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远洵从小到大受的教训并不算少,那句话听得更不算少:“虽然这是实话但你不该说出来。”
他的脑海里有一个柜子,装的就是这些不能说出来的实话和不能提的问题,多年以来分类总在一直增加。其中一条屡屡被提及,但是因为总是无法界定,让他也屡屡犯禁:
不要揭人伤疤。
如果贺言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这种话不该在镜头面前说,事情会更容易一些。可贺言却突然说起自己公司没有出道成功的练习生来。而且语气,也骤然间变得不一样。
崔远洵不太想问贺言为什么了。问得太多以后,结局只会一目了然。
贺言也会发现他是个怪胎,也会像别人一样,并不会说什么太刺耳的话,也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但逐渐离他越来越远。
家里人不觉得他适合做演员,也曾经问过他:“你不觉得你更适合去学理工科吗?不用跟很多人打交道。”
“演戏会开心一点。”他这么回答,然后就继续演了下去。
在一个完整的,有开头与结尾的故事里,人的感情也是完整的。就像陈列在玻璃柜里的文物,崔远洵可以戴上手套,拿起放大镜,去触摸研究每一个细节。
想得有些过于入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何羽鞍这一组,贺言也已经到后台去准备。
崔远洵昨天已经看过了剪好的成片,他给这个作品的质量估计了一个分数,又想找人说,何羽鞍这次大概要排倒数。可是一转头,旁边是空的,不知道该找谁说。
他们组一共六个人,贺言和徐卉是男主女主,还有两位去当了配角,剩下完全没有出演的,就是崔远洵和张昼。
自己不被用并不奇怪,奇怪的是张昼。眼见为实,看来何羽鞍并没有传闻里那么钟爱用张昼当男主。
张昼也察觉到了崔远洵的眼神,笑着看了回去:“怎么了?”
“你都好久没演戏了。”崔远洵说,“我觉得你其实可以退出娱乐圈。”
“……”这才几分钟,张昼就有些怀念贺言了,还是让贺言来应付这家伙吧。
还好崔远洵也马上被台上吸引了注意力,没再继续说什么让人拳头攥紧的话。
现场观众已经打分完毕,最后统计结束公布,果不其然,7.4分,与崔远洵预想的结果相差极小。已经达到了及格线以上,足以让人看一看的水平,但比较起何羽鞍原作的5.3分,上升空间太小,以最高的分数,位居倒数第一名。
而且这个名次,还影响到了淘汰名额。排名第一的那组,可以一个都不用淘汰。其他每组淘汰一人,倒数第一,也就是何羽鞍这组,需要淘汰两人。
何羽鞍意外地很会搞效果,前面都已经宣布了淘汰人选,就等何羽鞍最后定音了。他拿起话筒,环视了一圈,目光游移地在几个人之间跳来跳去,却没打算马上念结果。
“刚刚本组的导演不发言,我也不方便夸自己。”何羽鞍定了定神,“其实这个结局的改动,完全是贺言提出来的,希望大家给他一点掌声。”
现场进来录制的观众里,本来就有很多贺言的粉丝,自然毫不吝惜他们的掌声,等响完一轮,何羽鞍才继续看向贺言:“所以我其实想问你,排除戏剧效果之外,你会刺下去吗?”
贺言站的地方,其实离何羽鞍很远,只能通过话筒,听到何羽鞍的声音。音响传来的余音好像还绕在耳边,直到彻底消下去了,贺言才把手里的话筒举起来,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你手里也有这样一把刀,”何羽鞍问,“你会刺向你爱的人,或者你恨的人吗?”
崔远洵听着,总觉得不太对。
明明这个故事里,女主就是男主又爱又恨的人,怎么说得像两个似的。
不过,他也只是想想,现场居然有人比他更不懂礼貌。
“导演!”离何羽鞍更远的张昼,隔着人群朝何羽鞍喊,“别拖时间了!!该宣布淘汰名单了!!!!”
何羽鞍被打断以后,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终于开始在他的板子上写写画画,把人写进名单里。
淘汰的人,一个是徐卉,理由是她很优秀(客套的),但这次表演里还是有一些差距,希望她继续努力。
另一个是短剧里的男配,何羽鞍鹰一样的眼睛刺在他身上,几乎是带着些许嫌恶:“我希望节目组剪掉这段,因为这种事情传出去,对你的职业生涯会有影响。但是我也不想私下教育你,提醒过不止一次了,你的戏份是不多,但在我的片场,不是让人玩游戏发消息的。这种事情,你可以在你接的那些剧组里去干。”
哪怕是休息的时候,没有戏拍的时候,也不行。更何况还有个对比就在一个组里,没有参演机会都在尽力。昨天虽然通知是无拍摄计划,但也不是没有告知他们,请来了国外戏剧学院的表演助教,如果有问题,可以去请教。
而没有去的人,自然也被记录了下来。
终于完成了任务,何羽鞍也放松下来,旁边的导师突然问:“何导,你刚刚问贺言那个是什么意思啊?我都没听明白。”
“问问他会不会入戏太深而已。”何羽鞍淡淡地说,又想起刚刚被打断的仇。
可惜既不能对着贺言发火,也不能怪张昼,一股邪火憋在心里,简直胸口都有些痛,需要再服一片速效救心丸。
“崔远洵!!”大家都在退场,有个人路过眼前,何羽鞍带着怒意叫住他,“再演那么差,下一场被淘汰的就是你。”
崔远洵当了这么久的气氛组选手,连最后淘汰关头都没轮到给自己一个镜头,倒是等摄像头都关了,被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也不是不委屈。
“何导,你是不是最近有点健忘?”崔远洵问他,“这不是上周都骂过了吗?”
没等来何导的回答,旁边就有人猛地一拽,把他拉到一边去,还在步伐不停地往外走。
“快走吧你。”贺言看也不看后面,“离发神经的人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