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回 恶源

三天之后,巳爷爷从自己的床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顿时老泪纵横,反复说着:“我又错怪我娘啦,她不是来取我命的,是来护我的呀”

他的儿子儿媳忽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尊重有加,他们想起那个重复的梦便不敢再欺负孙老爹了。

那三天里,孙老爹的孙子、儿子、儿媳都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巳爷爷死去的老娘来教训他们不孝父母,异常可怕。

梦中,老太太还说了一句:“我儿子教坏的子子孙孙不能再错下去,从此以后谁再不孝,我便来带走谁。”

巳爷爷终于明白,自己的老娘从来没有责怪过自己,一切都是自己小人之心!试问哪家祖先会不庇佑子孙呢?又试问哪家子孙能体会父母的苦心呢?

半年之后,巳爷爷愧疚而亡,走的时候脸上挂着微笑

话说城外有处山峰,其内景致怡人,前段时间不是大雨连连,溪水丰沛吗?巳月就“信”了朋友耗子的“邪”,大清早爬起来跟他回了他的山里老家,要去花溪赏瀑布

山高才有九天垂瀑,巳月怎么就忽略了山高呢?还不到一个时辰,汗水就如同暴雨,顺着下巴后背蜿蜒而下,不撒谎的说,裤腰都能拧出水来!

大概是看巳月忒狼狈,精瘦的耗子笑够了,说带他去半山的老乡家歇歇脚,讨点果子吃。

花溪的碧玉李很是有名,家家户户的石墙院里都种着几棵,和果园里的味道大不相同,成熟后稍有磕碰就会破皮儿,只有现摘现吃才有“吮玉”的感觉。

巳月跟着浩子进了一户人家的半开的院门,院子里坐着一个老太太,正在树下阴凉地儿里剥果仁,耗子喊她龙大娘。

龙大娘很热情,招呼两人快进屋坐。巳月抬头看着满树碧果垂累,一股清香随着微风飘进鼻子里,不自觉就咽了咽了口水!

耗子不用龙大娘动手,他踩着木凳子去摘一枝朝阳的李子,巳月顺着他的手臂,看向了隔壁院子的李子树,那家也有一颗,果实却小,半数的枝丫枯黄打蔫,稀稀落落的果叶当中,他突然看见了一张狭长发绿的脸正盯着自己看!

巳月吓了一跳,原来是那隔壁的树上趴着一个小孩儿,见巳月惊慌,小孩儿张开嘴冲我一笑,可能是笑吧,他嘴巴黑洞洞的,也没有声音发出来,一晃眼就不见了

要不是烈日炎炎,耗子和龙大娘闲聊的声音就在巳月耳边,他真以为自己见鬼了!

龙大娘偏着头看了一眼那家院子,叹了口气,安慰巳月说没事的,那是隔壁的小孙子,叫小力。

歇息吃果子的时候,龙大娘给巳月讲了这个小力的事。

小力如今才五岁,是龙大娘看着出生长大的,原本是个白嫩可爱的胖小子,全家疼得像是宝贝疙瘩,那家姓滕,儿子儿媳妇都在山下城里做事,平时就是滕家老两口带着小孙子,倒也和美安乐。

可小力三岁时突然得了怪病,虽然不吐不闹,可一直消瘦下去,看病吃药都不管用,小小的孩童瘦的皮包骨头,滕老头心疼孙子,不敢让他自己走动,怕折了骨头,整日在怀里抱着。

小力看人也怪,直勾勾的盯着人,大半天不带眨一下眼睛的,旁人抱着还好,他爷爷抱着时,他就张嘴去咬,滕老头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硬拽,怕拽掉了小孙子的奶牙,只能硬挺着,胳膊肩膀上到处是青紫的伤

如此过了一年,四岁的小力又一夜之间“胖”了回来,骨头和皮之间像是吹气球一样,撑的满满的,一碰就是一个手印子,皮肤也显着暗绿色,就像河底的水藻那种颜色,嘴里的牙掉光了就没再长新牙,吃东西时含住了,仰着脖子往下吞,形容举止越来越不像个人了

滕老头发觉小孙子的病不是医馆大夫能治的,跑了上百里地,去请阴阳先生“看病”。

那先生见到了小力也吓了一跳,说小力这是阴气入体,可鬼不是鬼,魂不是魂,不是寻常撞客,肌骨肉都被阴气渗透了,除也没法除,换句话说小力这个模样处于半生半死之间,阴气除了,小力也就死了。

小力这么个小娃娃,打从出生就没去过什么白事坟地,怎么就被阴气缠上了呢?

阴阳先生看小力可怜,跟着滕老头去他家里看看阴阳,很快就发现滕老头家的东向偏房不对劲儿,那房子没人住,是放置农具和储存粮食种子的地方。

可与别家的仓房不同,滕老头家的仓房里靠墙摆着一大排的玻璃罐子,小的一尺来高,大的竟有一抱那么粗,每个里面都泡着蛇!

酒液微黄,其内的蛇颜色各异,有的盘成一团,有的直挺挺的竖立着,脑袋拱着木塞,像是想要逃出去,这是活蛇泡酒啊!

滕老头陪着笑,说他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上几口蛇酒,治病的呢!

原来这老头的蛇酒在这附近还挺出名,他四处搜寻了各种毒蛇,越毒的越好,拿回来活着泡了酒,还有闻名而来求酒的,挺高的价钱只能买一斤二斤的,图的就是个“货真价实”“够年头”

这活蛇泡酒管不管用暂且不说,一大排的玻璃罐子里各种蛇的死法凄惨,看得人后背发凉。

阴阳先生点了魂香,那香气拧成一道烟,冲着角落里一只玻璃罐子而去,先生眯着眼细看,那罐子里的酒已经成了淡绿色,模模糊糊的显出其中一条绿蛇,看样子是当地叫“焦尾巴”的,也叫青竹的毒蛇,这条青竹蛇下半身盘曲,上半身直挺挺的冲着瓶口,牙齿深深的咬进木塞子里,瓶子里还悬浮着几条细小的小蛇,也是绿色的

说起这罐子蛇酒,可是滕老头的心头好,他寻了这条腹部满胀的母蛇之后,一刻不敢耽搁,泡进了酒里,眼看着活蛇挣扎了两三天哩,那蛇不动了之后,竟然产了小蛇,一条条从母蛇生下钻出来,可惜等着它们的,也是死路一条

这叫卵胎生,可遇而不可求,母蛇和小蛇的生气都封在了酒里,这酒可是大补哩!滕老头舍不得卖给别人,讨好的对先生说,一会给他装上一瓶,保证喝完百病不生!

那先生被他气得不行,也不理睬他,将香插在罐子前的砖缝里,没过一会,那香无风自灭,从当中折成了两段

先生的脸色都变了,推开滕老头去到院子里的光亮处大口喘气,再看看院子里树下蹲着的小力,可怜这孩子无辜,却替爷爷遭了难啊!

先生也懒得婉转,对滕老头自言:你这是做了孽啊,那蛇本有道行,只是即将产子用不出来,竟被活活泡死在酒里,母蛇和小蛇怨气冲天,又被放在背阴的仓房里,得了五谷之气的滋养,蛇魂成了气候,先是附在孙子小力的身上,吸光了气血,将小力的身体当成了“容器”,如今那蛇的怨气占了小力的身子,一夜之间胖起来的皮肉可不是小力的肉,那都是孽债啊!”

滕老头一听孙子的怪病竟是他的原因,腿发软眼发花,跪下抓着先生的衣角直磕头,老泪纵横,说要死也是他该死啊,先生你救救我孙子,我这把老骨头都豁出去给你!

可先生说,那蛇是母子惨死,怨气重,连香头都断了,就是和滕家结了世仇,不但孙子小力救不回来,只怕爷奶爹娘将来都要死在这口怨气上呢!

该尽的人事还要尽,先生给了一个办法,就是将酒罐子里的蛇母子都取出来,葬在院内李子树的背阴底下,每日三炷香一碗水的供着,什么时候小力身上的“浮肉”褪去,嘴里再生新牙,才算是消了这孽债,不然全家只能这么等死,硬生生的驱赶阴气,小力当即就会变作枯骨。

滕老头一家商量许久,也没个办法,总不能要了小孙子的命啊!

只能按照先生教的,如今过去一年了,滕老头不敢再泡蛇酒,以前的也不敢喝,都倒到后山里去了,每晚月亮出来,跪在树底下烧香,求蛇魂放了他小孙子吧。

孩子小力就爬到树杈上,冷冷的看着“爷爷”磕头,诡异极了,弄得村子里人都怕他家,再也不去走动。

直到现在,小力的牙也没长出来,脸色发着青,成天爬到树上藏着,那树不知是不是受了影响,都快枯死了

听完龙大娘讲的滕家故事,巳月暑气全消,后背直冒冷风,那这户人家岂不是眼睁睁的在等着死吗?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哩,天道众生不止是人,蛇也是命,母蛇护不住幼子的痛,岂能比人类少上半分呢?还是多积德,少作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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