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气已然放晴,魏国公一行人出发时灵船已不在码头上。
满江红缓慢地离开码头,向船闸划去。
仪真的船闸非常壮观,巨大的石闸上是一座座高耸的闸楼,随着竹木拼成的巨大闸板缓缓开启,吱嘎吱嘎的声音在船闸内回荡着,动人心魄。
一路上见过无数船闸的唐文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呀,为什么自己不能将人字形船闸设计出来呢?
人字形船闸是那位生于70年后的伟大科学家、画家设计出来的,至今全世界的大多数大型船闸,依然使用的是这种设计。
它通过将两扇门人字形地立在运河上,使得不用再用绞盘上下拉动极为厚重的闸板。
另外它巧妙地利用水的压力,将两扇闸门严丝合缝地压在一起,水密性较之前增加了很多。
同时,它还拥有泄压口,可以轻松调节船闸两侧的水位,使得船闸能够顺利地开启。
使用这种船闸之后,船闸的大小便不再受到闸板大小、重量的影响,使得可以同时通行多艘漕船成为了可能,极大地增加了运河的通行效率。
嗯,为自己,为达芬奇的智慧点赞。
唐文郎开心地走回了船舱。
一个时辰后,船已经走出了仪真复闸,唐文郎正站在船头,眺望着浩渺的长江,也就是这时的扬子江。
后世的唐文郎,曾经在扬州坐过渡轮前往镇江,而此时的扬子江对于人们来说,无异于是天险。
看着水手们奋力的划着桨叶,调整着风帆,小船以之字形不断地在江中变换方向,逆流而上。春季风向多变,渡江有些难度,但只要船工熟练,多变换帆的朝向,倒也是能平稳渡江的。用了足足一整天的时间,一行人傍晚时分才到达龙江驿。
魏国公与薛工部要赶在日落前进金川门,才不至于被关在城门外,与唐文郎母子匆匆告别后便率队直接进了京城。
唐文郎临走前在薛工部的手中塞了一卷纸,在他疑惑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不要谢谢哥,哥只是个传说。
唐文郎要去的则是小长干里,在京城的南面聚宝门外,并不需要进城。
母子俩在龙江驿租了一叶小舟,由船夫撑着,沿着秦淮河,悠悠地向聚宝门驶去。
望着夕阳余晖下的京城城墙,后世去过西安城墙的唐文郎,在这里感受到了十倍百倍的震撼,这是一个怎样雄壮的城市,却在未来屡遭苦痛,成为中华民族难以揭开的伤疤。
自己来到这里,是否就注定是来改变这一切的呢?
戌时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俩人才到了小长干里。付了船钱,拿上行李,乘着皎洁的月光,母子俩沿着石板路慢慢向南走去。穿过昏暗的小巷,问了几户仍未打烊的商铺,终于找到了这处宅邸。
与后世的徽派建筑不同,此时的江南,多还是木结构的房屋,二层临街小楼上并没有窗户,但与周围多用的门板不同,这处标着唐宅的府邸,用的是对开的大门,显得格外地气派。
唐文郎的母亲轻轻地敲了敲门环,等了片刻,未听见有人应答,便又敲了敲门环。又等了片刻,终于有人在门后轻声地询问。
母亲告知了来历,里面的人说了一句稍等,便走开了,应该是去向家主禀报了。
这回不消片刻,两扇大门被打开了,一个约四十岁的中年男人单手提着灯笼站在了门后,对进门的母子俩说,老太爷在正堂候着两位呢。
说罢,便提着灯笼,先一步领着两人向前走去。
从门厅向西绕过轿院的天井,向北过了垂花门,穿过照厅,来到了正院的天井中,月光照在地上,像是一片静谧的池塘般。
进了正堂,一位五六十岁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从一扇木雕大插屏后走出来,似乎是刚起床,穿着里衣的身上只披着一件宽大的袍子。
老人见了母子俩,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急忙向两人走来。
母亲见到老人,赶忙让唐文郎跪下磕头,唐文郎也不犹豫,直接喊道:“孙儿唐文郎,给祖父磕头,祝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母亲也见了一礼道:“媳妇给父亲见礼。”
老人赶忙将唐文郎扶了起来,声音有些激动地说:“快起,快起,我的大孙儿呀,这都多少年啦,我终于在入土前又见到你啦!”
唐文郎顺势站起来,见老人在主位落座,便在侧旁的椅子中坐下。
“唐忠,去让厨房做些吃食,如若没甚东西,就去南门外买些来,再叫人把勇儿的厢房再好好收拾一下,让我大孙儿住的舒服些。再把那二楼准备好的也收拾一下,让媳妇住。”老人命令道,随后中年人说了一声是,便出去了。
老人看着唐文郎,略微浑浊的眼睛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唐文郎并没有打扰。
约么有两三分钟,老人开始慢慢地自言自语起来。
通过老人的描述,唐文郎逐渐了解了自己的身世。
唐家本是江宁县的一个富户,自宋末便有传承,祖上在宋庭做到了一方大员,到元末时虽再未有官员,但也算是豪绅,家中颇有不少田地产业,子孙也多有读书人,但始终未再取得什么功名。
到了父亲这一辈,家中兄弟三人,只有作为老大的父亲不负厚望,少时便通读四书五经,唐家人多抱以厚望。
不料元末义军突起,江宁成了群雄争霸之地。
龙凤八年(1362年)自己在江宁出生,而自己刚一岁,徐达在江宁征兵,父亲不顾家人反对,毅然决然加入义军,并追随徐达,自己便一直由母亲与祖父照拂。
洪武元年(1368年)徐达攻克大都,父亲因履历战功,虽不是凤阳人,但仍被徐达提为亲卫统领。年仅六岁的唐文郎此时早已在社学中熟读经书,震惊四邻。祖父便将自己对父亲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这个大孙子身上。
洪武二年(1369年),徐达重建北平城,准许亲卫等家属随军,母亲带着年仅七岁的自己前往北平与父亲团聚。随后的事情便都在唐文郎的记忆中了。
“你父亲自幼就聪明伶俐,社学的先生都是夸赞的,说以后定是登科取士的,当个大官,光耀门楣。没想到后来却入了圣军。前些年圣上定了军户,想到世代军户,我便断了你这一房能从仕的念想,只盼着你父亲平平安安,不求做个将军,只求能跟着魏国公照顾好你就行了。后来呀,又听闻你做了庠生,我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没想到却出了那档子事。哎,幸好圣上英明,免了你的军籍,咱家终于有希望能出个当官的啦!”祖父继续絮叨着。
唐忠已经将饭菜端上来,祖父停下了话头,赶忙催促母子俩吃饭。
他自己却不吃,就这么看着唐文郎,看得唐文郎有些不适应,匆匆将饭爬完,借旅途乏困之由,想要回房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