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杀鸡儆猴

大军入了城,宋玉竹绷着脸和赵骁走在最前面。

东州城比徐州城要更大一些,这一路走来,路两旁的铺子栉比鳞次,街上百姓穿的衣裳干净整洁,看起来一副安居乐业的模样。

对此城外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钱知府跟在宋玉竹身后小声奉承:“哎呀,不知道竹公子这般年少有为,竟然轻而易举的击败杨元震的军队!真厉害,了不起!”

“我听闻承天军从不滥杀无辜,不惊扰民众,谦恭仁厚此乃真是徐州百姓的造化啊……”

他不知道宋玉竹什么脾气,只能简好听的说,结果说了一路,嗓子都说干了,这竹公子也没开口应和一句。

钱明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有些没底。

公羊青却没像他那般阿谀奉承,跟着其他官员走在最后。

原因是他虽为东州大司马,但也只有个名头,手里既没军权也没钱,这些年被杨元震被打压的很惨。日子过得甚至不如普通的商贾人家。

前几日听闻杨元震被俘,说实话他比宋玉竹还高兴,当天让下人杀了两头牛庆祝。

所以东州换不换人,对他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有名无实的大司马。

钱鸣安满脸堆笑着继续说:“下官已经在府上为公子和将军准备了宴席,请务必赏脸去喝上一杯。”

钱鸣安嘴上虽然恭维,心里却觉得承天军虽然打败了杨元震,但本质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乌合之众,总有一□□廷会过来平叛。

眼下自己好酒好菜把他们招待好了,等朝廷派人来时再跟他们翻脸,省得遭受鱼池之秧。

过了一会见宋玉竹还不说话,凑上去小声道:“我还为公子准备了几个江南瘦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也是一顶一的…哎…哎?”

赵骁拽着他的衣领把人甩到旁边:“这么有闲心,不妨把城外的流民安置了。”

宋玉竹停下脚步看着他:“你叫什么来着?”

“下官钱鸣安。”

宋玉竹上下打量他,见此人肥头大耳,虽然穿着官服,可脚上却踩着一双江南织锦的棉鞋。上面还用金丝银线满锈着八宝图,光这一双鞋便价值百两,东州知府可真是阔气。

“饭我就不吃了,不过还是要借你府上一用。”他一挥手,赵骁带领三十几个官兵朝他家里跑去。

“公,公子您这是要干嘛啊?!”钱鸣安吓得变了脸色:“您,您不能这样,不是说不伤害百姓吗?!”

宋玉竹摊手:“我伤害百姓了吗?”

“您也不能派人闯我的府邸啊!”

钱鸣安抓住宋玉竹的袖子。“公子咱们有话好好讲,您要美人还是银子,我有的都可以给您,勿要伤了我家里人!”

后面的护卫上前把他拉开,宋玉竹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别担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妻儿。”

很快,赵骁一行人把整个知府清理出来,钱鸣安的一众妻眷全都赶了出来。这些女子穿着华贵的衣服,头上带着金玉首饰,满脸惊慌的看着这群士兵。

“人全都清出来了,不算奴仆,一共十六个人。”

钱鸣安的妻妾共七人,其余的八个则是他的至亲,最大的儿子已经二十二岁,最小的女儿九岁,还有一个刚牙牙学语孙子。

宋玉竹道:“把他们和钱大人一起送到城外。”

“不可,不可以啊!”钱鸣安吓得扑通一下跪了下来,这次是真怕了。听说城外的百姓已经饿了一个多月,自己若是出去,岂不会让他们生吞活剥了?!

原以为这个小子年纪轻轻很好糊弄,没想到这般狠厉。

钱鸣安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竹公子,下官错了,求您开恩啊!我那小孙子才一岁,还不会走路,若是出了城让他怎么活啊?!”

他的妻女闻声也小声的啜泣起来,一家人紧紧靠在一起,不安的看着这行人。

宋玉竹怒斥道:“你的孙子是命,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

想起路上那被冻得满身疮的小婴儿,宋玉竹红了眼眶:“你知道城外死了多少人吗?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东州吗!”

钱鸣安哽咽着摇头:“下……下官不知。”

“因为他们把你当成父母官,是他们救命的爹娘啊!你却直接把他们拒之门外,摸摸你的胸口还有良心吗!”

钱鸣安不敢反驳,只能磕头认错说:“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把他们放进来!”

其实城外的流民并不算很多,就算城内安置不下,施粥施些衣物流民也花不了他多少银子。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限你明日之内把城外的流民安置妥当。这件事要是还干不好,那就可以除掉官帽了。”

“是!”钱鸣安咬牙接下任务,之前心里的轻视全无,只恨自己引狼入室。

身后那些官员一个个缩着脖子装鹌鹑,他们被宋玉竹这招杀鸡儆猴吓得不轻。

原以为迎了尊菩萨来,没想到却请了个杀神。连钱知府这么油滑的一个人,都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他们哪还敢造次。

收拾完钱鸣安,赵骁带着大军去之前东州守卫军的军营安置士兵。宋玉竹则着带宋全、李吉辰和几个护卫住进了一家客栈。

*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钱鸣安回到府邸气的浑身发抖。

钱夫人命人赶快拿参茶过来。

钱鸣安推开茶碗,把一盏价值千贯的汝窑滴油盏摔得粉碎。

钱夫人眼睛都没眨一下,拍着钱鸣安的胸口顺气:“老爷您消消气。”

钱鸣安怒道:“这帮贱民,居然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杨元震在东州尚且给我几分薄面,他们算什么东西!”

“一群不入流的流氓,强盗!仗着得了几分势头便不知天高地厚了!”

钱夫人道:“这些人确实可恶,居然还闯进咱们府中,可把我们吓坏了。”

可眼下他们带着那么多兵马,钱鸣安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

到了晚间,公羊青派人悄悄给客栈送来一封信。

信上把杨元震之前留下的部署,以及钱鸣安这些年贪赃枉法的事都写了上去。

信的最后写道:“我自知无用,但依旧想盼着东州城能好一些,请公子善待东州百姓。”

公羊青这番投诚倒在宋玉竹的意料之外,他叫来李吉辰询问这东州大司马是何用心。

李吉辰进屋后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道:“大人有所不知,公羊青跟钱鸣安有些过节。”

“所为何事?”

“当年杨元震初来东州,大司马并不想交出兵权。后来钱鸣安使了些手段,帮着杨元震把这权夺了下来。”

那会李吉辰也只不过是个小校尉,知道的并不详细,只听军中的人闲聊说,钱鸣安派人偷偷绑了公羊青的女儿,逼得公羊青交出兵权。

事后杨元震对大司马百般打压,所以这些年公羊青心里憋着火呢。

宋玉竹听完若有所思,这东州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有意思。

“好了,你下去休息吧。”

等人离开,他快速打开脑海中的地图查看。果然如自己所料,东州地图也全部开放了!

东州地理面积很大,东部是沿海地区,中部是平原,西北是山脉与徐州和冀州接壤。

东州产盐,在古代,盐铁茶是最值钱三种东西,按说杨元震不该这般穷才对。

原因是这里私盐猖獗,老百姓宁可花几十文买又苦又涩的私盐,也不愿花几百文去买官盐。

盐场里的官盐已经堆的像小山那般高了!

宋玉竹惊叹一声,杨元震这个傻子,手握金山银山不知道怎么用,这东州给他真是浪费了!

既然官盐的价格卖不出去,就派人以私盐价格卖呗!反正这东西在海里,不说取之不竭,至少取几百年还是够的!

其实他不知道,这里面猫腻多着呢。

私盐是钱鸣安的地盘,怎么舍得让出来?所以在杨元震派出下属售卖私盐时,钱鸣安便暗地里用重金收买此人,让他卖不出去。

几番尝试下来,杨元震便真以为盐难卖,干脆放弃了这个念头。

东州还产丝绸,但今年大雪恐怕要把不少蚕种冻死,明年丝绸肯定会大幅减少。

其实这种气温很不正常,宋玉竹之前看过盛朝的年史。书上说每逢九月雁门关外开始落雪,十月平头关冻霜,近十一月上京到冬季,腊月中南地区才会结冰。

东州作为东部沿海城市,受海洋季风影响,往年冬季气温很少降到零下,今天却接连下了半个月的雪。

宋玉竹怀疑这个世界已经开始进入小冰河时期。学历史的时候记得宋朝当年也是进入小冰河时期。

如果气温继续降低,南方的水稻将没法再种两季到三季,北方农作物匮乏只有黍米和稻子,产量低的令人发指,将来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

上辈子熟悉的耐寒的玉米还没有引进,根茎类食物只有萝卜。他忧心忡忡的望向窗外,自己得加快前进的步伐,只有早日推翻朝廷,才能想办法改变现在这个局面。

傍晚时赵骁从军营回来,他把杨元震留下的那一千兵马直接收编了。这些人也没反抗,七王都被俘了,他们反抗有什么用?

宋玉竹把公羊青送来的信递给他。“此人倒是有点意思,我打算过几日把钱鸣安换下来,让他治理东州。”

赵骁看了看信上的内容:“你决定就好,那个钱知府我看着也不顺眼。”居然还敢给玉竹送瘦马,真想一刀切了他!

“眼下钱鸣安还不能杀,咱们初来东州,对这里还不熟,今日我吓了吓他,他应当能把流民妥善安置了。等过一段时间再拿他开刀。”

“嗯。”赵骁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解开身上的甲胄伸了伸筋骨,赶路时不觉得累,休息下来反而浑身酸疼得厉害。

宋玉竹伸手帮他捏了捏肩膀,结实的肌肉像快铁疙瘩似的,按都按不动:“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不辛苦,其实我心里很高兴。”过去赵骁活着只为了吃饱饭,不被人瞧不起。自从遇见宋玉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有了目标,心里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小声絮叨着今天的事:“刚刚去东州的兵营里转了转,里面的营帐长期不用都被老鼠磕碎了,兵器库中的武器也许多锈的用不了,给他们真是浪费了……”

“这几日好生歇歇吧,过段时间恐怕还有好几场硬仗要打。”朝廷不可能放任他们不管,眼下全国各地揭竿而起的人太多,从近到远估计年后就能打到这里。

那时才是真正的考验,他们得赶紧借这个机会猥琐发育起来!

“嗯。”赵骁侧头蹭了蹭他的手背,像只求人安抚的大型犬。

宋玉竹摸了摸他的脸颊,粗粝的胡茬刺的他手指微微发痒,心里仿佛也如一汪湖水被微风吹出涟漪。

鼾声传来,赵骁居然累得就这么坐着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