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克莱顿叫我回阿拉伯找费萨尔。由于这不合我的本意,所以我强调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并说我痛恨负责任——显然当个尽职的顾问是必须负责的——而且我一向喜欢事物胜过喜欢人物,喜欢理念又胜过喜欢事物。所以要与人融洽相处,调度他们,这种任务对我而言是难上加难。我不适合这种环境,那不是我的专长。我不像军人,也痛恨当军人。当然,我和其他的牛津大学学生一样,读过常见的兵法(太多书了),如克劳塞维茨、约米尼、马汉、福煦等人的作品,也推演过拿破仑的战役,研究过汉尼拔的用兵之道,以及贝利萨留的战争;可是我从没想过要担任真正的指挥官,亲身打一场仗。
最后我提醒克莱顿,“席尔达”(总司令)已拍电报给伦敦,要求几位够格的正规军军官前来指导阿拉伯战争。克莱顿的回答是他们要几个月后才能到达,在这期间我们仍必须与费萨尔并肩作战,也必须将他的需求立刻向埃及汇报。所以我非去不可。我所创立的《阿拉伯公报》、我想画的地图、土耳其军队的部署及移防档案,这些令我痴迷也是我专长的工作,都得转手他人;我则得百般无奈地去担任一份毫无兴趣的职务。在起义运动成功后,旁观者赞许是领导有方,其实在幕后却充满外行人领导、实验性的协议、意见分歧、朝令夕改等缺失。
我的目的地是延布,此地如今是费萨尔部队的特殊基地,加兰单枪匹马地在当地训练谢里夫如何使用炸药炸毁铁路,以及如何将补给制度化。加兰是物理专家,几年来一直在钻研炸弹,对炸火车、破坏电报线及切断金属等都有他的独门秘诀。他的阿拉伯语流利,加上不受制于工兵学校那一套刻板的教法,所以能迅速有效地使那些不识字的贝都因人学会爆破艺术。他的学生对他的从不失手敬佩万分。
他顺便也教我熟悉强力炸药。一般的爆破兵处理这种炸药时如临大敌,加兰却常抓起一把雷管、导火线、引信、信管等,顺手塞进口袋里,然后若无其事地跳上骆驼,骑一个星期到汉志铁路。他的健康状况不佳,当地天气也使他经常病痛缠身。他的心脏衰弱,每当担任吃重的工作及面临危机时总是饱受折磨。然而他应付这些折磨就像处理炸药般若无其事,一直咬牙苦撑,直到他在阿拉伯将第一列火车炸出轨,并炸毁第一条电报管路。不久后,他便病逝了。
这个月来,汉志的情势有了相当大的变化。费萨尔已按照原先的计划移防延布河谷,试图在大规模攻击铁路前先确保后方的安全。他的弟弟扎伊德为了分忧,扛起率领哈尔卜族的繁重任务,并且已由拉比格前往沙夫拉河谷,担任阿里名义上的助手。往前推进的哈尔卜族不时突袭麦地那和阿拔斯井间的土耳其交通,令土耳其不堪其扰。他们每天派遣一支小特遣队,将掳获的骆驼、步枪、战俘、逃兵等送交费萨尔处理。
拉比格在十一月七日曾因土耳其飞机的出现而人心惶惶,如今因四架英国BE型飞机的到达而安心。这支飞行队的指挥官是罗斯少校,他的阿拉伯语极为流利,他也是一位出色的指挥官,由他带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每星期都有更多的大炮运来,共二十三座,十四种不同的形式,大都是老式的。阿里手下大约有三千名阿拉伯步兵,其中有两千名是穿卡其军服的正规军,由阿齐兹·马斯里指挥。另外有九百名骆驼部队,以及三百名埃及部队。法国炮兵则已承诺要来支援。
阿卜杜拉终于在十一月十二日离开麦加。两星期后,他已去过他想去的地方,麦地那南部、东部、东北部,并切断了土耳其由卡锡姆与科威特运来的补给。阿卜杜拉拥有大约四千名士兵,但只有三挺机枪,以及在塔伊夫和麦加掳获的十部老旧大炮,因此无法进一步执行原本要与阿里和费萨尔朝麦地那三面夹攻的计划,而只能执行封锁任务。这使他戍守在汉纳奇亚这片沙漠地区,位于麦地那东北方八十英里,距离太远而派不上用场。
延布基地的补给作业已步上轨道。加兰将之移交给阿卜杜勒·卡德尔·阿卜杜,他做事有条理而且迅速,办事效率让我们很欣慰,因为那使我们无后顾之忧。费萨尔仿效阿齐兹在拉比格训练的新式正规军,也正在将农民、奴隶、穷人组织成正式的部队。加兰开班传授爆破技巧,修理机枪大炮、车轮、马具等,是他们的军械师。感觉既忙碌又有信心。
费萨尔尚未对我们寄予厚望的沃季采取行动,他打算派朱罕纳族去占领该地。这期间他正与族人众多的比黎族联络,该族的总部就在沃季,他希望能争取他们的支持。他们的大族长苏莱曼·里法达一直在敷衍他,其实则包藏祸心,因为土耳其人封苏莱曼为帕夏,还授予他勋章。不过他的表弟哈米德已投入侯赛因阵营,并且刚掳获一支由七十只骆驼组成的车队,夺下由乌拉运往沃季的土耳其军队补给品,大快人心。当我刚要前往海夫侯赛因再度催费萨尔执行沃季计划时,消息传来,土耳其在哈沙尼井吃了败仗。他们一支由骑兵与骆驼部队组成的侦察队因为太深入山区,遭阿拉伯部队围困,被打得抱头鼠窜。局势似乎渐入佳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