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小暑
“大帅。”
马新贻拱了拱手，从仆从手里接过白瓷药碗，亲手端到袁三甲的床头。
袁三甲，用被单半掩着身子，一翻身露出张惨白无血的面容来。
这是正儿八经生了大病的模样。
“良药苦口，且放一边。”
袁三甲淡淡道，目光落在老马身旁的林动身上。
“你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若是……”
话未彻底落音，就被林动直接打断。
“大帅，说的这是什么话，这世间哪儿有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道理。”
林动一挑眉头，好似那个兵行险招，冒死行刺的不是他一样。
袁三甲古井不波的眸子，有了两分隐晦的波动。
“这世间当真有如此纯良之人？精忠报国？”
念头一闪即过。
“好！你既有此心意，没有枉费了老夫一番遭罪。你也放心就是，只要，伱那边事情能成，就是把临淮军全部压上，老夫也一定打破苏州府城。”
袁三甲无比郑重地担保。
这种话能从一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口中说出，也是尤为不容易。
所谓袁三甲遇刺一案，本来也只是一桩临淮军集团，自编自导的苦肉计罢了。
林动托底当日，马新贻在袁三甲府邸上待了足足半宿。
第二天一早，这位临淮军大帅就遇到行刺，世间哪儿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顶住朝廷的施压。
下月初七是敬奉麒麟血的日子。
而倘若在这期间，朝廷的旨意下来了，让袁三甲回到合淝府主持大局，光靠老马一个，是压不住鲍超，曾国荃的。
而到时候林动夺城说不得会成为湘军功劳簿上的一记添头，如此情况，临淮军一系，怎么可能让其发生。
迫不得已之下，袁三甲演起了这样一出戏来。
我人都在病榻上了，就算圣旨来了也催促不动，不然，万一真生出了事端，这样的责任，谁来负？
小黄门，传旨太监，还是皇帝老儿来背这一口锅？
这也算是袁三甲给予老马，林动两兄弟最大的支持了。
“大帅，放心，我们必不负所望。”
马新贻，林动同时拱手言道。
……
有道是雨气西山黯未开，更闻小暑一声雷。
初六这天正好是小暑，巧得很，老天爷打雷，天空里乌云滚滚，电光闪闪，雷声隆隆，整个庐州府显得无比阴郁，大雨将至的情况。
“行了，我出门一趟，你好生在家待着就是。”
林动告别了苏苏，提了一把黑伞，马背上挂着虎头铁拳套出门。
搞行刺这种细致的工程，贯甲三尖枪不方便携带，以林动如今的一身勇力，除非是翼王石达开那个级别的高手，其余的，有兵器没兵器，其实大差不差，都是吊起打。
苏苏倚在门口，望着那一抹深沉的背影，牵马进入灰暗的街道，有些提心吊胆，可最终，咬了咬嘴唇，只喊出一句：“当家的，你早些回来。”
“省得。”
林动头也不回，应了一声。
初六在庐州府会合，初七献宝，两三天一个来回，马新贻的兵马，也会在这三两天的时间，陆陆续续赶到苏州府，宰掉谭绍光，夺下苏州府，自己差不多就可以在青史留名了。
斩了两个天王级别人物，难道还不配留名于史吗？
说不得，清廷还要赐下什么唠子巴图鲁的封号。
一道白光撕裂天幕，霎时间，眼前为之一亮，林动看到刀鞘般，藏了锋锐，却又显得凌厉的身影，立在重重乌云之下。
“这人是在等我？”
念头一闪而过，林动快步过去。
“林将军，请吧。”
嗓子就像吞了炭似的，格外沙哑。
戴着斗笠，面罩，生怕人认出来似的……不过，“吕平？”林动试探问道。
“我不是。”
那汉子随即言道。
“哦哦。”
林动张口应了两下，立马改口：“那请吧。”
两人穿过沉沉阴云，在城外门口附近与白莲教的人会合。
这次见到正主了，吕平，一袭白衣，手上抓着把折扇端得风流倜傥。
他，斗笠客，林动，就是这次行刺的全部人马，拢共就三个。
吕平坐着马车上，腰挂两柄薄刀的斗笠客做车夫，林动牵着自己的盗火跟着后面。
整个行刺的队伍，搞得很朴素，简陋，随便做什么生意，这点人手都不够，更别说是去行刺太平军大将，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将军，兵贵精而不贵多。”
吕平如此解释道。
“他丫的是个女人？”
想起小道童的话，林动忍不住又多打量了两眼，其实女不女人无所谓，可如果，这个模样，是白莲教圣女，那就很值得玩味了……只是念头再一转动，想来应该是判断错了。
既然吕平也参与这次行刺，那就没道理是什么唠子圣女。
总不能白莲教圣女也因为一些小事，以身犯险？
又不是什么和自己玩谈恋爱游戏，专诸行刺，非生即死！
这等险事，可不是能够轻易拿来玩弄的。
“对了，麒麟血在哪儿？能拿来我看看吗？蛮好奇的。”
甫一见面，林动忍不住问道。
吕平倒也没有骗他，把林动叫上马车，马车里面一大一小两个箱子。
小的是铜箱，大的是木箱，钥匙串儿，吕平随手挂在腕上，撩起袖口，露出一抹白皙细腻肌肤。
钥匙怼进铜箱里面，严丝合缝，咔的一声轻响。
掀开盖儿，露出一枚赤彤彤大丹。
林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把抓进手里，丹药温润，透着一抹流动如血的荧光。
【你入手了一件奇珍麒麟血丹】
【说明：麒麟为百兽之王，麒麟血丹以百兽心血炼制而成的名贵丹药，其气甘甜，可令服食之人，气血大增。首次服食麒麟血丹，能够加持“牛魔降世”融合进度5%，二次服食，加持进度3%，可持续食用，服食越多同类丹药，药效逐步降低。】
赤红大丹抓在手中，隐隐约约，林动好似见到一抹闪过的麒麟虚影。
过了好半晌。
林动才把丹药放入铜盒，只觉得手掌上是一股萦绕不散的丹药香气。
“这玩意儿，还有吗？”他忍不住问道。
吕平笑而不语，不徐不疾地把铜盒给扣上。
“早知道你们白莲教这般富有，当初，崔莺莺让我入赘，倒也不是不能考虑，唉……”
林动一脸痛惜模样。
大丹香甜气息，似乎仍在鼻尖萦绕。
那谭绍光何德何能，每月竟服食一枚这般的丹药。
林动记得很清楚，一枚绿色词缀，献祭了【牛魔降世】加持进度也就提升10%，这样一枚大丹，等若于半个绿词，在林动看来，给了其他人，都算是暴殄天物的。
吕平淡淡解释道：“麒麟血这样的丹药，我们库存也不多的，一年产出最多也就两枚，之所以会和谭绍光敬献，是因为他当初把【太平要术·地书卷】借给了我们大护法一观。每三枚麒麟大丹能够生生把普通四大练程度的武师，提升到丹劲层次。”
“库房里一共十二枚丹药，今天这一粒，是敬献的第九枚大药，也就是说……”
吕平故意吊起林动胃口，言笑晏晏。
“也就是说，你们库房，至少还有三枚大丹咯？”
林动眉头不由一挑，搁这儿钓鱼是吧？
偏偏他这头大鱼儿，忍不住想要咬钩。
“没错，这次入京若是顺利，后续丹药，我们白莲教，悉数奉上。”
吕平淡淡言道。
“好。”
林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放心，圣女的安全，就交给我了，只要我林元觉还有一口气在，就保证不让人伤她一根毫毛。”
酣畅的笑声，一瞬间传遍四野。
马车座驾位上的斗笠客，操持着马鞭，双目似阖未阖，鞭子轻轻一抽，打在马臀上，啪嗒一声，棕红大马，当即加快了速度。
“下雨了。”
斗笠客悠悠叹息道。
转瞬间，远山处的苏州府，密密麻麻，星星点点全是雨珠的痕迹。
远看过去，又像是成串的珍珠，又像是银河落在了朦胧的，青山掩映的城市中……湿漉漉的盗火，晃着脑袋，紧随着马车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