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难得好脾气,温倾红着眼,咬下小口草莓尖,剩下半个,温苑一口塞进了自己嘴里。
温倾正打算咬第二口,嘴刚张开,眼睁睁看着草莓溜进温苑嘴里尸骨无存。
“看什么看,我不能吃吗?”
道歉不过三秒钟,恶劣兴致再次上头。
这次当着温严的面,温倾丝毫没有骨气地哭了出来,而且不带任何压抑,声音尖锐刺耳。
“哇——啊啊啊啊——呜呜呜——哥哥又欺负我——妈,哥哥欺负我——”
温苑没想到她居然真哭了,平时抢她东西的次数不算少,也就今天反应最强烈。
“你怎么又哭了?”他有些无奈,重新挑了个漂亮的草莓递到她嘴边:“喏,自己拿着吃。”
温倾别扭地撇开嘴,双眼红彤彤,眼泪很容易就酝酿出来了。
“我不要,不稀罕。”
杨雯刚走进厨房,还没来得及拿稳菜刀,听见她的哭嚎,只得再次出来。
温严也放下了报纸,盯着两兄妹。
“又怎么了?”杨雯一头雾水,看温苑举着草莓递到她面前,不像是欺负了她的样子。
温倾呜咽着看温严,想等他主持公道。
没人吭声。
她委屈地拉下脸,刚要收起的哭声再次回荡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痛哭流涕,而且越哭越激烈,活像是有人家暴似的,抑扬顿挫很有节奏。
“妈——”这一声叫得撕心裂肺:“哥哥抢我的草莓。”
杨雯顿时找温苑算账:“你怎么不知道让让妹妹?”
温苑挠了挠自己耳朵,坐到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昂起下巴,当着几人的面,将草莓喂进嘴里。
细嚼慢咽,微微一笑。
他看着温倾,眉目舒朗,笑得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继续哭。”
“别停。”
“嗯对了,眼泪要一对儿一对儿掉才有美感。”
“咱们家倾倾连哭都哭得都这么好看!”
温倾:“?”
哭声戛然而止,恰好此时,一个鼻涕泡被她吹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羞耻感和委屈再次让她抬不起头,眼泪果真一串接着一串,止也止不住,像断了线的珍珠。
这一次没有声音,但却哭得伤心。
杨雯见她真难过了,哪里还管得到其它,解开围裙越过温苑走到温倾面前,期间毫不犹豫地把他的拖鞋踢到一边。
杨雯揽着她,抽出一张纸替她将眼泪鼻涕擦干净。
“倾倾不哭,哭久了眼睛疼。”
温倾呜咽不止,一张嘴扁着不敢看温苑,活像被他欺负怕了。
温严合上报纸,安慰她:“倾倾别哭了,你哥一会儿就走了,再忍忍!”
温苑:“……”
这个家没法呆了。
温严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嘴里不咸不淡地吐出一句话:“不知道是谁缠着要妹妹,当初说好了,有了妹妹要天天照顾她,给她吃好吃的,送她好玩的,买新衣服给妹妹,怎么,现在连个草莓都要抢?”
行!
温苑冷着脸从沙发上站起来,恨恨地看了满满一盘的果子一眼,大步朝房间走去,摔门的声音震耳欲聋。
“倾倾别难过了。”
“爸爸已经替你教训哥哥了。”
“……”
温倾看了眼温严,又看了看杨雯,盘里的草莓再怎么娇艳欲滴也下不去口了。
父母压根没有要搭理温苑的意思,而且……温苑好像真的很生气。
明明被气哭的是她,现在她却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心虚,委屈的情绪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捉弄哥哥的愧疚感。
替他感到委屈。
温倾犹豫地看着杨雯:“妈妈,哥哥他……”
杨雯打断她的话,大声回答:“生气就生气,不要管他。”
像是故意说给谁听似的。
温苑的房间果然传来一道砸键盘的声音。
说着,杨雯起身,拉着温倾朝饭厅走去,边走边安慰她:“差不多该吃饭了,今天有倾倾喜欢的糖醋排骨,一会儿多吃点。”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杨雯继续道:“不要理温苑,等他自己反省。”
温倾犹豫地跟着杨雯走,到了餐桌前,坐上凳子的前一秒,突然缩回手,“不可以。”
说着她立刻转身,快步朝温苑的房间跑去。
她站在门口拍门:“哥哥,哥哥。”
门里打游戏的声音不停,温苑半点没有要来开门的意思。
温倾想了想,扭头去客厅把草莓端上,重新回到房间,对着门缝悄声说道:“哥哥,我给你送草莓来啦!”
温苑打游戏的声音一顿,温倾找准机会,脑袋再次怼着门缝:“我错了,哥哥,不要生气了嘛。”
下一秒,房门从里面被拉开,温倾重心不稳,捧着草莓对扑过去。
平地踉跄几步,幸好温苑扶了她一下。
温倾顺势搂住温苑的胳膊,抬头仰望着比她高出小半个身子的人,一双哭红了的眼睛此刻再次笑成了狐狸眼,狡黠又纯粹。
她紧紧地抱着他,像是说悄悄话,声音低哑:“哥哥,草莓给你吃。”
温倾踮着脚,好不容易才把草莓递到温苑嘴边。
“以后家里的草莓都让给你,我一颗都不吃。”
温苑挑眉,惊讶于她的变化,沉默着从盘里挑选了最红的一颗递到她嘴边,温倾满足地咬了一口。
还以为已经和他冰释前嫌。
下一秒,温苑凉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
“你刚才不是说家里的草莓都给我吃?”
温倾嘴里还残留着草莓残汁:“……”
怎么还带钓鱼执法的?
“别说悄悄话了,快出来吃饭。”
杨雯已经摆好了碗筷,温严也从沙发转移到了餐桌的位置,动作和在沙发上一模一样,只是手里的报纸翻了个面。
或许是今天气得够呛,温倾的胃口破天荒的好,吃了一碗又去添了一碗。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温严的报纸这才看完。
他将报纸折好,拿起调羹,端起杨雯给他盛的骨头汤吃了一口,迟疑着看向温苑,问:“怎么突然回家了?我记得这几天是你们考试的时间。”
淮序大学的考试季大概从六月底持续到七月中旬,温苑所在的外国语言文学类专业的考试时间就这几天,考完就可以离校了。
温苑端着碗扒拉了一口,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才回答道:“今天上午考了一科,刚好有同学要去舅舅家,就顺道一起去看看。”
“哪个同学?”杨雯有些好奇。
温苑端着碗停了一下。
没等他出声,温倾咬着筷子替他说道:“长得很高很瘦很好看的一个哥哥,叫……”说到名字的时候,她突然卡了一下。
什么来着?
温苑从善如流地接着回答:“韩沉。”
像是怕父母记不起这个人似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当初我这一届的转校生,一来就抢了我第一的那个。”
他这么说,温严和杨雯果然恍然大悟。
温苑在学习上一直得天独厚,蝉联淮初中学不知道多少年第一名,一直自诩淮初天才,独孤求败。
可惜,独孤求败没等几年就真的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温倾依稀记得他第一次考第二名的时候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天不肯出门。
后来,第二名考的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
“那个小伙子啊。”温严似乎有了点印象,难得露出赞扬的表情:“还不忘回来看你舅舅,挺好的。”
杨雯似乎也见过他,听温严这么夸奖,赞同地点点头。
温倾被温苑的后一句话吸引了注意力,里面有两个重要信息,转校生,和年级第一。
原来他这么厉害!
杨天明书房里的那几张照片适时地浮现在她脑海里。
“喂。”温苑拿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眉头紧锁,后知后觉道:“你刚才说……他长得很高很瘦很好看?”
看他的表情简直不可置信。
温倾点头,这不是事实吗?
温苑忽然笑了,露出一排细碎的牙齿,身子前倾,凑到她面前,语气骚包。
“那你觉得……是你哥好看,还是韩沉好看?”
“……”
完全没有可比性。
有悬念吗?当然是韩沉了!
就算温苑其实长得还不错,但是从一出生起就是这张脸,看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免疫了。
不过毕竟是她哥,温倾有些护短。
权衡再三,她违心地说了句:“……你比他好看。”
话音刚落,立刻低头刨了几口米饭塞进嘴里,像是想用东西堵住自己口是心非的嘴。
温苑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扬眉笑道:“审美不错。”
“……”
一顿饭在温苑的各种自恋中结束,因为之前的事,一家三人对他格外忍让。
到最后,即便温严已经恶心得吃不下饭,但依旧强颜欢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饭后,杨雯去厨房收拾碗筷,温严公司里出了点紧急情况,立刻赶了回去。
温倾回到卧室,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表现得太怂。
明明是温苑说她笨,和舅舅一起当着外人的面嘲讽她,最可恶的是,她回家没有告他状就好了,他居然还抢自己的草莓!
这就算了,最后道歉的人是她?
温倾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当时没注意,可是事后回想起来,在温苑卧室给他道歉的时候,他明明就是一脸得逞的小人模样。
原来!他在算计她!
温倾气急,恨不得立刻去找温苑对质。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算了,不然温苑还以为她是真的蠢,可以随便欺负。
温倾翻身而起,坐到床边,视线突然撇到书桌底下积灰的大嘴史迪仔——
翌日一早,温苑起床起迟了,没赶上早饭,杨雯告诉他等他考完试全家开车去接他。
正是夏天,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打车也不方便。
温苑想了想,没有拒绝。
难得暑假温倾没有赖床,听见温苑起床的动静居然也跟着爬了起来。
顶着一头毛躁的头发从房间出来。
杨雯从客厅路过的时候看见她吓了一跳,放假到现在大半个月了,她没有一天不是十一点钟以后才起床的。
十一点之前,任她怎么叫温倾都没有半点反应。
“倾倾怎么这么早就起了?早饭还没好呢。”
温严系着领带从二楼走了下来,看见温倾同样也是愣了一下。
温倾眯着眼睛睡眼稀松,整个人晕头晕脑地朝门口说了句哥哥再见,还想拖着步子朝他走去。
路过客厅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沙发一角。
“回去把鞋穿上。”温苑瞥了她一眼,然后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开门离开。
杨雯把准备好的早饭递给温严,体贴地帮他把衣服理好。
“趁着孩子们放假,咱们找个地方玩一趟。”
杨雯点头答应。
温苑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的两人正慌张地四处找考前资料。
张家玮翻箱倒柜,连床垫底下都摸了个遍,什么也没翻到。
这堂是开卷考试,他们课上没怎么听讲,课下也没复习,总觉得开卷考试有恃无恐。
但是天呐,资料为什么会丢!!!
温苑一回寝室,舍友谢良山立刻抓住他的胳膊求救。
“温苑,你有没有马思资料,江湖救急!”语气急促得像是什么瘾犯了。
他这么一问,张家玮立刻反应过来,同样朝着厕所里的韩沉问道:“韩校草,马思资料有没有?”
韩沉没有回答,反倒是温苑一把将他们推开,大步走进宿舍,把书包放下:“一个学翻译,一个修电脑的,你俩的教材我们怎么会有?”
此话一出,谢良山和张家玮无疑更加疯狂,绕着寝室团团转。
温苑口渴想去接杯水,短短一段路被他们推来堵去,最后忍不住吐槽。
“我要是你们,就出去找同学借资料拿去印一份。”
“温狗果然鸡贼!”
韩沉出厕所的时候,宿舍只有温苑一个人,靠坐着宿舍的椅子,双腿放在桌上,手里拿着本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外国文学作品。
“他们人呢?”
“可能蹲在哪家复印店门口,也可能去考场艳遇。”温苑温吞地翻书,漫不经心道:“韩校草,昨晚查寝给我打掩护了吧?”
“嗯。”
韩沉刚洗完澡,从一旁拿过帕子,抬手去擦头发,身形颀长,虽然瘦削,但比例却好。
尤其那张脸,真是帅得让人眼红。
温苑斜靠在椅子上,视线从书里转移到了韩沉身上,大爷姿态,欣赏眼前的美男出浴图,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直白,韩沉瞥了他一眼,见他毫不收敛,干脆放下帕子吹了口气,将额前的几缕刘海吹得扬起。
然后慢条斯理地朝他靠近,一双桃花眼泛着潋滟的光。
温苑被迫后退,“你干嘛,勾引我?”
韩沉摇头,唇角含着笑:“温苑,虽然咱们知根知底,但是有一件事可能你不知道。”
“什么事?”
“我不喜欢男的。”
“……”
“所以,你别打我的主意。”
“能和我住一个寝室,也算是给你的一点福利,再多……就没有了。”
温苑推开他,一脸嫌弃,随手捡了个枕头朝他砸过去:“你还能再恶心点?”
韩沉接住枕头,看着他直乐:“我是怕你寂寞久了性取向出问题。”
“别不要脸,给你说件事儿。”温苑提起昨天的事还有些飘飘然,自上而下地扫了韩沉一眼,颇为自豪地道:“昨天我妹说,我比你帅。”
提到他妹妹,韩沉只记得那个大哭着从舅舅家逃跑的粉红色小姑娘。
她会说这种话?
他有些怀疑?
“你妹妹还好吧?”韩沉一脸纠结,眉头紧锁:“昨天闹得有点过了。”
他作为取笑她的其中一员,莫名多了些许愧疚。
温苑依旧是骄傲的语气,手里的法语原著随意翻了几页,然后合上,嘴唇的笑藏都藏不住。
“小孩子,哄哄就好了,毕竟我是她哥哥嘛。”
也对,韩沉走到阳台去把毛巾晾好。
过来的时候温苑冲他吩咐:“帮我把书包里的苹果拿来一下,谢谢……韩校草。”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笑着说出来的,讽刺意味十足。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宿舍的几个人居然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
再这么喊下去,估计更多的人都知道这个诨号了。
韩沉挑挑眉,一双好看的眼睛眯起,看温苑实在得意忘形,干脆打开他的书包,拿起里面放着的苹果去水池清洗干净,然后往嘴里一放。
苹果清脆的声音和一道咔嚓的机关声同时响起。
温苑看着韩沉,韩沉盯着书包。
“草,我只有一个!”温苑说着就要过来抢。
韩沉没躲,反倒是继续伸手朝书包摸去。
从包里拿出一只青色的大嘴史迪仔,满口白色的鳄鱼牙齿,只要一碰到,鳄鱼的嘴就会立刻咬下。
“……”韩沉有些不可置信,把史迪仔举到自己面前仔细端详:“啧啧啧,你还玩这个呢?”
温苑:“?”
怎么可能!
韩沉摇头叹息,又咬了一口苹果,嘴里含糊着:“看不出来,温狗童心未泯啊。”
“……”
他妹几年前就不玩了的玩具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包里?
这个玩具坏了,原本只有按住特定的那颗牙齿鳄鱼嘴才会咬下,后面摔了几次,变成了只要碰到鳄鱼牙齿,鳄鱼嘴就会咬个不停,连带着整个身子还不停震动。
早几年就说要扔,到现在也没丢,是把他的书包当垃圾桶了吗?
温苑赶着去考试,懒得找温倾算账,拿起史迪仔就想扔掉。
韩沉从他手里把玩具接过:“你不要?”
温苑嗯了一声。
“挺可爱的,借我玩玩。”
温苑盯着他看了几秒,摆摆手:“送你了。”
也不知道究竟谁童心未泯。
韩沉看着在桌面上乱跳的史迪仔,满口牙齿咬来咬去,像极了那个会被哥哥气哭气跑浑身带刺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