻了。

而且宁晋是被封了卫渊侯不错,可他的府邸设在可“小天京”天济府城,雍州的核心雍州城仍由郡守坐镇,雍州城往外的玉屏关还有韩广义牵制。

乍一听,宁晋成了雍州郡国之首,实则大权旁落,供他蹦跶作妖的地方也就一个天济府而已。

不过他坐在卫渊侯的位置上,还是有四处巡察的权力的,在雍州,也没有一个人敢对他不敬。对他不敬,那就是不满意皇上的旨意,那就是蔑视皇权。

谁敢?

反正何湛不敢。

卫渊侯是坐在马车里的,韩广义前来觐见,他也没下来,反倒是一直列于阵前的女子同韩广义答话。这让杨坤觉得不大舒服,莫不成那卫渊侯的脚是金子做的,这么金贵?

带兵回营地时,韩广义是同那个拿长枪的女子并肩策马而行的,杨坤在一侧跟着。

听闻此女子是卫渊侯的师妹,名作杨英招,虽是女儿郎,但巾帼不让须眉,功夫厉害得很,一路上皆是此人保驾护航,算得上是卫渊侯的心腹。

韩广义客套地问了问路上的行程,杨英招皆一一作答。

韩广义说:“不曾想卫渊侯刚到雍州,就会来军营巡察,今夜恐怕不能好好替侯爷接风洗尘了,此乃是末将之过,望侯爷能够谅解。”

杨英招说:“嗳,哪里的话?来时就听说你们在举行比试会,原本侯爷是想来观摩一番的,只是路上耽搁了时间,没能赶到。得知你们夜里还有庆功会,就想来凑凑热闹。我这群弟兄一路上也辛苦了,若有失仪之处,韩将军不要介怀才是。”

“末将不敢,这是末将的荣幸。”

杨英招笑了几声,声音清脆如同夜里的鸟:“那就好。侯爷的府邸选在上任王侯的旧宅,这几日正在整修;之后还会举行祭天仪式,将新王侯上位一事昭告雍州百姓。在此之前,侯爷都会住在军营里,还请将军打点好一切事宜。”

“末将遵命。”

“恩…”杨英招点头,顿了顿。

她环顾周围,语气沉了几分,继而说:“侯爷刚刚上任,身边正是缺人手的时候,他想从军中挑几个兵士充当副手。”

韩广义一听这话,眼看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了,脑子里迅速扫了一圈想要推荐的人选,答:“军营里的确有几个功夫不错的,就拿今日的比试会来说,夺得头筹的正是…”

杨坤正欲点头行礼。

杨英招截断韩广义:“不必,侯爷已有属意的人选。敢问将军营下可有一个叫何湛的人?何必的何,三点水的那个湛。”

“何…湛…?”韩广义大诧,望向杨坤,可杨坤也一头雾水,不知道为啥何湛就被点了名。

杨英招以为韩广义不知道,故才打着圆场说:“不急,此人在将军营下,将军派人将他找出来便是。”

“……好,好。”

得韩广义应允,杨英招眉梢上都挑了些喜色,调转马头到后方去跟卫渊侯汇报去了。

杨坤一边儿牵着马缰,一边儿苦苦冥想卫渊侯和何湛的联系,怎么也没想起来。

韩广义回头看了一眼卫渊侯的铁骑兵,但见他们神情肃穆,严阵以待,个个手中都握着长枪,枪刃上的血还未来得及擦净。韩广义听他们的气息就能判断出这些人有多厉害,不禁低声感叹了一句:“这个宁晋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宁晋…宁晋?宁晋!是那个宁晋啊!

杨坤大惊。虽然何湛每个月都要给那个小孩儿写信,虽然他已对宁晋这个名字早不陌生,可卫渊侯和宁晋两个词连在一起的时候,他万万没能想到这会是那个宁晋啊!

他居然成了卫渊侯,那个连中三甲的状元郎?

不行!他得赶紧去告诉何湛。何湛知道后肯定会很开心的。杨坤跟韩广义请示后,就要回去找何湛,这马还没踏出一丈远,就见跟在卫渊侯马车一侧的杨英招在他身上晃了一眼,即刻迎上前来。

杨英招问:“杨坤杨褚恭?”

杨坤答:“是。”

“侯爷有请。”

杨英招引杨坤来到马车前,杨坤一边儿跟着马车的行程,一边敬声说:“杨坤拜见侯爷。”

车厢里传出的声音低沉,如同雪山消融,清清冷冷的,却极为好听:“多年不见,杨先生还是故人样。”

“…是啊,卑职没想到会在玉屏关再见到侯爷。”隔着微透的纱,杨坤看向车内的人,只觉宁晋的轮廓异常深邃,鼻梁高挺,竟如往昔的样子叠合不到一起去。

沉默了半晌,宁晋又问:“先生在军营可还好?”

“劳侯爷挂心,玉屏关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