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李硕找来纸笔,唐文郎直接在纸上写了起来。为了转移刚才尴尬的话题,唐文郎边写,边向李祺问道:“公主府最近的布店,生意可好?”
“还算不错,自打用了你家的布后,这布店便将棉布的价格降了一些,确实挣了不少。不过……”李祺犹豫了一下,并没有向下说。自从谈成与唐文郎的合作后,公主也让他多照看些这布店的生意,毕竟作为公主,很少有机会出门,照看布店颇多不便。
“哦?不过什么?”唐文郎停下笔,抬头好奇的问道。
“不过,不过最近松江来的纱线价格涨了不少,而那松江布却便宜了许多,咱们挣得少了,来买咱们布的人也少了。公主说,这棉布的生意终究还得是松江府,咱们多做些丝绸的生意也就得了。”
唐文郎听后一脸懵,要不要这么卷呀,这飞梭纺织机才出来多长时间,这边就打上价格战了?他们打得过飞梭吗就打?
“松江府的人不知道这布店是公主的?”唐文郎干脆放下笔,满脸疑惑地问道。公主的生意都敢抢,这帮商人要钱不要命呀!
“圣上教育过我们,莫要与民争利,所以这布店除了掌柜,没人知道是公主的生意。况且,我们若是用公主府的身份压了对方,但凡有个御史台的搞上去,圣上可是要降罪的,公主府也承担不起呀。”李祺有些委屈地小声说道。
“那就让他们降价呗,咱们自己纺纱不就行了?他们的布还能有我们的便宜?”唐文郎疑惑地说道。
“但是咱们自己纺纱的速度,肯定是跟不上这织布的速度呀。”李祺说道。
“那还就非得买松江府的纱线了?这直隶不是遍地都有种棉花的吗?”唐文郎诧异地说道。
“但这江南多半数的棉纱,都出自松江呀,咱们若是去别处寻,只怕要比松江还要贵些。”李祺有些无奈,但是确实如此。
唐文郎不知道的是,由于宋末元初黄道婆的贡献,使得松江地区出现了较当时更为先进的棉花去籽、弹棉花及纺纱工艺,尤其是记载在《农书》中的三锭脚踏式纺纱车,使得棉纺纱的速度大大提高,成本得以降低,以邬泥泾为中心的松江府成为了元朝直至明朝的棉纺织中心。.
虽然朱元璋曾下令凡农民田五亩至十亩者,栽桑、麻、木棉各半亩,十亩以上者倍之。但同时也允许不种桑,使出绢一匹,不种麻及大棉,出麻布、棉布各一匹。松江府由于三锭脚踏式纺纱车的出现,使得纺纱的效率大大提高,但是织布的效率并没有相应的提高,所以大量的低价棉纱得以供应到江南各府,由农户们制成棉布,比农户们自己种棉花纺纱还要实惠一些。
这种情况与欧洲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十分相似,但是却有所不同,欧洲最先被发明出来的其实是飞梭织布机。随着飞梭织布机的大量应用,织布效率得到了飞速提高,但欧洲棉纱的供应却远远不足,价格水涨船高。于是包括珍妮机在内的一系列纺纱机出现,进一步推动了棉纺织业的高速发展,又将问题倒逼到了棉花种植与棉花产业上,从而出现了大量的对外扩张,对外殖民的需求。而对外殖民后获取的廉价劳动力与土地,又使得棉纺织行业变得更加有利可图,如此良心发展下,第一次工业革命在英国爆发。
但是中国在元朝的棉纺织革命,虽然比欧洲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早上数百年,但由于最终产品,布的纺织效率没有得到根本性改变,所以导致的结果是松江府大量纺织出的棉纱没有用武之地,只能低价对外出售,而低价出售的棉纱又让其他地区的棉花种植产业、纺纱产业变得利润微薄,农户们选择采购棉纱来织布,从而使得江南地区的棉花的种植范围愈发向松江府集中。棉花、棉纱、布匹从产地到价格逐渐出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也使得促使欧洲进入到工业革命的棉纺织业,在明代没有翻出任何的风浪。
直到穿越而来的唐文朗带着他的飞梭织布机的出现,犹如这天平上多了一片羽毛,瞬间将整个平衡破坏。
这一个月以来,唐文郎母亲的织布作坊以惊人的速度制造出了一匹有一匹的优质棉布,消耗了大量的棉纱,而公主府布店的降价,也使得京城市面上的布价出现了久违的大变动。造成的结果就是松江前往京城贩卖棉纱的商人嗅到商机,提高了棉纱的出售价格,而布店则受到压力降低了布匹价格。
“要不要这么卷呀!”唐文郎无奈地说道。原本在欧洲,飞梭织布机出现的三年后,棉纱涨价的情况才出现。但是如今在中国,由于产业链过于集中,所以这种情况似乎提前了很多,这是唐文郎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也许中国商人的精明,也是原因之一吧。
实际上如果唐文郎置之不理,布坊布店也不可能出现经营危机,正向刺激下,松江地区只会出现更高效的纺纱机。但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既然历史已经推动到这里了,那他自然也要跟上。
“驸马爷,看来,还真得我们自己纺纱了。”唐文郎重新落笔,将菜谱写完,抬头对李祺说道。
让唐硕换了一杆狼毫笔,再换了熟宣,唐文郎想了一下,开始落笔画了起来。
在纺纱机方面,唐文郎有多种选择。首先是现在松江府正在使用的,据说是黄道婆制造的三锭五锭脚踏式纺纱机,优点是结构简单,但是缺点就是它基本上没有升级空间了,由于采用横卧的锭结构,所以已经到达了结构极限。
其次是王祯的《农书》中提到的水力大纺车,这个纺车也被后世的人们成功复原。18世纪在华耶稣会传教士对中国的纺织技术进行过相当广泛的调查,绘制了大量织机图寄回法国(现仍保存存巴黎国立馆),而水力大纺车也在其中,可以说水力大纺车对欧洲水力纺车的出现起到了相当大的启迪与借鉴作用。
不过这个大纺车虽然节省了人力,但是同样采用的是横卧的锭结构,同样也到达了结构的极限。虽然满足唐文郎的需求,但并不是唐文郎的首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