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录制任务是,完成节目组热评前三里粉丝提出的要求。
据说其他两个都是贺言粉丝的,第三是向崔远洵提出的:画一个节目录制以来印象最深的场景。
工作人员把笔和纸递过去,看崔远洵涂涂抹抹,却隔了好几分钟都没有交出成品。
有这么难吗?不就随便画几笔简笔画的事情?
他忍不住走过去看,注意着自己的脸不进入镜头,远远地站在边上看,却还是很惊讶:“原来你会画画?”
虽然看不真切,也能看出来崔远洵画的居然是具体的景物,已经有了轮廓。
“学过一点。”崔远洵没抬头,继续用那支不顺手的水笔画着。
“怎么会学画画呢?”敏感的工作人员马上想到了切入点,现在的娱乐圈,当红艺人能不写错别字都实属不易,崔远洵居然提都没提过自己会这个。
“小时候想把别人的表情都画下来,好好研究。”崔远洵说着,笔停了停,“所以那时候最不喜欢说谎的表情,因为看不出来。”
这是崔远洵做过的许多尝试之一。
他把每个人的表情画下来分类,想着可以据此总结规律,在合适的时候做出合适的反应。不同时候需要有不同的笑,表达不高兴的时候又该怎么拉下脸让人知道生气。有时候会成功,有时候也会犯错。
人们总会说谎,总会言不由衷,当戴上那层虚伪的面具时,他就会判断失误,总把恶意当做好心。他当然讨厌不诚实的人,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说谎的人,是什么心情就准确地表达出来,他就不会那么多次地受挫。
这是他以前的想法。
“画完了。”崔远洵递过去。
一张纸上分成了左右两个画面,左边是放在茶几上的啤酒,右边是天台上的烟盒。又抽烟又喝酒,原来这就是崔远洵参加节目以来记忆最深的场景吗?他哪怕画个游乐园的气球也好啊!
虽然这么腹诽着,工作人员还是要强忍住,对崔远洵说:“对着镜头给大家展示一下吧,也可以讲讲原因。”
崔远洵倒突然有了点自觉:“这样他们是不是看不太懂?”
他又把纸平放在桌子上,加了一句话。
可是,这似乎并不能让观众们加强理解,反而只增加了理解难度。
在画面的空白处,崔远洵写了一句话:
电影如果不是一种记录,就是一种梦。
“这是伯格曼说的,”崔远洵还在无效解说,“我最近才有一些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实在读不懂,工作人员也没追着让崔远洵再解释是什么含义。心里吐槽着最烦装逼的人,又还是毕恭毕敬把崔远洵请出去。
崔远洵一出门,姜鑫就把手机递过来:“崔哥,杜总的电话,打了好几次了。”
崔远洵接过去:“有事吗?”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要随便操作吗?!”杜别舟怒气值满点,“你又发什么疯把你前排的评论全删了?”
“什么?”崔远洵也有些惊讶,“我以为那是你买的机器人,全都发一些没有逻辑重复的话,我都看不到有价值的东西了,就删了。”
“他妈的!那是控评,控评你懂不懂啊!人家给你做数据,你给全删了,你怎么不上天呢?”杜别舟骂完,又鬼使神差加了一句,“这里不是让你真去天上的意思。”
“……我知道什么意思,我又没傻。”崔远洵问,“那能恢复吗?”
“算了,有些事情明星本人不好出面的。”杜别舟又开始教导崔远洵一些基本道理,“等我找个太监帮您老人家传达圣意。”
很快,新中国的第N个宦官就诞生了,姜鑫的新微博出现在了页面上:
@小助理姜姜:
不要担心,没发生什么!老板的意思是说没必要控评,更希望能跟大家在评论里当朋友聊聊天。如果有被删了评论的小可爱也不要伤心,小助理给你一个拥抱~
热评第一是:
哥,删了就删了,拥抱就免了吧,不要恐吓我们。自从看到你真人以后我连夜删除叫你助理小姐姐的微博和评论!
姜鑫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但无人在意他的感受。聪明的杜别舟已经趁机又让团队买了新的话题热搜宣传崔远洵拒绝控评,内娱活人再次+1。
崔远洵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又说不清楚。
好像自己的每一个举动,无论原因为何,最后都变成了程序的一部分,需要换取点什么。人好像就这样,变成了人设。
崔远洵很想请教一下对此应当最有感悟的贺言,可贺言又不知道为什么在生气。
还是另外找个话题发过去吧。
崔远洵想起今天刚完成的任务,打了一行字:
节目组让画印象深刻的场景,我把你画上去了。
贺言回复得很快,内容很短,只有一个问号。
“这是上次不让你在视频里提我的回击吗?”
贺言打完这行字,又全部删除,改成了:“随便你吧,画了什么?”
“刚在里面,忘了拍。据说明天就会发。”崔远洵又说,“给新一期节目预热。”
因为这句话,贺言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
第二天当节目组打着庆祝粉丝满XXX万的名义放出花絮任务时,他连自己的都没来得及看,就点进去看了崔远洵的那个,给崔远洵贡献了直拍播放量。
想象中的各种惊人之语并没有出现,贺言看得满头黑线,截了图过去:“这就是你说的画了我????我呢???”
“都是跟你有关的,”崔远洵回了消息,“在你的房间里喝酒,还有跟你在天台上。你不记得了?”
“……那你说得仿佛会出现我的脸似的。”贺言争不过崔远洵,“我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当时没有参考,怕走形了。你可以过来,我对着你画。”
还真考虑过啊!!!
贺言又气又笑,看着截图里那张只有他和崔远洵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画面,以及那条微博评论里粉丝们的连串问号。
还有,画面里的那句话。
如果不是一种记录,那就是一场梦。
这的确是崔远洵说给他的。
还有前天,演完那一场酣畅淋漓,崔远洵纯粹给他打辅助的戏以后,在下来的电梯里,崔远洵跟他说过的:
“我以前去上表演课,老师让我们演自己最难受的时候。我是最后一个上去的,演的是初中的时候,听到亲戚劝我爸妈再要个孩子,在听到他们回答之前,我走了。演完以后,我感觉好了很多。我觉得,你也可以试一试。”
崔远洵相信很多贺言不信的东西,他信演戏能治疗人,能拯救人,这个一直不太正常的人,找到了途径可以安放自己的“不对劲”。
贺言不信这些,成名、赚钱、万千宠爱,哪一样都比演戏本身重要。这么久的时间里,贺言都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从泥潭里拽出来的。人从来不该期待被别人拯救。
但是起码,在他跌跌撞撞走出来以后,是需要去洗个热水澡的。否则,就只能永远被困在那个夜晚,带着一身的泥污。
门口突然响了两声,贺言放下手机,走了出去。
没有人在外面,只有一张画了图的纸,贴在门上。
背面写着:
“我找节目组要回来了,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