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报频传,军心振奋,我们在午夜后不久便朝北推进。天亮时我们已在距沃季南方十二英里的米亚河谷集结大军,朝城内逼进,沿途只遇到几名土耳其残兵,遭遇短暂的抵抗。亚格利族人都跨下坐骑,脱下斗篷、头巾、上衣,打着赤膊准备奋战,他们说如果这样挨子弹,伤口会比较干净,而且宝贵的衣服也不会毁损。伊本·达希勒领导有方,军纪严明,他们采取轮流替换的队形前进,每队间隔四至五码,单数队负责掩护,隔一阵子单数队与双数队替换,充分利用沿途少得可怜的掩护体。
看着阳光下沙质山谷中这支矫健的队伍,河床中央天蓝色的咸水池,两名带头的掌旗兵高举深红色军旗出发,真是一幅美景。他们跑步前进,一小时推进将近六英里路,无声无息,没发一枪便登上山顶。我们得知沃季城内的攻坚任务已经结束,因此加快步伐,结果发现萨利赫·谢费亚的儿子已经占领了沃季。他告诉我们,他的伤亡名单上有二十名阵亡;后来我们听说一名英国空军中尉在空中侦察时受了重伤,另有一名英国海军脚部受伤。
负责指挥这场战役的维克里显得志得意满,但我不能苟同。对我而言,没有必要的军事行动,或开枪,或伤亡,不只是浪费,更是罪过。我无法认同职业军人的观点,认定所有成功的军事行动都是有收获的。我们的阿拉伯起义军并不是物质,也不像军人,而是我们的朋友,信任我们的领导。我们并不是来指挥这个国家,而是获邀前来。阿拉伯的部队都是志愿军、个人、当地人、亲朋好友,所以任何一人阵亡都会造成军中许多人的悲恸。即使纯粹由军事角度来看,这次攻击行动对我而言都是种失策。
困守沃季的两百名土耳其士兵既没有运输工具,也没有食物,只要围住他们几天,必会弃守,就算他们逃脱了,也不会影响到阿拉伯人的生命安全。我们打算将沃季当成打击铁路的基地,并借此延长我们的战线。这次进城烧杀掳掠实在太没道理。
整座城满目疮痍。费萨尔先前已向城内居民示警,表示将要攻城,并建议他们不妨自行揭竿起义,不然便先离城避风头。不过居民大都是科塞尔来的埃及人,立场较偏向土耳其,决定静观其变,所以谢费亚的手下与毕亚夏族人发现家家户户都是油水丰厚的肥羊,便大肆搜刮掳掠。他们打家劫舍,闯入民房搜查每个房间,翻箱倒柜,连床垫都撕成碎片,以防其间藏有金银财宝,而舰队的炮火也轰得各栋建筑物弹痕累累。
我们最大的困难在于将补给品运上岸。“福克斯号”已击沉了当地的驳船与小船,这座港也没有可供军舰停泊的码头。不过应变能力较强的“哈丁吉号”强行进港(港湾够宽,但是太短),并以它自己的小汽艇将我们的人员运送上岸。我们召集了谢费亚手下一批疲惫不堪的人马,在他们笨手笨脚或无精打采的协助下,将暂时可应急的食物搬进城内。离城避风头的居民回来后,看到家园被蹂躏劫掠,不禁又饿又怒,也开始窃取我们没派人看管的物资,甚至将暂放在海滩上的米袋割破,用他们的长袍裾摆包米回去。费萨尔派冷血无情的茂路德当镇长,才遏阻了这股歪风。茂路德率领他那支骑骡步兵,在一天内大肆展开逮捕和严刑峻法,使居民不敢造次。此后沃季笼罩在恐怖的死寂中。
在我前往开罗之前几天,我们这次进军的效益便已不断涌现。阿拉伯起义运动如今正如燎原烈焰在西阿拉伯半岛蔓烧,也已经度过冰消瓦解的危险期。恼人的拉比格问题已消弭于无形,我们也学会了贝都因人战争的大原则。我们在频频奏捷时回头审视,那二十名横尸在沃季街上的枉死战士,似乎变得不那么严重了。或许,维克里的草率攻城已被冷血无情地视为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