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牌刚挂上不一会儿,便有一个人,似乎是被门口三个大锅的香味所吸引,走了过来。这人身穿灰白布衣,布衣上还有好些青色、棕色的补丁。
“敢问店家,可有些下水卖吗?”那人有些拘谨地问道。
“当然有,本店新上的良心煮,只要两文钱。”三叔自豪地说道。
“两文钱?那……那……便来上一碗吧!”那人面露喜色地说道,随后便被伙计迎到了店里,坐在了桌上。
那人明显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像他们这种人,都是些在城里打杂的、送货的、赶车的与抬轿的,只花两文钱,也就是能蹲在墙角,坐在街边吃些炊饼、索饼之类的,哪轮得到坐在这南门大街的店里吃?就凭能坐进店里的桌子,这两文钱也是值了。
但是那男人又不由得心里一阵打鼓,这两文钱都能坐进正堂,这“良心煮”怕不是只有一碗清汤吧!
不想,一碗卤煮火烧端上来,那男人直接被惊得目瞪口呆。
“店家,店家,我要的只是一份两文钱的呀!”男人不敢动,急忙说道。
“良心煮,煮的就是良心,这么一碗,的确只要两文钱。”唐文郎心痛地说道。我一个好好地卤肉店,硬是被老朱搞成了卤煮火烧店。
要不将这俩店分拆一下?一个店卖卤煮火烧,一个店卖卤肉?唐文郎突然心中一动想到。然后立即将自己否定了。
怎么?你瞧不起我老朱都吃过的下水?要不要脑袋了?
摇了摇头,唐文郎没有办法,只能这样了。
不想,这时候,竟然有一位身穿锦缎之人,路过驻足,先是仔细看了看店门前挂的“良心坊”匾,微微皱眉,与旁边同样衣着华贵之人交头接耳了一番,走到店门前,又看了看水牌,对伙计问道:“不知这匾上的良心二字,可指的是这良心煮呀?”
在得到肯定回答后,这身穿锦缎之人立刻要了一份良心煮,随后带着随从走进了店里。
唐文郎让伙计又去问了问他是否还要其他卤肉,结果得到的回复是,不要!就吃这良心煮。
唐文郎拍了拍头,完了,卤肉店彻底变卤煮店了。
突然,唐文郎灵机一动,转头看向三叔唐彬:“三叔,那日贵人来后,除了下水,还点了哪些些?”..
三叔依然满脸嗑了药般地兴奋,涛涛不绝地说了起来。
“来,在来一个水牌!”唐文郎直接忽略了上菜之后的片段,吩咐伙计道。
唐硕这时候赶忙端上来一个备好的水牌,唐文郎在上面大笔写下几个字“良心席两佰陆十文”。
还在滔滔不绝的三叔直勾勾地看着这个牌子,脑袋似乎宕机了,一句话也不再说。
让伙计将牌子挂在门口后,似乎出现了一些神奇的现象。
总有一些路过的,身穿华服之人,到门前后一愣,然后皱着眉走了过来,看到水牌,在良心煮与良心席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良心席,然后被伙计迎上二楼的雅间。
这,就是后世的总统套餐,不对,应该叫皇上套餐呀!京城老字号标配!
卤肉店的生意似乎恢复了寒食那天的热闹,但是最大的区别就是,大部分人都是衣着华贵的王工贵胄,甚至连楼上的雅间,现在都需要等位了。
“店家,我就在楼下吃,就在楼下就可以!”一个头戴东坡巾的老者说道,然后不由分说地便进了店中。
随后不久,便出现了令人诧异的一幕,楼下的几张桌子上,许多明显是士大夫之人坐在许多布衣白丁间,吃着同样的下水,甚至,会将自己的肉与那些普通人分享。
“郭镇抚,怎么今天这么有闲心……呃,郭镇抚,介不介意与本官共坐一桌呀?”眼见着连一楼的座位都所剩无几了,排队的一人对店内正在品尝良心宴的人喊道。
坐在店里正吃着良心席的郭镇抚无奈地回头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
“王佥事请进,王佥事怎么也在这里呀?店家!再上一份良心席,帐算我的!”那郭镇抚喊道。
不一会儿,就连楼上的雅座都出现了拼桌的现象,几个相熟的官员在此处遇见,相约共同上楼……吃下水!
其实,与后世不同,此时的官员实际上并不反感下水。洪武十三年能当上高官的,不都是跟着老朱干杀头买卖干出来的?不仅是下水,打仗的时候什么肉没吃过?只有不敢想,没有不吃的。更何况……
看着愈发奇怪的一幕,不仅是三叔有些目瞪口呆,唐文郎也被惊讶的灵魂出窍。转头看看那良心二子的大牌匾,这老朱也没题名字呀,而且这字怎么着也谈不上是好看呀!
“文郎兄,正愁找不到你呢!”正在唐文郎看完牌匾转回身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他的名字。
“小子见过驸马爷,见过申国公。”唐文郎看见来人之后,拱手一拜。
“客套什么,这是文郎兄的铺子?好是热闹呀!”李祺刚跟唐文郎寒暄一下,然后便注意到店门上挂着的牌匾,皱着皱眉,随后看向邓镇,眼神正好与邓镇疑惑的眼神对上。两人确认了一下,同时点了点头。
“文郎兄,斗胆问一句,这匾……是……”李祺小心翼翼地说道。
“呃,驸马是如何看出来的?”唐文郎有些奇怪的问道。
“这……这……文郎好气运呀!”李祺赞叹地说道,并没有回答。皇帝御笔,这绝对是天大的荣耀,但凡哪位官员能得到皇帝的御笔批复,都要细细揣摩,供在香案之上,若有闲暇,必然拿出来再次欣赏。更何况朱元璋是个亲力亲为的皇上,亲笔所批更是六品以上京官人手几份的,谁还记不住朱元璋的笔迹呀。
但是这事即使大家都知道,但是能说嘛?不能说!朱元璋怎么想,你们琢磨我笔迹干嘛?想模仿?还是想做假手谕?什么都不一定。
唐文郎见两人支支吾吾地,便也不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问道:“二位找我,是有何要事吗?”
“哦,哦!文郎兄,那个,要不我们也来一份,不两份良心席,咱们边说边聊?”李祺说道,说罢,便也不管唐文郎,径直向店内走去。
前面排队的官员大多都是认识二人的,都只能垂首躬身,没有任何人敢阻拦。废话,一个皇上长公主的驸马,一个新进申国公,不要命了说人家插队?
“没座啦!没座啦!”唐文郎冲两人喊道。但是实在受不了两人无辜的眼神,只得将两人领到店后面,那里有个小堂,乃是掌柜及伙计们用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