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警察将着火的宾馆附近隔离开来, 周围的人群都被驱散,但没人敢灭火。
如果这宾馆里贮藏的血兽黑血如果没有烧尽,就算被水浇灭, 说不定会有大量的血液顺着流进下水道中,就像是鼠疫中被污染的水源一样, 引发扩散的感染。
甚至说……他们不知道这些贮藏黑血的人, 是不是已经开始在伊斯坦布尔境内投毒。血兽病对于掌握魔法与法术的人来说, 会迅速变异成兽态,但对于普通人而言潜伏时间却很长,谁都不知道有多少普通人被感染了。
俞星城他们并没能在这里久留, 很快, 戴着金色头盔身缠红绳的圣训者就接管了这里,俞星城从他们口中得知,今天除了这里的爆炸以外, 还发生了两起。
小燕王吓了一跳。
俞星城想到拜伦的话,并不吃惊。她甚至觉得比她想象中要少。
毕竟拜伦用“旋律”来比喻爆炸, 可只有三起, 怎么都算不上旋律。
从之前为了炸毁工厂挖掘五条地道的工作量来看,俞星城估计拜伦带了三十人到四十人来到奥斯曼, 今天造成宾馆爆炸案,只需要四个人, 这样算来……拜伦可能计划了八场以上的爆炸,但实际发生的却只有三场。
难道说有些计划失败了?
俞星城皱紧眉头, 还是将自己遭遇拜伦的事, 转述给了圣训者中的领队。
那个领队并不太吃惊:“我们查到,三天前在伊兹密尔附近,几个仓库与工厂失窃, 丢失了许多□□。按丢失的量计算,就不可能只有这么几次爆炸。我们一直在彻查提防,但是他们太狡猾了。”
俞星城:“你们那没有阻止任何一场爆炸的发生?”
圣训者抿了抿嘴唇,略显尴尬,但他也知道这些东方人是直接向哈丽孜汇报的,于是不敢说谎,道:“没有,我们主要防范了各大清真寺、政要机关,但这几场爆炸都发生在平民区。”
俞星城思忖了一会儿,等到小燕王领着他们回到马车上时,小燕王才急忙问道:“你遇见了拜伦?之前你不还说,不太相信拜伦本人会来吗?”
他显然也注意到她留有血痕的衣袖和衣襟。温骁坐在俞星城对面,他虽然没动,俞星城却感受到一只影手似乎轻轻碰了一下她手臂上的伤口,想要确认是否还在流血。
俞星城感觉到那只手拂过她慢慢长好的伤口外,但对面的温骁还在正襟危坐,她总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莫名氛围仿佛在她和温骁之间。她也不好做什么反应,只好别开了脸,但温骁很快就意识到了她的尴尬,立刻收回了手。
小燕王抬手让车夫驾车离开,车顶几个弹孔漏进来几缕月光,马车有些颠簸,俞星城身子歪了歪,脑袋差点磕到车窗,却发现自己撞在了影手的掌心中,温度传来,影手护住了她额头侧面。
显然温骁的影手并没拿开太远,而是仍然在护着她……
俞星城知道自己被打上烙印后,很多人都把她放在第一位小心看护着,但温骁这样细致入微,确实让她有些吃惊。
不过温骁显然也了解她有些要强的性格,并没把这种保护表现出来。
她看向温骁,笑了笑。
这次却换做温骁别开了脸,看向窗外。
俞星城:“我的伤没事。先说正事,很显然拜伦知道投放血兽的人是谁,也摸清楚了他们所处的位置,而他今天袭击的目标,应该都是这些投放血兽者。你们赶到爆炸现场,找到了什么线索吗?”
小燕王等到马车离开了圣训者与奥斯曼警察聚集地外,才小声道:“温骁进去的早,他找到了一些东西。我拿到手的时候,就只剩这么一点了。”
小燕王将半张不到的羊皮纸递给了俞星城。边缘尽是焦痕。
俞星城低头看下去,那羊皮纸很旧很脆,显然是颇有年头的东西。
羊皮纸上是一些图画,上头画着的黑兽似乎被几根铁棍插过身体,固定在一个铁笼子里,它的前爪被割开,似乎有个像针管一样的东西,在向黑兽体内注入什么液体。
旁边用拉丁文和英文写着什么“温驯”“变化”。
温骁:“而且在火势扩大之前,我看到了地上洒满了这样的羊皮纸,不少都已经被点燃了。似乎是拜伦他们有意想要烧毁的。我只抢救出来了这么半张。但更重要的是,三层小楼内,大概有七八只血兽被关在笼子中,跟图上画的一样,它们被铁棍穿透骨头固定在笼子里,而且房间里似乎也有些挂起的玻璃瓶,里头装满了血液,似乎在向他们体内注入——”
俞星城震惊的瞪大眼睛:“你是说他们在让人变成血兽吗?”
小燕王:“不,恰恰相反。那些笼子里的血兽,并不完全是兽态的,而是像当时皇宫里的血兽尸体一样,很多都是下.半.身还是人类,或者还有意识。结合这张图画上记载的内容,我猜其实是他们利用注入的血液,让血兽变得温驯、可控。”
俞星城紧紧皱起眉头:“也就是说,这些人抓到了血兽,然后给它们注射某种特殊的血液,让他们变得没有攻击性,来方便运输。等到要袭击的时候,就断了这特殊血液,或者说是用什么别的办法,让它们重归疯狂。这些人掌握了这种办法,就利用血兽作为武器,能运送它们并投放到任何地区去。”
小燕王:“更重要的是,你看这张羊皮纸右下角的标记。”
俞星城连忙看过去。
分规、曲尺、法典三样物品组成的一个标志。左右角还分别画了太阳月亮。这是共济会的标志,被称为“三重伟大之光”。
温骁:“你猜对了,真的是共济会有插手这件事。”
小燕王:“英国的圣公会新教不是和教宗国的教廷关系不睦吗?你说血兽在教宗国的扩散,是不是就是他们干的?”
俞星城半晌摇摇头:“我不这么认为。教宗国已经是个封闭的纯宗教国家了,跟英国根本就没什么利益冲突,英国共济会根本没必要干这种事儿。而且英国共济会的天主教徒很多,干出这种事儿就是跟自己的成员作对。我认为是教宗国先有了血兽病,传染的事被英国共济会知道后,找到了共济会的一些秘典□□,掌握了暂时遏制血兽病变异的办法。”
她将半张羊皮纸交还给小燕王,继续道:“然后英国就想到可以利用遏制血兽的办法,来把血兽制作成袭击其他国家的武器。才有了对奥斯曼的袭击。”
简单来说就是英国共济会把扩散的血兽病,变成了可以投放给敌人的血兽军团。
小燕王:“拜伦把这些羊皮纸放在原地烧毁,说明他根本不需要把这些东西带走去研究。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共济会的秘密?他如果不是共济会成员,又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呢?再说他明知是共济会袭击的是他的仇人——奥斯曼,为什么还会反过头去袭击自己国家的共济会成员?”
俞星城:“他出身勋爵,又就读过剑桥大学,还曾经进过上议院,所以他曾经很可能跟共济会有很深的联系。就算如今他已经站在了贵族与共济会的反面,他也一定有身处共济会的朋友会给他提供消息。很可能,拜伦知道的事比我们多得多。”
温骁道:“不过这当中不明白的事儿还很多,希腊境内血兽病扩散感染,会不会跟英国人有关?拜伦为什么不去正面战场领导希腊人,却跑到这里到处搞爆炸?”
俞星城也无法解答:“我已经记住他和几个同伴的脸了,找到他或许不会像以前那样大海捞针了。不过,他的爆炸也把关于共济会投放血兽的线索炸到了我们眼前,我们找到共济会成员或许会比以前简单得多。”
小燕王叹气:“真搞不明白,他到底站在哪一方?”
俞星城:“他站在自己的正义那一方吧。而我们就是他眼里给奥斯曼做事的恶人,或许他有骑士精神,今天没杀我,但不确保以后搜查下去,会不会跟他再起冲突。”
小燕王并不吃惊自己成为拜伦口中的恶人:“泥潭里活着的人,只要在拼命游,就一定会成为另一部分人的眼中钉。”
俞星城意识到小燕王这话是在宽慰她,点头笑了笑:“嗯。我也不是会犹豫自己立场的软弱性格。”
小燕王笑了:“我知道你不是,可你在努力为大明做事,在我看来你是我最欣赏最愿意共事的人,我肯定也要说点好话,抵消这家伙对你的指责。”
第二天,俞星城他们早早就到达了托普卡帕宫。
凌晨开始是热法皇后的下葬仪式。装着水晶棺椁的马车上,缀满了热法皇后最爱的白百合与奥斯曼盛产的郁金香。俞星城在皇宫的角楼上,能俯瞰到皇宫外聚集的数万人。
从皇宫到陵园的长长路途满是人群,他们挥舞着奥斯曼帝国的旗帜,或手举百合花,装着棺椁的马车从皇宫正门驶出,在人潮中缓慢前进,人们的哭声,歌声,几乎响彻了整个伊斯坦布尔。
热法皇后虽然不是哈丽孜满意的皇后,但奥斯曼人却仰慕她艳绝地中海东岸的美貌,爱她的亲民性格与慈善举措,她最终没在复杂的皇室婚姻中陷入狼狈,而是死在了能成为传说的年纪。
哈丽孜给了她最高规格的葬礼,作为对自己儿子的歉意。
在棺椁离开皇宫前,俞星城也去献了一支花,但奥斯曼皇帝没有乘坐马车去送她最后一程。
从热法死后,奥斯曼皇帝就几乎伴在太后哈丽孜身边,因为血兽案件而动荡的政局与漫天的事务,他似乎帮哈丽孜分担了不少。只听说热法皇后的首饰与衣装都是他亲手挑选穿戴,而一双绸缎的长手套,与她两手握住的捧花,都恰好掩饰了热法皇后兽化的双手。
没人知道热法皇后变成血兽的事,民众只看到了最完美的她。
中午左右,棺椁到达了陵园,开始了下葬,伊斯坦布尔城内响起了丧钟,俞星城那时候在等待阿里总督的宣战出航仪式。
但奥斯曼皇帝似乎在钟声中.出了一些小小的插曲,哈丽孜太后姗姗来迟,本来该参与宣战仪式的奥斯曼皇帝也缺席了。
俞星城没有过多打探家事,宣战仪式照常进行。
这个宣战仪式办的并不盛大,主要是走个传统流程,俞星城在血兽案件那夜之后,从未见过阿里总督。阿里看起来没什么受伤的迹象,反倒面色红.润,颇有精神。
俞星城知道哈丽孜关押他,并且威胁他的事情,但俩人在宣战仪式上仍然举动亲近,阿里总督甚至好几次在跟哈丽孜说话的时候,露出了笑容。
等到阿里与哈丽孜聊完后,来找他们告别时,俞星城客气似的问道:“总督觉得此去希腊,能改变局势吗?”
她以为阿里也估计就会客气几句,但没想到阿里笑了笑:“局势早就改变了,我不过是去帮忙清扫烂摊子的。”
俞星城微微一愣:“局势早就改变了?您是说希腊没有胜算了吗?”
阿里道:“其实希腊一直胜算不大,而且听说支持希腊的英国人之间也在内讧,希腊人又传出消息说拜伦因为害怕血兽病,所以抛下他们回伦敦了,更是前线节节败退。”
俞星城挑了挑眉。
哈丽孜如果觉得奥斯曼帝国胜算极大,为何又非要耍手段,让阿里去出兵?
阿里似乎能猜到她的疑问,顺着道:“不过奥斯曼对沙俄的战事可一点也不轻松。我手下海军强大,攻打希腊很合适。所以当我进攻希腊的时候,太后就会调走一部分奥斯曼陆军,支援沙俄战场。”
俞星城点了点头:“血兽袭击那一晚,我都没能找到您。听说您受了伤?”
阿里:“啊。背后有一道。不过不是血兽。”
俞星城:“那是?”
阿里看了一眼远处的哈丽孜,低声道:“太后确实想要杀我来着。”
他是说,他身后的伤口是哈丽孜留下的。哈丽孜给他划出一道伤口,难道就是为了说他被血兽袭击,把他投入监狱,进行胁迫?
阿里跟她说了没几句,又被另一边的军防大臣叫走。
俞星城打量了一眼那军防大臣,在伊兹密尔,就是他从拜伦计划的火车袭击中成功逃生了啊。他一条胳膊还挂在脖子上,显然是当时负的伤。
俞星城看着阿里的后背,忽然有一瞬的想法,让她出了一身冷汗。
小燕王跟哈丽孜聊过,朝俞星城走来的时候,就看到她脸色发白:“怎么了?”
俞星城抓.住小燕王的胳膊,将他往仪式场地的角落里拽去:“我有个想法——!”