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星冷,清澈高远。
王玄与莫卿柔相伴而行,走上石拱小桥,河中乌船飘荡,两岸灯火成排、人群熙攘,既有喷火杂耍、货郎叫卖,又有轻歌曼舞,酒肉飘香。
商会大典,不仅三教九流汇聚,对于百姓来说亦是城隍庙会,秋收大祭,一年之中最放松的时刻。
莫卿柔已摘人般的丑佛儿大口嚼着肉串,亦有状如牛犊的阿福相随,倒也没人敢招惹。
“原来如此。”
王玄对着旁边陈琼摇头道:“想不到刘夫子竟是我那岳父授业师长,难道是有十绝种魂术线索?”
刘夫子不仅请他一叙,还点名要莫卿柔和丑佛儿同去,经过陈琼解释,才知道是受了他那岳父莫观潮所托。
陈琼宽慰道:“王兄放心,刘夫子在书院中素以博闻强记,纵横之术闻名,说不定知道些什么。”
“希望吧。”
王玄微微点头,心中也有些期盼。
他《烛龙眼》可看透三魂七魄,这些天自然仔细查探,想要解除种魂术诅咒,但结果却令人心凉。
这种邪术明显是用了偷梁换柱手法,将二人魂中灵韵抽取,又以邪神怨念固摄,虽死后才会爆发,但魂灵却比凡人还差。
贸然清除邪神怨力,二人必死无疑。
山海书院为儒门修士圣地,所藏典籍不计其数,或许有解决之道。
当然,听陈琼所言,刘夫子主要是找他,也不知所为何事…
抱着种种疑问,王玄一行人来到了仙泉城南。
这边相对又僻静了许多,一座座深宅大院隐于竹林之中,彼此互不相连,来往百姓也甚是稀少。
陈琼低声道:“其实我们晌午便已到了仙泉,但王爷并没有参观大典的意思,所以才未与王兄提前先见。”
王玄一听,顿时了悟。
皇族与世家早已达成默契,商会是萧家建立,并州王自然不会为之站台,这次来完全是为了明日军鼓戏竞赛。
这东西是并州首先举办,若弄得好,大出风头,来年各州必然纷纷效仿,并州王看中的是这个名头。
不知不觉,几人已来到一座竹林石道。
还未近,便有琴声传来。
秋日竹叶半黄半绿,月光下夜风吹拂,沙沙作响间落叶纷飞,似乎与那琴声融为一体,莫名有种淡雅萧瑟之感。
王玄倒没什么,旁边的莫卿柔却是身子一僵,眉目中隐现一丝激动,“随心所欲不逾矩,意与琴合,这难不成便是忘机之境?”
见王玄疑惑,莫卿柔轻声解释道:“世间万物皆有道,琴棋书画自然也有境界高低,这琴者坐而忘机,可通神明…如果没猜错的话,已可用琴声施展术法。”
“哦。”
旁边陈琼略显诧异,微笑道:“王兄信中与我炫耀莫姑娘之厨艺,想不到竟也是琴道高手。”
莫卿柔低声道:“卿柔只是略懂一点罢了。”
说话间,一行人已通过竹林小道。
眼前豁然开朗,却是座修建在池塘边的小院,旁边凉亭内,一名儒袍高冠的矍铄老者正低头抚琴。
竹林、池塘、小院、月光,老者好似完全融入了其中。
众人也未打扰,静静欣赏琴音。
王玄眼睛微眯,有些诧异。
沉迷于琴声的莫卿柔和丑佛儿身上隐有黑烟升起,和那日地元门高手岑虚舟所用探查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不过这刘夫子借琴音随意用出,如羚羊挂角毫无痕迹,显然高明不止一筹。
没一会儿,琴声停歇,这种和谐的韵味也随之消失。
矍铄老者幽幽一叹:“果然是十绝种魂术,可惜了良才美玉。”
王玄连忙上前拱手道:“夫子可有解救之法?”
山海书院依循古制,不拘泥于单种学派,能得到夫子称号传道受业,已是和铁道人一般的高人。
“难。”
刘夫子摇头道:“十绝种魂术源自诸国乱世,融合众多失传秘术,一经施展便是破镜难圆,即便找到那邪神斩杀,也无回天之力。”
王玄眼睛微眯,“若找到元凶,依照邪术逆推,可否能破解?”
刘夫子沉思了一下,“此法倒也可行,但这邪法非同小可,即便众多高手合作,怕也要耗费数十年苦功,到时…”
说着,微微摇头。
话说一半,但意思已然挑明。
数十年之后,莫卿柔炁血衰退,早错过了修行时机。
王玄则若有所思,随即拱手道:“夫子找我来有何吩咐?”
“不急,坐下说话。”
刘夫子面色平静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交给陈琼吩咐道:“这是吴师兄所炼《正心丹》,你带他们炼化服用,虽不能祛除邪咒,却有安魂养心之功。”
“是,夫子,二位请随我来。”
陈琼恭敬接过,随后带着莫卿柔和丑佛儿走向小院。
王玄给了莫卿柔一个安心旳眼神,随后在凉亭石凳上坐下。
刘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抚须道:“老夫这次,一则是受观潮所托,看他小女之种魂术,二则受王爷所托当个说客,要你全力争夺军鼓戏头名。”
就为了这个?
王玄愕然,眉头微皱道:“王爷倒说过此事,但事关三家之争,且萧仲谋已然用计,在下争抢又有何用?”
“大典之事老夫已然知晓。”
刘夫子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股玩味,“无论观潮还是王爷,都说你心智不凡,兵家庙算无双,难道也看不透萧仲谋之计?”
王玄悚然一惊,随后陷入沉思。
“司马薇、魏子城二人上门挑衅,萧家必然予以回击,但以一敌二,即便借主场之利,也不一定能赢,而且还叫来了王爷、夫子与毕方军老将们…”
说着,眼神有些古怪,“萧仲谋不需要赢,他只需要这二家输即可!”
“没错。”
刘夫子抚须道:“军中权势,终究还是看实力,二家各擅长御兽机关之道,不仅要争权,还要借军备轮换之由夺利。”
“原来如此。”
王玄恍然大悟,怪不得两家不惜得罪萧家,也要上门挑衅。
军中战兽培育,军械替换,其中涉及利益足够让人冒险,司马薇与魏子城只是负责一处,其他层级,估计也会有人施展手段。
想到这儿,王玄嘴角露出笑意,“毕方军权力更迭,想要争夺的恐怕不止司马家与魏家,如果我是萧仲谋,便索性拖这两家丢脸,以此来交换实惠。”
刘夫子笑而不语,抚须点头。
王玄犹豫了一下,拱手道:“多谢夫子解我疑惑,不过三家相争,我为何要趟这浑水?”
刘夫子伸手一挥,石桌上顿时出现一幅棋盘,颗颗玉石棋子如雨点般落下,顿时摆出琳琅满目棋局。
“兵家论形势,小友对弈一番如何?”
王玄眉头微皱,“夫子这局势…是大燕与南晋?”
刘夫子也不说话,直接落子,选的是南晋一方。
王玄虽心中疑惑,但也起手尝试破局。
大燕形势他也心中有数,明显占据上风,只待府军改制完毕,便会形成磅礴大势。
与此同时,他也心中疑惑。
天下大势虽说如棋局,但隐于暗处棋手众多,且变量无法预测,凭一幅棋,又能说明什么?
而且这刘夫子似乎落子随意,并不在乎输赢…
但渐渐地,他察觉到不对,眼神越加凝重。
最终,停下手微微一叹:“刘夫子确实是个很好的说客。”
刘夫子抚须一笑,“看得懂便好,大势之下,过河的卒子岂有后退之理,你如今借屠苏与萧家之力暂时保得安稳,却也为自己埋下祸患。”
“若是个昏聩之辈也就罢了,但既已扬名,又不甘为他人驱使,便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缘。”
王玄眼神微动,“若木秀于林呢?”
刘夫子平静收起棋盘,“风能拔木,不能摧山!”
王玄恍然大悟,起身抱拳拱手:
“多谢夫子指点。”
刘夫子微微一叹,“老夫炁血将衰,也帮不了什么,观潮是我看着长大,自然不愿见他一家随你陪葬。”
王玄嘴角抽了抽,“夫子放心,王某这条命,硬的很。”
……
刘夫子给的《正心丹》非是凡物,丑佛儿还好说,莫卿柔体内毫无真炁,服完后只能用呼吸法缓慢吸收。
众人离开竹林时,天边已现晨辉。
林道外,赫然停着一辆古老青铜战车,前方一匹浑身长满黑鳞的巨型战马打着响鼻,口中火星四溅。
战车旁边,一名浑身金甲,面容冷肃的骁骑军士兵拱手道:“卑职奉王爷之命,来给校尉送马。”
莫卿柔冰雪聪明,当即有所猜测,担心地望向王玄,却没有说什么。
王玄长长叹了口气,随即嘴角露出笑容。
“卿柔放心,看为夫去拔个头筹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