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继续抓着何湛的腰带。宁晋不回答何湛的话,只摘下片草叶子塞嘴里嚼。也不是这玩意儿看着多好吃吧,就是看见宁晋嚼得津津有味,何湛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好奇问他:“你摘这个做什么?吃着玩儿么?”
宁晋脸板得更方,一手攥着草茎一手攥着何湛的腰带,怎么都不回答何湛的话。何湛继续说:“你让三叔尝尝呗?”
宁晋摇摇头,不让他吃。宁晋不让,何湛心里更痒,越发想吃。等宁晋又发现一个目标,何湛三步并两步抢前拔下来一整株草。
“三叔!你别…”
不等他说完,何湛摘片叶子就塞到嘴里去,紧接着冲鼻的苦味带着辛辣疯狂从口中窜动开,何湛呸地吐出来,伸着舌头直呼:“我呸呸呸!这什么玩意儿!”
“风连草。”先前宁晋给何湛抓了几副药,每个药名他都记得很清楚,模样也能认个差不多。来道观之后,他给何湛煎药时发觉多了一味未曾见过的药材,所以就去请教了玄机子。玄机子告诉他那是风连草,独生长在清风山内,有解热消毒的奇效。何湛能退烧,全是风连草的功劳。
宁晋别别扭扭地说:“我都不让三叔吃了。”
何湛反口道:“那你摘它干什么?!还吃…傻不傻?”害得他以为多么好吃。不过这样一比,好像他才是更傻的那一个。
何湛被苦得脸都变了形,横冲直撞地往山下疾步走,就想寻口清甜的泉水来喝。宁晋跟在他的身后,小手勾着何湛的腰带,力道放轻了很多。山林有惊鸟丛飞,风拂过树叶的声音就像雨打在芭蕉叶上一样,而弯曲的山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何湛听见宁晋低低解释说:“我怕三叔没好完全,想摘些备用。我问过道长,风连草不好分辨,就是味道独特,我怕分不清,就尝一尝…”
何湛脚步顿住,回身看他,说:“你不生气啦?”
宁晋小声地回答:“没有生气。”
“那你刚刚怎么都不跟我说话?”
宁晋手中还握着何湛的腰带,轻轻用力一勾,就将何湛整个人拉过来。何湛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问:“怎么了?”
宁晋从怀中摸出来一个青苹果,然后递给何湛。何湛乐了,宁晋怎么跟小松鼠似的——小松鼠把栗子藏在嘴里,宁晋把小苹果藏在怀里。何湛口中苦不堪言,这么个清甜的苹果递到眼前,他自是赶紧接过来。
可还不等他吃,宁晋伸手就抢了回去。何湛目瞪口呆,只听宁晋撇撇嘴说:“我后悔了,不让三叔吃了。”
何湛不禁微恼:“你这个小赖皮,怎么这样!”
宁晋默然,将何湛拉得更近,额头抵在他的胸膛。他不敢看何湛的神色,勾着何湛玉带的手越收越紧,捏得掌心都渗出一层薄薄的汗。他说:“三叔觉得生气么?”何湛疑惑,还没答上话,就听宁晋说:“三叔可以生气,但我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
“什么?”
“三叔带我离开清平王府,给我吃,给我穿,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三叔还会护着我。这样的恩,晋儿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以后三叔再把我送到哪里,送给谁,我都不应该有怨言。但是,我一点都不想,我不是个物件,我…”
“宁晋,我没有…”
“不想离开三叔。”他的指甲嵌入掌心中,泛出丝丝痛意,眼中流出的泪浸湿何湛的胸襟,憋得一张小脸通红,对何湛说出这句话:“不想离开。”
何湛僵了好久,缓缓伸出手来摸了摸宁晋的头。半晌,他顿声道:“以后不会了。”
宁晋将头埋在何湛的胸膛中,颤着声说:“你要记住你的话,不能反悔,不准反悔。如果你反悔,我…”
何湛接过话,戏谑道:“你就将我杀了好了。”
“不要…”宁晋说,“我就把你关起来。”
关起来?关哪里?天牢吗?那个地方,他熟门熟路,恐怕不用宁晋来关。
何湛蓦地一笑,小退一步,问:“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坏啊?”
宁晋歪了歪头,疑惑道:“这样就是坏的了?难道把三叔杀了,就不坏了吗?”
何湛正帮宁晋理着歪歪斜斜的领口,听他问出这句话,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他紧忙摇头道:“那才是坏的,大大的坏。”
宁晋像是奸计得逞似的嘿嘿一笑,哪里还找得出方才不辨黑白、天真无邪的模样?何湛就知被他唬了,撸袖子佯装要打宁晋:“哎呀,兔崽子,还敢唬你三叔了?!”
他原以为宁晋会跑的,可宁晋就站在他面前,不跑不躲,小手拉着何湛的玉带不放开。咦,小赖皮还真不松手了!何湛恐吓道:“你再不跑,我就要打你了。”
宁晋说:“三叔不走,我也不走。”
何湛真被这孩子整得没了脾气,无奈地笑着放下手,摸了摸宁晋的头,说:“你这都是哪里学来的话?这要是换成小姑娘,你得惹多少风流债?”
宁晋的脸腾地一红,赶忙低下头。
“好了,回家。我们偷偷跑出来两天,回家是要挨鞭子的,到时候你就是哭着要走,都不会让你走了。”
“不走,晋儿可以替三叔挨鞭子。”
“好啊,你可要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何湛:别…别扯臣的腰带啊主公!
小宁晋:才不呢!一松手就要扔了我,谁都不能再扔下我了!
宁晋:那时朕就想这样抓着爱卿,如今,真做到了。
何湛:)「大家好,这里有个精分。麻烦谁把他带走,谢谢。」
第13章和事
“你说这世道奇怪不奇怪,姓秦的真是走狗屎运了!你说咋就是偏偏他白捡了个官当?”
“屁!白捡?虎威寨那都是些什么人?亡命之徒,shā • rén不眨眼的!朝廷先后派去多少禁军,有去无回!那人借兵三千,带去多少人,带回来就多少人。手里拎着一串匣子,听说里面个个都装着人头,仔细数数有十几个呢!”临了了,这人还不忘再感叹一句,“哎呀,真是后生可畏啊!”
“穷乡僻壤里出来的,也是天眷顾着,不然一个在皇城根儿下的散官,哪里有他出头的机会!?”
何湛在仙客来听这二人的对话,想是这秦方已经被封为大理寺少卿。何湛想笑又笑不出来,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他拿起筷子给旁边的宁晋夹了个小酥糕,道:“海棠酥。这东西是打南边儿传过来的糕点,是仙客来的招牌,你多吃点。”
“三叔累了?”宁晋似乎极会察言观色,但凡何湛有任何反常,他都能察觉出来。
何湛笑着摇头。
仙客来里人声鼎沸,来往风尘客络绎不绝。
前世何湛有些急于求成,整日督促着宁晋修习。等宁晋长大后,他整个人就学会矜着了,喜怒从不让人猜度出,成日里板着个脸,都快赶上宁祈了。虽然宁晋以后身为主上,不宜让人拿捏住喜恶,但那样掖着藏着总归是不开心的吧?何湛觉得现在趁他年纪还小,多顽顽也好。
加上何湛回府之后,宁华琼便不再允他出府一步,待身子全养好了,何湛才得准出来,所以今日他就趁着天朗气清的好天气,带宁晋出府混顽了一天。
回府时,午后的阳光懒洋洋洒落在青灰色的长街上。何湛手中拿着小面人逗宁晋:“再过一条街就要到家了,你若再抢不到,这个可就不给你了!”
宁晋眼睛亮亮地盯着何湛手中的小猴儿,伸手就去抢。可宁晋比何湛矮一头,踮着脚伸手都够不到,又是扯衣服又是扒胳膊的,何湛见他真缠上,笑着撒腿就跑,时不时冲宁晋做做鬼脸,比孩子都要浑。
冲到忠国公府门前,何湛跑累了,扶着膝盖大喘气,紧跟着跑来的宁晋瞄准机会就要冲过去。何湛将面人举得老高,对宁晋挑眉笑道:“你没拿到,这个小猴儿是我的了。”
何湛明明有钱再买一个,可他偏偏要跟宁晋抢。宁晋输了,却还是不甘心,扒着何湛的肩跳着去抓,何湛往后一闪,险险让他抓到。何湛瞪了宁晋一眼:“小赖皮,还想偷袭!又不是真不给你。”
“三叔!”清亮的喊声一响,何湛还没来得及看是谁,俩影子就扑了过来。何湛本就没怎么站稳,这俩人一扑不要紧,何湛手一松,小面人骤然落地,摔了个粉碎。
宁晋愣了一下,急忙跪下去捡,手还没触到,一只白锦缎面的靴子便将面人踩成一坨黄泥。来的是宁左宁右两兄弟,何湛被这俩孩子团团抱住,一时没能挣开身。
宁左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脚下的东西,只看着何湛说:“三叔,我都快想死你了!”宁右也跟着狠劲点点头。
何湛本想找那只小面人来着,待看到宁左宁右时,只见二人皆鼻青脸肿的,宁右嘴角上的淤青尤为厉害,不禁讶道:“脸怎么了?被谁揍了?”宁左宁右那可是宁平王手中的宝贝,捧在手上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两人平日里出去就算横着走,谁也不敢把他们怎样,怎么现在脸上还挂彩了?
“三叔,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厉害!”宁左拉着何湛就往忠国公府里走,口气极为得意,“我跟你讲,我爹专门给我和宁右请了个武师教我俩功夫,刚才我全使出来了,把岚郡王的大世子打得气都喘不出来!”
何湛一头雾水,叫俩人推着往前走。这时,宁晋突然扑上来,用了极大的力将宁左狠狠推在地上。宁右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宁左起来,宁晋还不罢休,眼看就要冲过去继续打他,何湛一把抓住宁晋的胳膊,将他拦下来。
何湛斥声道:“你干什么!”
宁左哪里受得了这窝囊气,方才跟人打架的戾气还没消下去,奋起反击,冲着宁晋挥了一拳——可这拳没落在宁晋的身上,却落在何湛的手心当中。何湛是本能地护住宁晋,握住宁左袭来的拳,眼中陡起杀气,将宁左推开,怒道:“你敢动手?!”
宁左有一瞬间看到何湛眸中的怒杀意,心中一悸,蓦地往后退了几步,愣在当场。宁晋站在何湛身后,怒气腾腾地瞪着宁左。宁左心中憋屈得厉害,眼眶湿了一圈,冲着何湛吼道:“是他先打我的!你为什么护着这个野种!”
宁晋梗着脖子不认,将手中的黄泥摊给何湛看:“他踩烂了我的面人儿。”
何湛这才知道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眸色中的暴戾渐渐卸去。他缓了语气对宁晋说:“跟宁左道歉。”
宁晋红着眼看向何湛,咬着牙说:“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看见了!”
“道歉!”何湛怒斥道,气魄甚为迫人,“你打人就是不对!”
宁晋看着何湛的怒容,双拳死死握在一起。两人对峙很久,终是宁晋先松了手,慢吞吞地转身对宁左说:“对不起。”语气僵硬,不情不愿。
宁左冷哼一声,一点也不领情,拍了拍自己的身上的土,说:“要不是三叔护着你,今天一定打死你这个小野种。”
“还蹬鼻子上脸了!”何湛伸手打到宁左的脑门上,从袖中掏出些碎银,对他说,“去,城东张师傅家,给我买个一模一样的面人回来。”
“那种小玩意儿,我叫小六买一筐给他。穷酸样,没见识,真给我们清平王府丢人!”
“老子让你亲自去买,听清了没有?不去,就别认我这个三叔!”
宁右急忙护着宁左,对何湛说:“我去买,我跑得比大哥快。”
何湛伸手抓住宁右,将他扯到自己身旁,话是对宁右说,可眼睛却是直勾勾盯着宁左:“不用你去!屡教不改,让清平王府丢人的可不一定是宁晋。”宁右不再吭声了。
宁左咬着牙,窝了一肚子火,可三叔发了这样的狠话,难道他还因这个小野种跟三叔闹翻不成?那不正好顺了宁晋的意?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整治他!宁左气哼哼地推开何湛递来碎银的手,木着脸大步往城东去了。
何湛上比年龄偏小,下比年龄偏大,他跟那群老古板自然是玩不出什么花样,也就在孩子堆里充充大王,一来二去惯了,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奶爹,这些孩儿有事没事惯依赖他。想想他何湛风流一世,前世虽没甚大功绩吧,那跺跺脚也是能让皇城抖掉几层灰的。现在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倒管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想到这里,何湛心中又不大自在——他现在可不就是活回去了么?
只是这一次,他太看重宁晋了。他若总是死死护着宁晋,这孩子永远都不知该如何正确处事。何湛声音冷了几分,捏起架子来:“平日里让你抄的那些君子之书,你是一点都没往心里记。”
宁晋低着头受教,全没了刚才的拧巴劲儿。何湛心中有气也发不出,只道:“去抄罢,将《浮云小记》抄够十遍再来见我。”一看他那个小包子脸,何湛就免不了心软,故此次说完何湛就领着宁右往府里去了,再不看他一眼。
宁右嘴角上的淤青看上去很严重,何湛将宁右带到南阁子,吩咐小桃红去煮两个熟鸡蛋来。
宁右坐在小桌旁边,有些坐立不安。他心中还在担忧宁左,支支吾吾求情道:“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