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店铺一般都是前店后坊,后堂有足够的空间作为一个独立的作坊。
穿过店铺的后门,展现在唐文郎面前便是一个比较小型的制糖作坊。
只见左侧墙根是一排盖草席的缸,里面应该装的是熬好的糖浆,也不知道是前店卖的那种沙糖,还是用来做固体糖的。
右侧则是一排架子,上面有着几个竹盘,盘中呈的便是等待干燥后切割的红砂糖。
而作坊中间,是一口大锅,一个中年人正在锅中不断搅拌,而另一个青年人则在一旁看着,应该是在判断熬煮的程度。
“薛桂、黄士贵,来见过我世侄,唐文郎,唐秀才。”沈世伯对正在忙碌的两人说道。
两人回头行了一礼,说了声见过秀才郎之后,那个叫做薛桂的年轻人突然对沈世伯说道:“东家,这熬糖的手艺可是重中之重,咱这才将这小作坊搬到这儿来的。您派个人熬糖,做点力活儿,我没话说,但是来个外人。若是这手艺被偷学了去,吃亏的不还是东家您吗?”
“无妨,唐世侄是我世交之子,你这点匠户的微末手艺,人家秀才郎还看不上眼。”沈世伯满不在乎的说道。
薛桂瞟了一眼唐文郎,看也不看旁边的锅,便对黄士贵说道:“糖好了,上盘吧!”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去查看之前晾晒的红糖了。
“那边便是世侄要的黏土与石灰,可知是何用途呢?”沈世伯并没有管两人的操作,将唐文郎引到右侧的一个簸箕前。
只见簸箕有不少的黏土,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杂质。
“沈世伯,俗话说法不传六耳,我这手艺虽不复杂,但却是没其他人知晓的,还请沈世伯屏退左右。”唐文郎朗声说道,并看向远处的薛桂。
远处的薛桂似乎听到了,身体明显一僵。
“薛桂,你先出去吧!”沈世伯也看出来唐文郎的意思,有些好笑的说道。
事实上当自己女儿添油加醋地向他复述唐文郎的话时,沈金楠是丝毫不相信的。只是觉得这唐世侄有着读书人的傲气,认为这书中无所不包,无所不含。岂不知这顶好的手艺哪有写在书中的。如今看来,这孩子睚眦必报的性格,倒是颇有些读书人的傲娇。
唐文郎见薛桂悻悻的离开,眼睛又望向了正在将糖浆倒入桶中的黄士贵。
“老黄无妨,他是家生的,从小便跟在父亲身旁的,不用担心。以后若是世侄的法子成了,还得是他来做呢。”沈世伯看见唐文郎的眼神后说道。
唐文郎倒也无所谓,多个人干活省着自己动手了。
白糖的制作方法说来也很简单,无外乎就是中和植物酸、去掉糖蜜和脱色。中和酸的方式便是加入石灰,而去掉糖蜜和脱色便是使用黄泥服色法。
甘蔗汁在熬煮到粘稠之后,事实上已经产生了大量的糖晶,但是这些糖晶由于粘连在糖蜜之中,所以很难分离出来,而虽然这时候的糖像是固体一般,但实际上却是固液混合的,糖蜜在以很慢的速度向下流动。而黄泥服色法,便是使用了黏土对于颜色的吸附作用,以及糖蜜向下流动的特征,使得最上面一层白糖变得洁白。
唐文郎向沈伯要了个小号的木桶,让老黄用凿子将木桶的底部砸出一个小孔,然后用些稻草团成团,将孔洞堵住。
随后将桶架在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空着的小缸上,随后拎起来那桶薛桂刚炒好的糖,慢慢将糖倒入这个漏桶中。
至此,沈金楠都是一脸蒙的。但是唐文郎倒完后却不继续下去了,而是对着沈金楠说:“世叔,这还要等一会儿,待糖凉下来才好做,我先给世叔弄些冰糖吧!”
“世侄,这糖冰却也不是什么秘法,只是窨制全靠运气,好则收获颇丰,差则丝毫没有。”沈金楠叹道。
唐文郎倒是也不说,在作坊中寻么什么,果然,灶边有一桶有些粘稠,但是还没有变色的糖浆。薛桂为了不让自己的手艺被塘坊的人看见,将未完全熬好的糖浆从塘坊拿出来,放到这里做最后的加工。
让老黄重新换了个锅,再灶旁放了一盆冷水,再拿了些竹条过来,将糖浆倒了进去,开火煮沸,加了些石灰,并不断地搅拌。这薛桂为了防塘坊的人,连加草木灰的步骤都放到了这个小作坊中做,但是最后放碱效果并没有最初放的效果好。
让老黄打了个鸡蛋,取出鸡蛋清,打发倒在略微粘稠的糖浆中,待鸡蛋清起沫时,将沫子捞起。
唐文郎不好判断这糖的熬煮程度,便让老黄用竹条舀了一点糖浆放到冷水中,看是否立刻变成固体,试了几次,终于达到了唐文郎的需求,而这时候,锅里的糖也并未变红,只是有一些深黄色。
若是用此时的糖浆晾干,只能得到极少量的细小颗粒的砂糖,但是唐文郎并不需要晾晒。
将堆放的稻草和稻壳放入到一个空置的大缸中,铺了厚厚的一层底,随后将熬好的糖浆倒在一个瓮里,将瓮放在了大缸中,并在瓮上盖了一个木盖子。
接下来,他又用许多稻草和稻糠将大缸与瓮之间的空隙全部填满。然后他要了两根竹筷和一些棉线,在每根棉线下绑了一个铜钱,另一端绑在了筷子上。
然后他将掉有棉线的筷子架在小缸上,并将铜钱放进糖浆中,两根筷子交叉,六根棉线便都进入到糖浆中。
其实在南京,掉棉线有有些多余,只要保证好温度,在瓮边的结晶就足够了,还更干净,没有杂质。但是唐文郎并不确定用糖浆而不是白砂糖做冰糖能一次成功,毕竟自打白砂糖出现之后的明朝中期,冰糖就全用白砂糖做了。
最后唐文郎将盖子盖好,然后又在盖子上加了厚厚的稻草与稻糠。再在缸上铺了一层草席。
沈金楠看的一脸疑问,但也没说什么。
只听唐文郎做好后说道:“只要七至十天便可取出冰糖了。此法最重要的是保温,要保证缸的温度,前五日要有些烫手,七日后也要有余温方可,若是降温太快,可多加些稻草。若是冬季,也可以做个土炕,将缸放于炕上”
“另外,这糖浆做冰糖确实不好,待白糖做好后,用白糖做冰糖,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